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翦大军攻破了燕都蓟城以来,齐国百姓无不人人自危。
如今的临淄,已不复当年那般繁华锦绣,大街上原本热闹的酒楼女闾如今也是门可罗雀。
而此时,齐王田建却和后胜躲在遄台赛马。
田建连胜了三局,王颜大悦!他随手抓起几颗珍珠赏给了驭马的侍卫。
他又对着坐在一侧的后胜说道:
“母舅,当年威王正是在这遄台与田忌赛马。那次是田忌老儿用了些手段才赢了威王,看来国相比那田忌要厚道许多哇!那你看寡人比起威王又如何呀?”
后胜赶忙诚惶诚恐地起身作答:
“大王文韬武略、德隆望尊!如今,大齐在大王的庇佑之下,四十余年未动刀兵,却能让四海宾服。就连秦王都以大王为表率,足见大王之仁德可堪日月!”
后胜顿了顿,表情愈发的谄媚。
“至于与先威王相比......臣以为,大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这时,台下有宦官来报:
“陛下,秦王使者陈驰到了,正在外面候着呐。”
“叫他上来!”
这陈驰个子不高,蓄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捧着一卷竹简,亦步亦趋地来到了田建面前。
“外臣陈驰拜见齐王。”
“起来吧,赐座,赐酒。”
田建见陈驰落座,拿起酒爵与他略一致意,自己饮了一小口。然后率先开口道:
“寡人听闻王老将军业已攻克蓟城。燕王喜那个老匹夫,素来刚愎自用,反复无常。如今,你家大王也算是师出有名,大义锄奸。寡人自当备下厚礼,以表祝贺。”
“谢大王!外臣也要向大王贺喜。”
“哦?寡人何喜之有啊?”
“此次我家大王能够一举扫灭五国,实在是多亏了大王坐镇东陲。才能让我大秦雄师毫无后顾之忧。我家大王感念于此,对陛下亦是赞赏有加。特向陛下修书一封,还请过目。”
田建听这话说得虽然别扭,但也没有过多在意。他接过宦官递来的竹简,缓缓展开看去。
就见田建面色大变,拿着竹简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最后,他一把将竹简摔到台下,怒不可遏。
“嬴政!你这竖子!竟敢折辱寡人!”
他说着,腾地站起身来,指着台下的陈驰吼道:
“来人!将这厮给寡人押下去,关进......关进梧台,严加看管。”
这梧台其实是齐国专门接待外国使者的驿馆。他始终还是不敢将这秦国人如何处置。
原来,那信中说的是,秦王嬴政赞赏田建有“不争之功”。如今,秦国天下一统在望,如何能少得了齐国版图?所以赏赐田建“万户侯”爵,命其速来咸阳朝拜。
信中还说,此来咸阳路途遥远。为了确保万户侯的周全,秦国还会派出精锐之师......
田建此时,才如同大梦初醒。
他赶紧将齐国全部的精兵强将都调往西面边境,以防秦军来犯。
可此时的秦国已然做大,两国差距已经十分悬殊。
面对秦国虎狼,田建整日坐立不安,只能找来后胜商量。
“母舅,如若齐秦终有一战,你认为胜负如何?”
后胜却站在下面一言不发。
“你,你乃我大齐国相,你可有退敌良策?”
后胜依然一言不发。
田建看到后胜如此这般,心中已然明了。他不禁悲从中来,仰天痛哭。
“我田氏代齐如今已有一百六十余载。难道祖宗留下的社稷,要在我田建的手中葬送出去?难道我田氏宗庙,也将不保了吗?”
后胜瞧着田建嚎啕大哭的模样,心中连连冷笑。
“陛下,社稷危矣!但,宗庙可保!”
“宗庙如何得保?”
“昔日太公代齐之时,周安王赐太公为齐侯。如今秦王将成天下共主,亦赐大王万户侯爵。眼下强弱已分,再与强溱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大王不妨携玉玺、地图前去咸阳朝见。如此,大王不但宗庙得保。而且与先祖太公同为侯爵,也不算愧对先祖了。”
田建渐渐止住了哭泣,心中犹豫不决。
后胜见此情形,立即又上前一步,推波助澜道:
“大王,此时事不宜迟!如若等到秦军来犯,则再无转圜的余地!臣愿为陛下备好车驾,明日一早,臣与大王一同赴秦!”
第二天一早,后胜早早就备好了车马,守候在章华宫外。
田建果然还是带着玉玺和齐国地图失魂落魄地上了车。
后胜和陈驰同乘一车,两人相谈甚欢。跟着田建的车驾,一路向城西而去。
田建的车队来到了雍门。
见城门紧闭,随行宦官刚想呵斥开门。
却见一人戴盔披甲,手持一根长戟,气度十分威武。
此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地来到了车队前方。
随后,他将手中长戟一横,挡住了车队去路。
宦官见此人胆敢阻挡齐王车驾,厉声喝道:
“来者何人?胆敢阻拦王驾。还不速速退下,打开城门!”
“我乃雍门司马,栾厥!如今,举国男儿备战抗秦。汝等何人?竟敢冒充大王车驾,莫不是想要弃城而逃?”
田建将帘子掀开一角,偷偷地看着前面这个威武大汉。
后胜见状跳下车来,他跑上去指着栾厥的鼻子大骂:
“你这大胆狂徒,大王此去是与秦王会盟。你还不让开?不怕诛你九族?”
栾厥朝着后胜拱了拱手。
“我当是谁?原来是国相大人。”
说完,他猛地将长戟指向后胜。
“你放屁!此时恶战一触即发!大王身系社稷,怎会以身犯险?”
说着,栾厥拍马向前,吓得后胜连连后退。
栾厥在田建所乘的车马附近停下,显然是在对车中之人喊话:
“我大齐,地数千里之广,带甲军士数百万之众。暴秦无道,虽连克诸国。但诸国士族、军民皆对暴秦怀有亡国之恨。而我大齐军民,皆有壮志为国死战!只待大王挥师西讨,诸国旧族定会与我齐军里应外合。如此,则我大齐之威可立!”
田建似乎被这番话的气概所震慑。他躲在车里大气不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身旁的宦官说道:
“先,先回宫吧。”
看着车队调转离去,围观的百姓之中爆发出了一阵阵喝彩之声。
而回到了章华宫的田建,却并未被激起多少雄心壮志来。他整日仍是一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王后淳于夫人看在眼里。她很清楚自己夫君内心里的恐惧和怯懦;她也知道田建是决不会顽强抵抗的。
淳于夫人差婢女找来自己的兄长淳于礼。
淳于礼见到淳于夫人时,见她的女儿田菀也陪在身旁。他先向二人一一行礼。
“见过夫人,见过女公子。”
淳于夫人见到自己的兄长,不禁泪流满面。她转头对自己女儿吩咐道:
“菀儿,快去扶你母舅起来。”
见田菀将淳于礼扶起,她又继续说道:
“此番请兄长前来,妹妹只有一事相托。”
“夫人请讲。”
“大王的性子我最是明白。大王此番抗秦之心不坚,只怕到头来,还是会在劫难逃。我与大王夫妻一场,如真有那一天,我定与大王共赴国难!但我实在不忍心让菀儿跟着我们一同......”
说着,淳于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田菀也扑在淳于夫人身上痛哭了起来。
“母后,菀儿身为王女,愿与齐国生死与共......”
淳于夫人强忍泪水,不让田菀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又看向淳于礼。
“我听说,兄长打算带着稷下学子去往他处。我只求兄长能将菀儿带去,今后我就将菀儿托付给兄长了。”
“母后,我哪儿也不去。菀儿只要守在父王和母后身边。”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淳于礼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劝了半天,淳于礼总算带着田菀与淳于夫人挥泪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