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台之内,却是另一番莺歌燕舞的景象,后胜正陪着陈驰饮酒作乐。
陈驰眯起他那双小三角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那些舞姬。
一曲终了,后胜有些得意地向陈驰敬酒。
“陈大人,如何啊?这些美人儿,我可是整整调教了三年。”
“实在是妙啊!只可惜,陈某人就快要回秦国了。我在齐国这么些年,后大人可知陈某最留恋齐国的什么吗?”
“莫不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后大人果然懂我!不过,大人可还知晓,这齐女与六国女子相比,最大的妙处是什么?”
“还请陈大人赐教。”
陈驰并没有直接作答,他只是将双掌曲张,在身上比划了几下。
“啊!啊!哈哈哈哈!妙极!妙极!既然陈大人如此善解风情,不如就将这些舞姬带回秦国可好?”
“那,陈某,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又一阵开怀大笑,相互敬酒。
陈驰放下酒爵,神色却变得郑重起来。
“后大人。眼下这临淄军民,被那栾厥鼓噪得很有一些胆气呐!若真据城死守起来,免不了要折损我大秦许多健儿。到时候,那些将军们要是发起牢骚来。只怕赵大人会怪罪你、我办差不利啊。”
“额,那栾厥的确可恶。不过陈大人还请放心,老夫自当将他拿下。”
“还有稷下学宫那些竖子,他们最是会煽风点火。后大人也得对他们上上心才是。那地方留着也没什么用,该杀的就杀了,该烧的就烧了吧。”
“陈大人提醒的是!老夫这就着手布置。”
“那就有劳后大人费心了!来,来,喝酒!”
栾厥麾下只有一戍士卒(五十人),原本这些士卒每日都在城门外操练。如今,栾厥为了鼓舞百姓士气,便改在雍门之内的一大块空地上进行操练。
这就吸引了无数百姓前来围观,也有不少热血男儿纷纷加入了进了。他们没有兵器,只能拿着竹竿、扁担,跟在这些士卒后面模仿学习。
在这些百姓自发组成的队伍之中,最为卖力的居然是一群破衣烂衫的乞丐。他们也是最早加入进来的一批人。
带头的那个乞丐额头上有道刀疤,此人正是当年黑帝庙的大虎。
他每一个动作都学得十分认真,号子喊得也最是大声。
他身后还有二虎、小虎,以及其他二三十个乞丐。在他的带领之下,动作竟能做到整齐划一。
许多百姓都被这些乞丐的精神所打动。每当他们结束操练之后,就会有不少妇孺纷纷从家里拿来干粮送给他们。
大虎常会对着其他乞丐喊话:
“兄弟们,俺们从小到大,就是这临淄城里的老百姓在养活俺们!如今,临淄城有难,俺们只有这一把子力气。现在,俺们报恩的时候到了。你们自己说,俺们该怎么办?”
“拼死守城,共赴国难!拼死守城,共赴国难!”
看到这一幕,一向刚毅的栾厥也不禁热泪盈眶。
于是,他拿出所有的积蓄。给这些乞丐每人做了件粗布衣裳、和一根一头削尖了的木棍。
而此事,却让后胜抓住了把柄。
朝堂之上,后胜给栾厥扣上了一个“私募民兵,图谋不轨”的罪名。
好在栾厥的顶头上司,大司马田横极力反对。
“陛下。如今大战在即。雍门司马如此行事,亦不失为应对之策。何况,此事一出,城中百姓纷纷投效。如此民气正可为大王所用啊!”
这田横乃是齐国宗室,手握兵权,在军中很有威望。他也是如今齐国少有的主战派。
田建来回看向这二人,一个是母舅国相;一个是宗室大司马。
向来犹豫无断的田建,只好摆了摆手。
“兹事再议!”
在朝堂上碰了钉子的后胜,哪里就能轻易放过栾厥?只是有这田横护着,他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栾厥。
不过,后胜很快就等来了机会。
原来,田横作为此次抗秦的主帅,他理应亲赴前线。他仍留在临淄城里,为的是要将分散在各地的齐军统统调集到西面边境。
眼下,西面大军就要集结完毕,他便动身去了前线。
他离开临淄的第二天,后胜就来发难了。
这一日,雍门军民与往常一样进行操练。
栾厥正在向众人鼓舞士气,一时间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众志成城。
这时,远处大街上腾起一阵尘土。从声音判断,这是一队身着重甲的骑兵。
少司寇由旅贲将军陪着,身后足有百骑人马,一路上杀气腾腾而来。
“奉国相令,着司寇署察雍门司马栾厥私募民兵一事。”
这少司寇是司寇署的副职文官。他不带些兵马来,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来捉拿栾厥。而旅贲军是齐王的禁卫军,只听田建一人的调遣。
“哈哈哈!少司寇要来拿我栾厥,何需惊动大王的旅贲?派个两个小吏来便是了,还怕栾某人不从?”
“栾司马,与我走一遭吧!”
栾厥又朝身后那些军民喊道:
“雍门守军一律各司其职,其余百姓还请各自散去吧。”
说完,栾厥扭头就向旅贲军中走去。
两名旅贲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栾厥五花大绑。然后又回到马上,牵着栾厥,跟着大军掉头而去。
此时,大街上已经围满了百姓。看到这一幕,众人不无义愤填膺。
“救栾大人!救栾大人!”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一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无数百姓抄起各种家伙,就向旅贲军砸去。
那帮乞丐举着尖头木棍最先冲了进去。
趁着旅贲猝不及防之际,大虎一棍将少司寇坐下的马腹刺穿。
少司寇跌落在地,立刻就惨死在了这些百姓的怒火之下。
那些旅贲毕竟训练有素,此时已经回转了马头,挥舞着长戟向这些百姓刺去。
栾厥见此情形,急忙大吼让众人住手。
可此时街上已是一片混乱,喊杀声、惨嚎声此起彼伏。
哪里还有人能听得见他的制止?
雍门那一戍士卒因为栾厥有令,虽然心中气愤难平,但也只好站着不动。
当看到这些旅贲开始屠杀百姓时,有人再也忍不住了,提着长戟冲了上去。
“兄弟们,救栾大人,跟他们拼了!”
往往只要有一人起头,那就像是在热油里投下一了点火星,顿时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那一戍士卒全都怒吼着跟了上来。
大虎接连刺翻了几匹战马,后面的弟兄则一拥而上,将倒在地上的旅贲乱棍捅死,然后捡起他们的长戟继续厮杀。
遭遇巷战,这些旅贲的战马就成了软肋。实在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竟会发生如此局面。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耀武扬威,以为只要能震慑住那一戍士卒就足够了。
旅贲将军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号令旅贲弃马步战。这样一来,旅贲有重甲保护的优势就凸显了出来。
不过,大虎他们已经救下了栾厥。
栾厥见事已至此,为了能让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先行逃走。他只好带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与旅贲展开了厮杀。
栾厥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终于,那些百姓基本都逃散了。
栾厥带着剩下十几个人退到了一条巷子之中,他本想让众人也都四散而逃。
这时,巷子里钻出来一个青衣士子。
“栾大人,你们跟我来!”
栾厥等人便跟着那青衣士子,一路沿着各种小路,七拐八弯地向城南跑去。
那些旅贲穿着重甲,没追多远就跑不动了。
城南,稷门城楼上。一个士卒对身旁的年长军官说道:
“大人,有一群人蹿进了稷下学宫。”
那稷门司马却背过身去,只说了一句:
“没看见啊,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