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赤云所料,这朱雀营的禁军之中,虽说都是一等一的箭手,但同时也是一群酒囊饭袋,这日晚间的夜宴早已经都喝得七荤八素,营外压根没人站岗放哨。
别说隐匿气息靠着轻功跳将进去,就是赤云和魏凛两人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去,都不会有人出来拦一下。
“这西商禁军的军纪可也是够差的。”二人在营房中坐定,魏凛主动倒了杯茶递给赤云,嘴中不免吐槽道:“你是前禁军副统领,在其位的时候怎么就没好好管一管。”
“我是闲置的副统领,不管军务。”赤云喝一口热茶,缓缓回道:“这茶倒是不错,看来王来德也是个会享受的人。”
“上好的毛峰,价格可不是一般的高。”魏凛摇了摇头:“王来德出手倒也是大方,一下子就给我的营里送了半斤。”
赤云点点头,摇了摇手中的茶杯,把余茶都喝了下去,递给魏凛道:“禁军的军饷,怕是有一半都流到王来德这种人的腰包中去……给我满上。”
“嘿,你为这是喝酒呢?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对于禁军营来说,你才是外人。”
魏凛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砂壶给赤云空空的杯子重新倒满,嘴里嘟囔道:“上好的毛峰,够买多少兵器啊……全让王来德这种贪将给糟蹋了。”
“倒也不能说全糟蹋了,至少还有我们这种忠臣能够享受到。”赤云接过,道了声谢。
魏凛有些不习惯赤云这种用张冷脸讲着玩笑话的风格,浑身不自在地岔开话题:“你这次回雍州营,帮我们抵挡黑衣人只是巧合,想必是这附近有什么值得追查的线索吧?”
“禁军之中最为精锐的朱雀营,一般都伴在陛下之侧,从未有过大军开拨致边境的先例。此番调动必有深意,故而前来查探,碰巧遇到了你们。”
“调查商帝直属的禁军。”魏凛瞥了一眼赤云紧闭的双眼,“你……是在为商帝做事,还是为萧侯?”
“我大可直说我听从萧侯指示。”赤云像是看透了魏凛的想法,干脆地回应道:“魏凛,你又是为谁做事,又是听从谁的指示?”
“我……”魏凛本能地想说为了百姓,可又觉得此事是上流社会的政治搏杀,似乎与百姓而言只是谈资而已,便改口道:“我与潇潇,自然是为了正义。”
“正义?何为正义?”
“行天下之道,扶社稷之正,顺自然之理,壮百姓之义。”
“这都是些废话。”赤云年长魏凛好几岁,自然阅历也更丰富些,他开口反驳道:“我曾经也这么想过,而如今发现,没有人能彻底地为正义活着。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藏在盒子里的欲望,人就是为那欲望活着的。人都是欲望的奴隶,而非正义的使者。”
魏凛沉默了一会,没有反驳,轻声说:“楚山的事太过复杂,我只是想从中得到些关于太极眼教和大姐的线索,仅此而已。对于商帝、太子或是军方势力,这三方我也并没有什么倾向,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谁才是正义的。”
魏凛说完,似乎又有些为自己装模作样的正义感到羞愧,转身喝了一大口茶,努力将脸上的羞红之色强压下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赤云虽说看不见,但感受到了魏凛言语之中的自责之情,开口道:“谁都是欲望的奴隶,若是没有欲望,岂不是成了羽化而登仙的圣人?虽说这世上可能真的存在圣人,但不是你我。既然你没有倾向,说明你我之间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在楚山的事上,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那你有立场么?换句话说,萧侯……是个什么立场。”
“萧侯没有立场,侯爷与二皇子周顺昌,以及雍州将军柳一铮都是与权无争的人,这点我想我还是可以肯定的。”
“留王和柳一铮我不熟悉,不过要说萧侯不争,这是绝不可能的。”魏凛顿了一下,又像是怕赤云误会般解释道:“我相信萧侯是不贪恋权贵之人,只是即便不为自己,也必定要为了西商的百姓去争一争。”
“难道不能保持中立吗?”
“萧侯、留王与刘一铮三人的势力足以影响到整个西商的政治格局,太子继位或是三皇子继位后,都断然不会允许这股不为自己掌控的势力存在。除非,这股势力能为自己所用。即便是如今商帝在位期间,若是这股独立的势力不听从自己的意愿,怕是也拒绝将这不安分的因素留给下一代。”
赤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我不通政事,此番还多亏有你指教。未曾想到你居然还如此通晓政务,着实是令我佩服。”
魏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回道:“其实也都是徐潇潇告诉我的,我对政治没什么想法。不过,萧侯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他的态度很重要,毕竟你知道的,留王和柳一铮,都是听从萧侯的意思。”
“我不知道。”
“真的吗?”
“我真的不知道。”赤云回答地很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值得怀疑的神色:“我只知道萧侯如今只想保持中立。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雍州营的地理位置过于重要。”
魏凛猛然一惊,想起徐潇潇之前告诉他的关于蜀道的事儿。
“留王是萧侯的学生,柳一铮又是留王的学生。如今陛下突然派遣朱雀营驻扎到此,除了可以被理解为保楚山的安全之外,萧侯担心……陛下会不会想对留王动手。”赤云干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营帐门道:“外边冷,能不能把帐门关上。”
待魏凛关好帐门,赤云继续说:“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萧侯会担心陛下对留王和柳一铮动手,听了你刚刚的解释,我倒是想通了这点。”
他站起来,摸了摸怀中抱着的剑,叹了一口气:“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