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水还是吃点点心?”
徐潇潇松了松衣袖,提着水壶茶杯看着被她请到营房中的霁雪。霁雪身着一袭绛蓝色衣裙,有些随性地歪在营房的坐垫上,此时不像之前用针时那般阴狠决厉,倒是生出些许妩媚的风情来。徐潇潇不免得多看了两眼。
“我可以都要吗?”
霁雪倒也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像是在酒楼点菜一般,使唤徐潇潇去拿些点心来。徐潇潇倒也毫不生气,微微一笑便照做了。或许是咱们徐姑娘一路上见识了太多曲曲折折的人心,如今面对这般率真直性的霁雪,反倒生出些许舒坦。
霁雪吃着端来的糕饼,两口一个往肚子送,像是许久没有吃饭了;徐潇潇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热茶微微一抿,微笑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女子。
“慢些吃,别噎着了,喝口水先。”
赤云是徐潇潇的朋友,霁雪要杀赤云,而此时此刻本应是死敌的二位女子却对坐喝茶,吃着点心。这有些荒诞的场景莫名生出些许奇妙的和谐美感来。
“你为什么要杀赤云。”徐潇潇率先打破了沉默,直入主题地问道。她本能地觉着霁雪并不是坏人,打算试探性地问些情况。
“奉掌门的命令行事,仅此而已。”霁雪喝了一口热茶,打了一个饱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他倒是没什么私人的恩怨。”
徐潇潇见着霁雪打饱嗝的可爱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是啊,即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盈尺派杀手,眼前的霁雪,终究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一个会饿会渴,喜欢糕饼点心,习惯于大口吃东西的普通女子。
“可你现在杀不了他。”徐潇潇适时地给霁雪满上一杯热茶,说道:“赤云可是人字一品的高手,一等一的武学大家。”
“我知道。”霁雪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差距:“我只是人字三品,自然是斗不过他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掌门为何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毕竟除掉一个人字一品的高手,还是由地字级的师兄们出手更为稳妥些。”
“既然你杀不了赤云,为何不早点放弃回盈尺派里,向你们的掌门玄灵子交差?”
“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吗?”霁雪苦着脸,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又往杯底望了一眼,幽幽地感慨:“掌门下的令是不完成任务不准回派里,我也没办法,只好一直跟着他。不过说实话,赤云人不错,每次晚上落脚地都选在有客栈的地方。”
徐潇潇听闻此言,微抿了一下红唇,似乎是在努力憋住笑意,问道:“你既然要杀赤云,为何他不杀你?”
“我怎么知道!”霁雪翻了个白眼,骂道:“这个贱人若是早点把老娘杀了,杀了便杀了,哪还有现在那么多事。”
“你就不怕死?”
“不怕。”霁雪的眉宇夹杂着些许冷漠,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回道:“我身患雨弱,对于生死早已没什么概念了。”
徐潇潇暗自一惊。
所谓雨弱,并不是一种天气,而是一种症状的名字。身患雨弱的人,记忆持续的时间大致只有七年,七年的时间点一到,患者会自动清除之前所有的记忆,仅仅保留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整个失忆的过程像是刀割绳子般干脆利落。只是雨弱症的患者很少,医书上有记载的也仅有两个实例,且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事儿了。
没想到此时此刻能遇到一个真是的身患雨弱的人。
“你是怎么得上这病的?”
“不记得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霁雪摇了摇头,又有些警惕地看了徐潇潇一眼,像是秘密暴露的小女孩一般警告道:“不许因为这事可怜我!”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好些日子没有与人说话了,想找个人说话而已。”霁雪盯着徐潇潇的脸一会,噗嗤地笑出了声:“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我可是你要杀的人的朋友。”徐潇潇补充道:“你居然会觉得我是个好人?”
“我也没觉得赤云是个坏人。”霁雪有些淡然地扫了一眼徐潇潇的脸,微微低眉,轻声嘟囔道:“我只是奉命杀她而已。”
“你为什么一定要遵守玄灵子的命令?”
“掌门是把我养大的恩人,我必须得报答她。”霁雪的眼神灰暗了一下,又明亮了起来:“江湖之中,既属一派门徒,自当听从一方掌门调遣,难道你们慧眼派的伽释大师命你行事,你还敢抗拒不成。”
徐潇潇沉默了一会,叹息道:“大师以慈悲为怀,一草一木尚且珍惜其命,怎么会让我去杀人?”
“我盈尺派自古行暗杀诸事,沿袭至今,徐姑娘难道想说,杀人都是不对的?”
“能珍惜人命,自然应当尽量珍惜。”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掌门要杀赤云,可若赤云真是该死之人,若他威胁到我盈尺派。若他真的犯下过滔天罪行,难道他就不该死吗?”
“我相信赤云。”
“你作为他的朋友,你又了解多少?”霁雪干脆利落地反问道。
徐潇潇漠然,半晌才说:“赤云他……失忆过,他之前去北齐是为了寻找他丢失的记忆。他失忆前做过什么,他自己都忘了,我也不知道。不过难道你就不打算弄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再对他动手吗?”
“可是掌门的命令……”
徐潇潇递给霁雪最后一块糕点,口吻中带着些许温柔:“你现在杀不了他,也没法回盈尺派交差,不如就和我们一起,看看赤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我们现在也缺人手……”
霁雪嗫嚅了一会:“看在你请我吃糕点喝茶的份上,就依你。赤云难道不会反对?”
“如果他真的讨厌你,又何必每次落脚都选在有客栈的城镇之中?”
霁雪点点头,像只吃饱了的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刚刚和你在一起那个小白脸公子是谁?以及你要我帮你们做什么?不过可先说好,我绝不会做有损盈尺派的事儿。”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徐潇潇学着霁雪,往软垫上舒服一躺,“你若是不困,我便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