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住我们。”
严崇陵在口袋里暗自往了传音石上施加了几分灵力,试着用意念呼叫一声,然而他所加持的灵力却没能成功传递出去,而是化作一点点细碎的微波在这广阔的蛇身圈子里一点一点的破碎逸散,最终消失不见。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这些花样可不好,人类。”
鯥微眯起眼睛,庞大的蛇身瞬息收紧,蛇身狰狞的牛头直顶了过来,那人身般粗壮的牛角重重抵撞在了护盾上。土黄色的艮山盾立刻爆发起一阵激烈的涟漪,无数的符文震荡爆散裂开,不仅防住了这攻势,还宛如蚁群一样密密麻麻的攀上了牛角,漩涡一样沿着牛角的纹理开始啃噬磨损,锁链一样牢牢锁住了鯥的一角。
鯥想再抵进,但却不能入内,而撤出,一时间似乎也做不到。
“严队!”
小队里有人出声了,那是急切的渴望做些什么的声音。
依据八卦而起的艮山盾完全可以做到各象的相生转换,是攻是守,一息之间就可逆势。只要严崇陵做出决定……
“面对恐惧的时候,人总是急切的想做些什么证明自己并非无能为力……”
严崇陵没有选择动作,他抬起头看向鯥,那磨盘一样的眼中倒映出了他的影子。鯥的动作停息片刻,凝神与他对视了一番,然后陡然发力,直直挣开了重重锁链把角又扯了回来。
片刻后,他才继续讲下去:
“……然而若急于求成,不细思熟虑,很可能招灭顶之灾。”
鯥的尾巴从他们身后划过,形似剑锋的尾尖用力一抖,一道火流星直袭天边,片刻后在远处的山崖上直接炸开,连带着地面也震颤了片刻。,
“这盾可以,够结实。如果所有灵力都属于同一个人,你们倒是可能和我打上一架。”
从鯥的角度看来,这几人的联合起来的灵力在质与量上已经并不比自己逊色了。然而合人之势终究不够灵活,施法的动作也过于迟缓,如果他们刚才有什么动作,哪怕能伤到自己,估计挨下那一发火流星也活不了几个。
……就是可惜了自己保养了好几百年的牛角了。
“假如你们不打算和我打,那也可以,”鯥盘绕着巨大的身躯,黑铁似的鳞甲交错间窸窣声不绝于耳,“我自也乐的清闲,毕竟我也不是非杀你们不可。”
“敢问姓名?”
严队一抱拳,倒是让鯥惊异了一刻,随后它不疾不徐,又铿锵有力的答道:
“陆丹。”
“在下严崇陵,不知陆先生受何人之托阻截我们,又为什么非做此事不可?”
“陆先生……”它重复一声,语气有些古怪,似是不甚习惯,但还是顺着说了下去:
“不可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关利害。”
“……那就是无话可谈了。”
“然也,你早应知晓的。”
严崇陵向前跨上一步,望着身前这宛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躯,叹息了一声:
“看来……”话说到一半,他脚下突然金光大作转而怒喝一声: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得是,其道光明!山势,起!!!”
轰的一声,仿佛有山岳从地下升起,一道道土黄色的气柱从地下刺出直接撑起了鯥庞大的身躯。又有一人在阵中喊道:
“巽行贞吉,攸往亨利!”
霎时他们身上的卦象由土黄色转为半透明的幽青色,众人的速度也宛如开了挂一样直线飙升……当然,鯥也不是在干看着,确认了一时压不碎这山岳柱子之后,它就大张羽翼,掀起了一阵狂风,随之冷笑一声:
“我还以为要动手了,真好笑……巽象生风,我就让你们试试九天飞翔的……嗯?”
一股巨大的引力从它身后传来,重压瞬间把它重重砸在地上,然后不停的被那一处吸引着,知道被紧紧地黏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仔细看清地上的法印,鯥不由面目狰狞起来,怒吼了一声:
“又给我耍这种把戏!!!”
在它身下此刻遏制住它行动的,正是不久之前严崇陵在地上画的返回人间的法术,而这个法术的基础则是用于锁妖镇压的归灵阵。此刻已被加强过的归灵阵上还覆盖着一层艮山之气——想来,大概在陆丹把注意力集中在严崇陵发出讯息的那一刻起,严崇陵就开始悄悄地为此注入灵气了吧。
“严——崇——陵!!!”
…………
“无论是否有能与人一战的实力,都要细心观察,提早布局。多份应对手段总归有好处。如若大意,刚才的鯥即是反例。任何时候都不得大意,也不可急躁,明白了吗?”
鯥的怒吼依旧在后方撕扯回荡,严崇陵明白,那阵法根本困不住它多久。于是在分别前,他算是给小队的人上了最后一课。
……也许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课了。
“明白了。”
“收到!”
“是!”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最为洪亮,严队深色凝重的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点点头: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拦住它。勘寻到合适的地脉就立刻离开,回去以后马上找到江铃,然后向上层联络汇报情况!一定要查清今天安灵镇或安灵山有没有什么异动!”
有人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有人似乎蠢蠢欲动的想要站出来说什么。在此时刻,苗辰桓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以灵安小队副队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全速后撤寻找合适地脉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严队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装什么烈士,一切都是以任务优先,明白吗!”
有的汉子开始沉默,也有的汉子神色更加的坚毅了。沉默不语之际,严崇陵却站了出来,身子笔挺的一行军礼,大喊一声:
“明白!”
“明白!”
“明白!”
…………
灵安队,是组建起来专门在各处怪异频发之地进行镇守巡逻的半军事化小队。尽管与警察和军队系统都搭不上关系,但这里的成员,却都实打实的是军人出身。这样的军人小队或许比不上专门的道士那么专业,可恪尽职守和奋命而博这两方面,却完全不输给那些心怀天下的卫道者们。
“只可惜,估摸着尸体运不回去了。”
夜间的阴间什么玩意都有,即使不遇上行尸恶鬼,野狐狸耗子之类的玩意也能把人生啃了。更何况,他背后还跟着个一口吞下他估计都噎不住的家伙。
腰间93式手枪已经填满了专门的附灵子弹,不过估计用处也不大——这玩意因为对吸血鬼狼人神属鬼怪妖灵全都有效,太过分散的杀伤性也严重降低了性能,所以威力其实和一般子弹也差不多。打鯥的话估计和挠痒痒一个效果。
所以他现在手上能依靠的,也就是一杆可以伸缩的,刻满了各种符文的合金长枪了。这是他年轻时候起就带着的,一位老朋友给他的防身礼物。
不过……
“你拿着那根是用来当牙签的吗?不如我给你施法的机会,让你死的有尊严一点怎么样?”
冷冷的于天空中凝望着严崇陵,盘于上空的鯥语气冰冷异常。受人之托,却不能忠人之事……一想到这,它心里就异常火大。
“你不追了?”
“我活着你们就出不去,”盘旋着的躯壳反射着森冷的寒光,展开羽翼翱翔天际的鯥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尘世间的蝼蚁,“吾之羽翼即为吾之灵性,吾之血脉,即便四散的羽毛不能击杀他们,扰乱地脉也绰绰有余了。”
“不得不为之一战啊……不过,在开打之前,我有事情想问上一句”严崇陵带着好奇的神情笑了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为我指点一二?”
鯥仅仅吐出一个字:
“说。”
“你这浑身上下,到底哪点像鱼了?胸口那一段吗?”
鯥的羽翼停了半停,它冷笑着说:
“怎么,鲶鱼就不是鱼了吗?”
话音刚落,它即从高空一跃而下,牛角直向严崇陵顶来。严崇陵自然不会硬吃这一击,他脚下幽青色的空气扭动,风驰电掣间侧跳避了这一攻势,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佯攻。牛头转瞬就抬回高空,对着严崇陵侧跳的方向喷出一道火蛇,逼迫着严崇陵再次向内折闪,同时蛇身在地面横扫铺开,卷起阵阵尘沙,试图一举碾平严崇陵。
“你还想跑吗!”
无可奈何之下,严崇陵只好一举越上高空,然后鯥的羽翼欣然而至,钢铁一般直接将严崇陵拍响了尘沙烈火肆虐的地面。
“轰!!!”
这是严崇陵坠地的巨响。
“哞!!!”
这是鯥夹杂着痛苦与愤怒的震怒长吼。它后半截的身体开始痛苦的蜷缩扭动,蛇身剑尾劈的山石乱飞,火花四溅。
“混账!!!”
它用来拍击严崇陵的羽翼一侧被熔灼的火光开了一个大洞,那是严崇陵手中的长枪化作的火光怒雷——那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近战武器,那是一发储存量了大量灵气的炸弹!
痛苦难耐的鯥直接将剑尾对向了严崇陵失去理智的暴喝:
“给我死啊!!!”
隐约间,其实它有些佩服这个男人。分明可以依靠大量灵气和自己周旋,但他选择了用来击破自己的羽翼——这是为了不让队员再受自己的骚扰吧,这样他们就能最快速度的返回人世。
确实值得赞扬,也确实该死。
然而剑尾在最后一刻,被一只白皙的手掌毫不费力的握住了。
“我觉得呢,做事总要留三分,不是吗?”
笑语盈盈的出现在鯥身前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性感皮衣的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带着慵懒笑意的脸让她显得格外妩媚动人。一头长发在黑夜中尽情披散,随风舞动摇曳,好似是皇帝的披风。让她带上了几分女王的凌厉与锐气。
“什么人?”
鯥小心地收起翅膀,浑身警戒作一盘。
女人勾勾手,露出了一个摄人心魄的美丽微笑:
“你过来,姐姐我就告诉你。”
…………
十一点钟,程休羽放下了书。
门外,皎皎的月色下,尘世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