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酒吧里,时樾枫一掌拨开快蹦到混音台上的小师弟,索性把场子交给叶蓁,三两步跳下去。
时父早年下海做生意,为了挣钱忙得脚不点地,姐弟俩差了快十岁,他是姐姐一手拉扯大的,跟个儿子也差不多了,好几日没见时碧夏,冷不丁看见她坐在下边喝酒吓一跳。今天可是周一,他姐竟然不加班。
来T&T的大多数都是学生,女孩们化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容,锁骨上的闪粉随着狂放起来的曲风一晃一晃,男孩儿则向各大厂牌看齐,每一张脸上都散发着青春逼人四个大字。时樾枫被人拦了两回,摇手拒绝,越过重重人流往时碧夏坐着的卡座蹿。
时碧夏正和李兴棠晃着酒杯说话,他们是高中大学7年同学,现在又一起工作,革命战友情谊深厚,是以在工作日的晚上背叛大堆文件在这里聊闲屁。
时樾枫已经从时父处得知时碧夏感情发生变故,乖乖坐下给姐姐把酒续上。
二人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谈资少的可怜,李兴棠索性聊起重山工坊的进展。
重山工坊是荣夏旗下最特别的一个,以十年如一日的持续亏损脱颖而出。每年财报其它几个公司都在报告里着重强调我们今年营业额X个亿,恨不得拿双红线画出来,重山的财务则是我们今年比去年少赔了多少。
主事的何总年至耄耋,早年开食品厂收益不错,便将生意交给儿女自己二次创业,和时碧夏一拍即合一个出资一个出力,捡起家传手艺开起一家手工织造坊,请的都是越江当地有名气的熟手,致力于复原传统织物。按李兴棠的话说就是把那些埋进土里的挖出来。
何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神矍铄,做生意也很潮流,这两年一直和程默的时装品牌silence合作,先后推出了三个系列,反响都不错,老爷子士气高昂,准备再大干一场。
“老何总说silence这次请了大明星做代言,肯定要营销一波,顺风车不搭白不搭,想着也请人做做推广。”
时碧夏靠在沙发上,示意弟弟给自己杯中加两块冰“老爷子想找谁?”
李兴棠嘿嘿一笑“之前《花繁》剧组不是在工坊定过一批花罗做戏服,老爷子见过女主演辰葳,觉得她就不错。”
时樾枫补充道“就是最近热播的《年复一年》里的谢桐。
“我知道。”时碧夏点头“她很漂亮,气质也偏古典,美的很有层次感。”
辰葳是这两年大热的小花,一路从群演到女主角,颜值爆棚不说演技也不错,之前和郁冉安演的年代剧收视竟然破二,是电视台的小锦鲤一条。
“而且她不是一直和郁冉安有绯闻吗,他们的cp炒的挺热,关注度不会小。”李兴棠道出老何总的真实意图。
太鸡贼了,郁冉安代言silence,绯闻女友推广联名品牌,时樾枫都能想到网络上将会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哎呦,老爷子还挺会搞这一套的。”时碧夏失笑,不过还是决定谨慎一点,重山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时间并不长,即使这种拉热度的行为颇为隐晦,但是长远来看被打上个喜欢炒作的标签并不利于形象定位。“还是让宣传部评估一下再做决定。”
时碧夏和李棠又小酌一轮,因着早就打好招呼的缘故,公关经理也不引人来热气氛,三个人宽宽敞敞的坐着一人吃一碗桂花元宵,早早就分头回家。
时樾枫不喝酒,开车载时碧夏回家。
“去我那里,今天不想回家,回去老头又要念叨。”时碧夏粗着嗓子学时父的咆哮“你都三十五了还不结婚,要上天啊,过去在老家你这个岁数孙子都有了。男人结了婚就老实了,小程那样的你都不要还想要哪样的。”
时樾枫叹气“咱爸就是怕你一个人没人照顾,耳根子又软,总是被四叔他们几句话牵着走,你别理他。”正好是红绿灯,他用后视镜窥探时碧夏脸色“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时碧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他“她是不是联系你了?”
“她作天给我打电话了,说江鸣后天到首都。他真的是…?”时樾枫神色变得古怪。
他没说完,时碧夏却明白,向后躺倒缩在座椅靠背阴影里“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个,亲子鉴定验了三回,是真的。他的确是我们的弟弟,同父同母。”
时樾枫心中一滞,他生下来就有病,听家里老人说医生抱出来就说养不活的,幸好因为带了把儿的缘故被留了下来,从记事起就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交到县医院一楼那个缴费小窗口的钱总是不够,时父一咬牙辞了小学老师的工作下了海。时母在理发馆工作,烫一头棕色的波浪卷,时樾枫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手上的烫发药水味和她歇斯底里的抱怨。
后来她就不见了,打雷下雨的夜晚只有姐姐瘦弱的肩膀揽着他,家里要省电,无尽的黑夜裹狭着两个孩子,除了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一动都不敢动。记忆中那样的夜晚多到数不胜数,贯穿了他的童年时光。
二十年了,如今他们的生活幸福而平静,姐弟俩虽然没有妈但也平安长大了,那个当年卷走家里所有钱和镇上一个货车司机私奔去南方的女人却毫无预兆的杀回他们的世界。她的姿态很高,完全没有为自己抛儿弃女的过往作出任何解释,而是平地扔下一道惊雷。原来她当年出走之时肚子里还有一个男孩,今年正好25岁。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时碧夏脸颊已经被泪浸湿了。“当年她跟人私奔的时候我看见了的,她背着包裹上车之前还和我说她要去市里进货,让我把锅里的饭热一热吃。其实我是知道她要和那个司机走,家里穷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要走我一点也不怪她,可是她为什么要卷走家里所有的钱,连橱柜下面小抽屉里的两毛钱都拿走了,第二天爸爸去买面粉一分钱都找不到,找三叔借了三块钱去的,我恨死她了。”
时樾枫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姐弟两个望着窗外无尽的车流,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