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松土?”
马忠将信将疑,随手拾起一根木枝,往地上一刨,那些泥土竟然十分轻松就被弄开了。
马忠强压着心中的喜悦,往周围几片地挨个儿试了一遍,结果不言而喻。
“这是松土!这有松土!”
得到了准确无误的判断后,马忠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一边叫着,一边狂喜着朝楚行扈等人飞奔过来。
楚行扈他们一个个全部坐在地上,毫无生气。
原本楚行扈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处理治理河渠的方法,很是简单明了。
淤泥太厚,无法洞穿,所以楚行扈决定冒着极大的风险采用另一个方法——河渠改道。
楚行扈经过了解,十里村内,有一个天然的渠,名叫“兰藕沟”,浑然天成,并有支流间接穿过漳水在县内的支流,只不过现在因为天气炎热导致了湖水干涸,要是自己能将堵在接口处的河水改道,接过兰藕塘内,便可以实现各渠道重新贯流起来。
而楚行扈也比较了接口处与湖口的距离,仅仅只有不到五百步的距离,而且可以从堤岸开挖,不会造成决堤。
但是楚行扈仅仅从堤岸往兰藕塘起步十余步,就发现被一块块硬如铁板的田间地埂阻拦了去路。
这才有了楚行扈带着人到处开挖,找松土的情景。
而当听到马忠这几句话,顿时把原本死气沉沉的他们立马立直了起来。
“松土?哪有松土?”
楚行扈急忙抓住欣喜若狂的马忠双肩,声声质问着。
马忠气喘吁吁,并指着刚刚自己去的那块地说道。
“那……就是那!我刚刚试了一下,周围好几亩都是松土!”
言罢,便带头带着他们兴冲冲的跑过去。
“好!好哇,真的是松土!牛仁你去看看,堤岸和兰藕塘和这里是否连贯。”
楚行扈抓了一把土沙,欣喜若狂的说道。
随后,牛仁也得令带人分别从两处进发,不一会儿后,喜出望外的朝楚行扈回道。
“回将军,是连着的!是连着的!中间只有一块实地,其余皆是连着的!”
楚行扈起身,颌首道。
“就从这里挖过去,只要人手足够,我敢保证,应该不到两月就能挖通。”
“好!好!”
其余人皆是满面春风,不知有多高兴了,可一旁的杨寿却发问道:“这地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松土地,就算我们要挖,主人家同意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光自己同意有啥用,这地照样也是主人家的,自己总不能生抢吧。
楚行扈却不屑一顾,胸有成竹的说道:“毕竟这地,他们留着也没有。”(注一)
众人愕然。
而楚行扈俯身捏了一把松土,转而手微放开,松土却随之散开。
然后斜眼看了看刚刚马忠尿的那块地方,暗成了一片。
楚行扈想了想,又看了看地边茂盛的树植。
“这是松树?”
朱义一愣,随着回答道:“是的。”
楚行扈又问道:“这常种什么蔬菜?”
一旁,一个在这呆了许多年的士卒,抢先说道。
“都种麦子。”
“每年收成如何?”
那士卒摇摇头,说道。
“不好,每年庄稼都没什么收成,但好在大家都求个温饱得了,所以也没谁在意。”
“这就对了。”楚行扈起身俯瞰这一片黑褐色的土地,随着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懵了。
“什么意思?”
楚行扈未作答,只是又问道:“他们平时都用什么粪做农肥?”
“羊粪、牛粪一类的,乡亲们也不怎的爱用猪粪水,都嫌太脏。”
楚行扈露出了像是原来如此一般的笑容,于是吩咐着。
“把地主人叫来,我亲自去和他说清楚。”
一名士卒大为所惑,但还是照办了,不一会儿,领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地主老财过来了,后面还摇摇晃晃跟着几个狗腿子。
“回将军,这就是这片地的主人,宁财主宁老爷。”
士卒躬身,和颜悦色的介绍道。
楚行扈对这些好吃懒做,剥削佃农的地主老财向来没什么好感,于是不想多费口舌,便开门见山的道。
“本使要购置您这前后两亩地的位置开挖水道,为了本县的益处,本使不吝啬多出价。”
一旁的朱义随口附和道:“是啊,宁老爷,我们只要您这前后两亩地而已,其他的您都还能留着种,您就开个价吧。”
“一百两!”
众人被这天文数字吓了一大跳,购置一亩好田地,按眼下的市价,也就是五六两银子,这两亩地,再飞也不能飞到一百两之巨啊?
于是一个个的皆怒上眉梢,斥问着。
“你别太贪得无厌了,一百两银子?你是来卖金地银地了还是怎么着?”
面对众人的斥责,宁老爷两撇小胡子一抖,露出一脸邪笑的表情,缓缓说道。
“一百两?多吗?呵呵,我可跟你们说了,这十里八村的,像我这么厚沃的地可不多见,谁家不是硬翘翘的板儿地?我能卖给你,是我宽厚,卖你一百两,那更是仁义!”
一旁的牛仁都快被气炸了,头一回听见有人把贪得无厌说的如此理所应当,于是当即就要抄起锄头向他打去。
宁财主的狗腿子们一个个跑出来挺起了胸脯,一副爱谁谁的表情,就这么瞪着牛仁。
牛仁刚要动手,楚行扈就在身后一把拦住了他。
“别动手,我们是来谈生意的,要以礼相待。”
边说,楚行扈还边赔笑。
而楚行扈的笑意中,却带着一股冷色,让人不寒而栗。
宁财主故作镇定,毕竟他也知道,这群人并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拼过命的汉子,就凭手底下这群泼皮无赖,要和他们硬碰硬,一定是不可能的。
楚行扈继续上前一步,说道。
“这次工事,事关重大,所以我们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来购买这两亩地,这样吧,一口价,二十两,你根本就不亏。”
宁财主却不愿意,虽然自己已经占到了便宜,但是他依旧欲求不满,继续步步紧逼。
“一百两,能拿就拿,拿不出的话,那我也不奉陪了。”
言罢,便要走。
“不出所料,宁老爷这几块地,甚至都没有那几块板儿地的收成好吧?”
楚行扈突如其来的疑问,宁财主顿时就僵了。
“怎么……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啊,我这几亩良田,每年的收成都能打出几十石面粉呢!”
宁财主的辩解似乎有些牵强,说话声都不利索。
楚行扈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说道。
“宁老爷不要再逞强了,倒是本使有一个办法,能够使这几块地的收成好转,而且还能每年都能岁稔年丰,不知宁老爷可要意向?”
宁财主顿时心中一动,的确,自己家这块地的收成确实不尽人意,虽说看起来肥沃无比,但却是广种薄收,自己实在拿不出手。
若是这小子真的有办法也说不定呢,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什么办法,你说就是。”
“办法是有,只不过得宁老爷答应我们允许割卖两亩田地给我们。”
楚行扈笑意盎然,说道。
“只有你说的有用,我可以低价卖给你!”
宁老爷毫不迟疑的说道。
楚行扈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便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你们此地是酸地,虽说可以种麦子,但产量却不会太高,所以你们要想让麦子大产,必须要从根本入手,你们经常使用的羊粪、牛粪,根本就不是适宜种植麦子的肥料。要想收成好,必须要用猪粪(注二),然后勤翻耕,勤锄草,待收成之时,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楚行扈话说的句句在理,但无奈宁财主一个都听不懂,但想了想后,嘟囔着说道:“若是按你这样说的,到时候收出麦子,没有你说的那般好你做甚解释?”
楚行扈胸有成竹,负手说道。
“我可立一张一百两的欠条,到时候,要是收成好了,欠条作废,要是不尽人意的话,你万可以来给我要回那一百两。”
宁财主顿时心中暗喜,这样也好,自己既不吃亏,也不受骗,楚行扈毕竟还是个官员,要是欺诈百姓的话,他面子可往哪搁?
“可以!我们就立欠条,但我有言在先,我现在可以一文钱不要,就可以把这两亩地送与你,但要是到时收成不好,你就得多补我五十两!”
楚行扈颌首,表示同意。
不一会儿,两人拟好欠条,楚行扈接过地契,而宁财主却拿着欠条高高兴兴的走了。
一旁的士卒疑惑不解,于是发问道。
“将军,您刚刚说的,真的有用吗?”
楚行扈转过头笑道:“不然呢?难道我会骗人吗?”
那名士卒将信将疑,不再说了。
而却没等到他叫楚行扈,楚行扈却先把他叫了过去。
“你是本地人吧。”
士卒点头。
“那好,我吩咐你一件事,你去劝说乡亲们种植一些白菜、倭瓜(南瓜)、红菜头(甜菜)、蚕豆、长生草(韭菜)之类的蔬菜,树木的话,劝他们多种槐树、松树吧。长此以往,农户的收成基本上都会有改善。(注三)”
“是!卑职定然不负所望!”
那士卒顿时激动不已,将军竟然如此体恤民情,还替乡亲们出谋划策,真是太周到了。
其实不然,楚行扈仅仅只是看这破地方该种的不种,不该种的成片种,太碍眼了。
所以才叫他去办的……
……………………
注一:那块地其实是酸性地,从质地松软,一放就散,浇水下渗快,水面较浑,且有适宜酸性土壤的松树生在周围可见得。
而周围的板儿地皆是碱性地,也就是常说的盐碱地。
注二:羊粪、牛粪含有大量碱性物质,而猪粪恰恰相反,其中含有大量酸性物质,利于酸性土壤的农作物种植。
注三:上述作物,皆是轻度耐碱、中度耐碱和重度耐碱的蔬菜,树木皆是耐旱耐酸碱的木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