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琛对于徐福来说实在是个莫大的惊喜。
他其实很想将卢琛留在自己身边悉心培养。
而这一日,徐福收到了一封信。这是来自于临淄城稷下学宫的飞鸽传书,写信之人乃是学宫祭酒,淳于礼。
于是,徐福不得不面临一个抉择......
如今,华夏版图十之有九已归于秦。
昔日的七雄只剩下秦、齐两国。世人皆知,嬴政必定会乘势吞并齐国,进而一统华夏。
可是,齐王田建,他居然还在自欺欺人地以为,嬴政真的能与他“互帝”。
淳于礼作为士林之首,又是齐国王后淳于夫人的兄长。
他曾多次进章华宫谏言抗秦,却都被齐王田建百般搪塞了过去。到后来,田建干脆躲着不再见他了。
稷下学宫里的士子,多是六国士族的后人。稷下的学风又一贯主张百家争鸣,而秦国独尊法家、禁止其他学派的发扬。
如此便可想而知。一旦临淄城破,稷下士子绝大多数都不会向暴秦俯首。其后果也必然是以卵击石。
已经对齐王抗秦,不再抱有希望了的淳于礼。
为了保全这些士子的性命、以及学宫藏书阁里那数万卷典籍。
他唯有将这些士子和典籍送往他处。可是,淳于礼举目四望,又能去哪里呢?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道家。
如今的道家大宗师箕超,乃是乐浪国的一方诸侯。目前也只有他,才有这个实力。
道家前任大宗师邹衍,曾在稷下讲学,与学宫关系甚佳。也常与学宫祭酒有书信往来。到了徐福、淳于礼这一辈也不曾终断。
所以,淳于礼就将这求助的书信寄给了徐福。
徐福读罢,沉思良久。不论是两家的交情、还是传承华夏文脉的大义。此事理当义不容辞。
只是自己有护鼎之责,现在又是天下巨变的时候,自然不能轻易离开。
而侯通又只懂些书中的圣贤道理,哪里能应付得了外头那些虎狼蛇鼠之辈?
那就只能让卢琛去冒这个险了。
他又想到,卢敖的隐姓埋名一定不是为了什么小事,此中的隐秘也要等着卢琛去揭晓。
更况且,以卢琛的性子,怕是最终也留不住......
徐福想到这里,只好一拍大腿,自言自语地叹息:
“罢了,罢了。当初也是有言在先,道法自然吧!”
卢琛踢开院门,一手提着条大鱼,一手拎着包盐巴走了进来。
“师叔祖,小师叔,咱们今儿个吃鱼。我来给你们做一道鲷鱼刺身。”
说着,就去到厨房将那条鲷鱼斫鲙成了薄薄的鱼片。
师徒三人坐在院中的桃花树下。
鲜甜的鱼肉入口即化,卢琛和侯通吃得津津有味。
“要是有酱油和芥末就好咯!”
徐福只吃了几口,然后就在不停地喝酒。
直到看二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放下手中的酒葫芦。
“琛儿,你明日便下山去吧。”
“哦!好嘞,可是又有什么东西要去买买买?”
“老夫的意思是,你可以出师了,下山行走江湖去吧!”
卢琛闻言有些惊讶。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徐福、侯通感情颇深。
他虽然不打算在这琅邪山上待一辈子,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他本打算过两年再向师叔祖提出下山之事。
侯通却有些激动。
“师父,如今外头兵荒马乱,为何要在此时让师侄下山?”
徐福叹了口气,将信中之事说与他二人。
卢琛对于秦国统一天下这事当然不会感到意外。让他没想到的是,保护稷下文脉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使命,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他自然是愿意的。一方面,他认为这件事情意义不凡。另一方面,他对稷下士子的遭遇也很同情。何况他还记得,当初曾有个素不相识的稷下士子还帮助过他。
于是,卢琛很是郑重地说:
“师叔祖,弟子义不容辞。”
“师父,我随小师侄一同下山如何?”
徐福又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卢琛看出了徐福复杂的神情。
“老爷子年纪大了,越来越怕孤独了,小师叔您就留下陪陪老爷子吧!”
卢琛心里虽这么想,但口中却对侯通说道:
“师叔,师侄此番下山,就不能为师叔祖尽孝了。以后,就只能有劳师叔了。”
说着,他还起身向二人深深拜倒。
这次,他还真不是戏精附体。
临行前,徐福自然有多话要交待给他。
他将卢琛体内狼毒来自于娘胎,以及他母亲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琛儿,当年瞒着你,只是觉得你年纪尚小。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承受丧母之痛,你可要体谅老夫的用心啊。”
“什么?我娘是吕不韦的女儿?”
“没错!”
卢琛得知这个消息后,惊得眼珠都快弹了出来。
倒不是因为吕不韦曾经当过相邦。而是因为他想起前世很多史料都记载着,秦始皇是吕不韦的私生子。要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就是秦始皇的私生外甥?不对,他应该是我的私生舅舅。
卢琛想到这里,嘴上呵呵直乐。
徐福和侯通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模样,还以为他听到自己娘亲已不在世,一时间心性大乱。
他们当然想象不到,毕竟当年吕不韦偷梁换柱这事,属于头号国家机密。
徐福赶紧将卢琛的思维打断。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关于卢敖、狼毒的线索,与卢琛整理了一遍。
“你娘亲早逝,很可能与这狼毒有关。”
“冯计和那大巫祝都知道那狼毒的来历。而冯计是秦国奸细,那么秦国与那位巫神一定关系密切。”
“关于这个巫神,老夫有个猜测。”
“师叔祖请讲!”
“近几十年来,华夏各地纷纷出现祭祀共工的庙宇。老夫以为始作俑者,就是巫神。而她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共工。”
现在的卢琛,已经不会再把那些上古传说当成纯粹的故事看待了。
“这么说,我将来要面对的最大威胁可能是共工?”
“不错!而且你爹卢敖,他之所以销声匿迹。老夫以为很有可能与巫神,或是共工有关。”
“而且你外祖吕不韦的死因,也可能与之相关。”
徐福又喝了口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哎......琛儿啊!你将来若是去探究此事,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徒儿明白,也许九死一生。”
“老夫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些。”
卢琛心想:
“胃口都已经被你吊起来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小爷我见机行事吧!”
他口中却说道:
“师叔祖,您不是常说道法自然嘛!”
徐福默然良久,又叮咛道:
“世间诸多事,扑朔迷离;世上诸多人,心怀叵测。知事识人,不可只看表面。凡事须靠自己留心观察,切莫人云亦云。切记!切记!”
说白了,就是要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