“这是进了安灵山里了吧……”
夏夜的深山月光明朗,树丛下的浓重的黑影与月光泾渭分明。虫鸣鸟啼之间,夏夜的繁星十分明亮。而在一片稍稍明亮的山坡上,一小队人马正坐在地上休整。
严崇陵扶着苗辰桓的肩膀,挥挥手想要在空中涂写什么,手最终却无力的耷拉了下来,而转头望向了队中:
“陈桦……算了,孙成一,你来卜算一卦吧,走哪边方便回去。”
在之前的战斗中,严崇陵伤的十分严重。因而现在他想动手自己处理问题也做不到了。他本欲让陈桦请几位妖仙或是鬼灵来问问路,可仔细想,这附近怕是没有这玩意……于是他转而然孙成一来占卜。问路这种事,在现下安全的情况下于卜者也没什么耗损。而只要走上一段路,可以连上网络或是和江铃的传音石通上讯息,问题也就不是很大了。
至于走错路……安灵山的灵力异乎他处,若是走出了山界,实在不行绕山转一圈也行……
“就是不知道江铃那边怎么样了……”
严崇陵与江铃的父亲是从小就交好的朋友。当年江铃他父亲谈起自己女儿的那股高兴劲,差点给严崇陵吓懵了——他那个不苟言笑的老朋友可是能沉着一张扑克脸一辈子的,据说很多人看他这张脸的时候都会开始回忆自己欠了他多少钱,有多久没还了;甚至上高中的时候给他改试卷的老师看了他这张脸都会考虑自己是不是少给他打了几分……因此他笑起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震撼。知道他有这么个宝贝女儿的严崇陵也很高兴,也是把江铃当做自己的女儿养——自从踏上安灵除邪这条路以后,他再也没考虑过个人的家庭问题。对于江铃,那也是他生活的一份寄托。
孙成一默然从队列里走了出来,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却是队中鲜有的精通卜算的人。他先是用手头的小刀剥下了一张手掌大小的树皮,略用火焰炽烤至变脆后,就从腰间掏出了三枚古铜钱,微眯上眼,在手中晃动两下,直掷于树皮上,随后那三枚铜钱铜水一样融化在了树皮上,形成了三道歪歪扭扭的符号。
孙成一仔细看了看树皮上的卦象,转身向严队报告:
“乾卦,走西北。”
“那就走吧……”
…………
然而,越走下去,严崇陵越觉得不对劲。刚才还叫的正欢的虫鸣声在这一路变得越来越遥远,树影也如死寂沉静,一动也不动。他们面前逐渐有了道路,可这开阔的道路着实没能让人心安,却隐隐让人有了不好的感觉。
终于,路到了尽头。
“你们当中,可有谢世安的门生?”
在路尽头的并非什么车水马龙的城镇,或是鸡鸣犬吠的小村。那里是一片宛如山崩现场的荒地,新翻出的土石塌成一片,树木也随之倾斜,辐射状的向四处塌陷伸展着枝丫,像是伸手在呼救的人们。在那树影与山石之中唯有一块地方干干净净,不落纤尘。在那里,一个白袍少年正轻抚着一块碎裂的白色玉石,俊朗的面容因紧蹙的眉头而染上了一丝阴霾。
“谢世安是……?”
不管是精神病还是真的修炼者,严崇陵都不敢大意——后者要小心应对,以免大打出手;前者也要小心应对,免得加重病情……
“藏灵真人谢世安……你们不识?”
少年露出了惊诧的神情,然后又若有所思的说了另一个名字:
“那,可曾听闻安灵使?”
“安灵使……”
严崇陵面色一沉,却反问起来:
“你又是什么人?”
“我?”那少年思忖片刻,坐到了身后的玉石上,抱着手略带玩味的看着他们:
“青丘狐,任浮生。”
…………
“不不不,再怎么说每天下了课跑个五十公里回来开店也太过了,你觉得我灵力是喝水喝出来的吗?”
苏云双拍了拍程休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就是吧,那你再考虑一下去临海市……”
“别,我说了不卖身了……”
“那就……”
“得得得,”程休羽一挥手,冲着老板娘叫停,“你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打工我有的是办法,你何苦给我说这些……”
“你打工一个月拿得了一万吗?”
老板娘挑了挑眉毛。
程休羽沉默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的问:
“……您说,有没有什么能打黑拳的地方……”
“就你这身子骨人家根本不给进,别瞎琢磨了。”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程休羽盯着老板娘看,而她则一脸神秘的拿出了一张奇怪的纸劵——灵平市安灵会的邀请函。
程休羽脸色变了一变,伸手把纸推了回去,沉声道:
“我去不了。我这身子骨……想来是禁不起这折腾了。”
“哦,我劝你好好想想,等你大四过完,你想去也没机会了。”
等到大四过完,程休羽和苏云双名义上的监护关系也就到了头,而到那时,他们之间签下的契约也就有一部分该完全生效了。程休羽……也就该找个地方埋了自己了。
“你每年都会把这玩意拿出来在我眼前晃两晃,哪一年成功过了?”
老板娘摊了摊手:
“没事啊,我乐意就好。倒是你真就食古不化,脑子跟块石头似的……”
程休羽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接着说:
“可当年江家没能做到的事……”
“江家关你屁事,”老板娘一脸不屑的打断了他的话,“江家不还是好好全活下来了吗?”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有奇迹,可少年,奇迹能救救他们,奇迹为什么不能救救你?”
程休羽不说话了,苏云双还在接着讲:
“很多事情发生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很多事也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的开的。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也不想让你白白死掉,更何况你的人生要是平淡无奇,也就不符合约定了,不是吗?”
做出约定的人不许甘于平凡,这是老板娘的规则之一。她经常说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看尽世间百态,看完这世上所有命途坎坷而波澜壮阔的人生——尽管,程休羽觉得自己已经做到过这一点了。
“……你倒是会压榨人。”
“当然,不然就枉活了这千百年了不是?”
把邀请函拍在桌子上,老板娘面带微笑的,志得意满的推门迈,开大长腿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嘱咐了程休羽一通:
“等她们醒过来,就让她们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
“你去哪?出门相亲?”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
“老娘去给你请个祖宗回来!”
…………
“青丘……”
严崇陵沉吟。又是山海遗民……
“你们还认识别的青丘客?”
白衣少年打了个哈欠,似是随口一问。
在山海地名后面冠以一个客字,这似乎是一些妖族的惯用说法。
严崇陵摇了摇头:
“我们只知道另一位山海客。之前在这阴间游窜的柢山客鯥,请问你是否认识?”
这回换到少年摇头了:
“我在这山下镇了几百年,哪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说来,你叫什么?”
“在下严崇陵。”
白衣少年细看了严崇陵片刻,叹了口气:
“严……呵,数百年过去,也未必是我印象的那个严了。说来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可知当今安灵使何在?”
严崇陵默不作声,看着少年的眼神虽是不变,却退后了半步,脚下暗自运起灵气。
“啪”的一响,任浮生投出了一块小石子,直接打散了他脚底的灵气。
“即是不答,又何苦起杀心呢?”
虽是如此说,他脸上仍挂有笑意。不如说看见严崇陵的反应,他才笑了出来:
“谢世安啊谢世安,这回你输了吧……”
“安灵使在此,何方妖孽在此放肆!”
十几道飞令从天而降直冲任浮生射去,但他却不躲不闪,用灵气把各式颜色飞令全部定在半空,然后背后一条纯白色的狐尾飞出,直把它们打得粉碎。
“虽是不及前人……算了,夸都没法夸,你和谢世安差的太远了。”
落地的胡天山看了一眼严崇陵的伤势,立刻就把眼前的少年当做了大敌。而严崇陵呢,他压根没想到胡天山那一眼在想啥,也就没解释……
“不必你夸奖,你来此伤人,是何居心?”
“我倒要问问你,”任浮生冷笑一声,“你把这安灵山的镇石弄成这样,又是何居心?”
严崇陵眼睛瞬间就瞪直了。面对这两方面的眼神质问,胡天山的起势霎时消了大半:
“我这是,纯属意外,那情急之下……”
“好了好了,不必多言。”任浮生摆手,“即是如此也罢。把那块玉给我吧。”
“凭什么?!”
“苏云双——”
任浮生没再搭理他,只懒散的喊了一句:
“连谢世安的门生都如此对我,这赌局岂不是我赢了?”
“谢世安是哪个……”胡天山咕哝了一句,倒是惹得严崇陵看他的眼神奇怪起来。
“我想你是误会了。”老板娘立于树梢上,迎着月色的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剪影。“这几人并非为了围攻你而来。”
“啊?”
“几位,此人也并非搅乱安灵的元凶……至于暗处那两位,你们还想捡便宜吗?”
“你不得无故干涉俗世!”
还是那个怒气冲冲的少年声,这话刚说完,在场众人就听见一阵窸窣之声。胡天山急忙赶上去,却没发现那片树丛有任何人迹。
“顶撞茶馆主人,好生少年意气啊。就是身后人太怯懦了些许……”
任浮生慢悠悠的评价道。
“诸位,此处甚冷清,不如去我茶馆一叙?”
“也好。”
任浮生没管其余的人,直接从他们身侧走过。严崇陵和胡天山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正好,小胡,你和我讲讲镇子上有没有发生什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