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台,新指挥府内。
这一日,楚行扈一直睡到了午时三刻,大地灼热,楚行扈一边梳理着甲袍,一边郁闷道。
“这他娘的是什么时节?怎么这么热?”
楚行扈的府邸很是简陋,一个院落,几间瓦房,就将就住这了。
楚行扈其实是可以住在原指挥府的,但是他偏偏觉得住在那,心里会不得劲,楚行扈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用人家用过的东西。
再说了,这地方离军营也近,自己也不用在两地来回往返了。
刚刚步出门外,伸了个懒腰,却见一个熟悉的脸庞,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来人正是之前在县衙里见过数面的衙门主簿。
楚行扈正诧异着,那主簿却是先开口了:“卑职刘虑,好方县主簿,见过楚防御使。”
楚行扈正愁不知道这货名字呢,他却先自我介绍了,楚行扈于是也客气了一番:“刘主簿公务繁忙,怎抽的开身来我府内啊?怎么着,有事?”
刘虑眯着眼,笑着。
“不是卑职找您有事,而是我家大人找您有事?”
楚行扈一愣:“你家大人?杜二狗?”
“正是杜大人,但是杜大人说了,要请你亲自到县衙,他亲自与您相商。”刘虑一副奴才样,恭敬的说道:“还请防御使上车。”
随着,一欠身,手一摆开。
向着身后的马车说道。
楚行扈不知所云,但也想着没啥,于是也不客套,随着便上了马车,想看看那杜彦甫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刘虑依旧赔笑着蹬上马车,坐在车板上,嘴里喝一声“驾!”,马车随着缓缓行进着。
好方县城,县衙内。
楚行扈在刘虑的带领下进入衙门偏房,便见杜彦甫边品着茶,边道:“来了呐,快,看座。”
楚行扈面带疑惑,但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开门见山道:“杜县令,您到底有啥事,快麻溜的说了,我军中事务还留着一大串等着我呢。”
杜彦甫则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楚行扈,边道:“楚小将军不要心急嘛,我这次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楚行扈接过了茶水,一饮而尽,边催促着:“那你倒是快说啊。”
杜彦甫这才慢慢悠悠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好方县内的水源皆来自哪?”
楚行扈想了想,随着便说道:“漳水啊”。
“对,就是漳水,可是你最近没发现,现在的水量已经越来越供不应求了吗?”杜彦甫一脸严肃,沉声道。
楚行扈想了想,思索了一下。
的确,这几日的用水确实是在逐渐减少,焉台城周围的河流,也大多已经干涸了,如今的用水,大多少是由其他城内运送来的。
“发现了啊,又怎样?难道你要我去挖口井吗?如今旱季,水量减少也是正常。”
楚行扈毫不在意,便道。
杜彦甫摆了摆手,缓缓摇头。
“不然,其实如今虽是旱季,但也只是我好方县内干旱,而周围旁县,皆是水量充足,而你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是为何吗?”
“什么原因。”楚行扈呆愣的摇了摇头。
“漳水与县内支流的河道淤堵,县内诸支流水量都在减小。已经叫人看过了,再这么淤堵下去,不出两月,县内断源,再无用水汲取。”
杜彦甫面色沉重,的确,整个好方县的用水几乎全部来源于漳水的主流,要是断源了,先不说饮水问题,就说农物灌溉,好方县降水稀薄,农作物的灌溉几乎全部都是来自于漳水河,
若是断流了,好方县的千千万万个农民,靠什么为活?这是个很紧迫的问题。
楚行扈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那你找我干嘛?我是管军防,县内断水,也是你县令的事物,你自己去征调民夫,与我军方何干?”
“当然有干系!”杜彦甫突然大声呵斥道。
楚行扈大为所惑,这种整治河渠的活计,与自己会有什么干系?
“嘿,我说!老子戍守边境,每日提着脑袋做事,莫非你还嫌不满意,还要老子管这等苦……”
楚行扈话没说一半,杜彦甫随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包鼓鼓囊囊的锦囊并递给了楚行扈。
楚行扈一愣,接过了锦囊,楚行扈打开一看,面色一怔。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楚行扈估摸着,这起码得有三十两的份量。
楚行扈边把锦囊收进衣内。一边赔笑:“这是给我的?”
杜彦甫微微颌首,边说着。
“实话和你说吧,现在刺史大人尤其看重这件事,所以特地拨款五百两白银命我整治河渠,现在我把这件事交与你手,这几十两是定金,到事成之后,咱俩五五分成,如何。”(注一)
楚行扈有些心动,但还是疑惑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自己找民夫开挖淤堵呢?反而要让我占便宜?”
杜彦甫闻后,面带愁色,照实说道。
“河渠里的淤堵不是一时形成的,那是已经积攒了数十年的陈泥了,像是在水中根深蒂固了一般。再说如今好方县内的民夫最多也只能征集两千名,照这个进度,不知要弄到猴年马月了。而刺史大人却让我两月之内必须完成,我一时找不到人手,就只能借用一下你的人手咯。”
楚行扈闻后勃然大怒,大叱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坑我啊!就给我二百多两银子,就想让我用我的人帮你做事,你这二百多两银子,说实话,到了年底,还不够我发饷银呢!”
杜彦甫一时语塞,于是强行敷衍道:“那就四六分成!我四你六,如何?”
“才加一成?不行,再多加点!”楚行扈这可不愿意了,好家伙,自己活受罪的去给他挖河开渠,他倒好,还这么吝啬,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好好剥削他一番。
“那……那就三七分成,我再补你五十两私银,真不能再多了!”
“二八分!你再加一百两的私银,能谈谈,不谈拉倒!”楚行扈也毫不客气,一口说道。
杜彦甫气的够呛,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费什么心血,也就肉痛的答应了。
“好,我同意,但我还要加一个要求!两个月后,要是不是完成任务,你就代我领罚!”
“好!但我也要加一个要求,在此次工程中,我下的每一条指令和安排,县衙无权过问!”
“好!可以,但要是两个月后你不能办妥此事,你可一个子儿也拿不了!”
“可以,那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两人随着异口同声的说道。
言罢,楚行扈负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县衙。
杜彦甫嗤笑一声,也怡然自得的回房中补觉。
不日,好方县北边的一个小村落里。
今日一大早的,十里村内,便乌泱乌泱跑来一大批军汉,一个个分别扛着锄头簸箕,愁眉不展的围在漳水河边。
“狗剩哥,这淤泥堵的像个小山坡似的,咱从何下手啊?”
赵铁柱光着膀子,扛着锄头,走上前去,向楚行扈说道。
楚行扈也杵着个铁铲,摇着头,有些窘迫。
楚行扈没想到,这淤泥已经堵的这么高了,好像一个天然的土坝一般,完全不留缝隙的堵住了水势的去向。
而湍急的河水因为被挡住了去路,于是大量河水纷纷转向,朝着另一个支流奔去。
“那条支流是往哪去的?”楚行扈随口问道。
而一旁的朱义抢先一步回答道。
“回将军,是往虞州地界去了。”
楚行扈撇撇嘴,嘟囔着:“倒便宜了那帮孙子。”言罢,随后起身上前几步,站在“土坝”之上,吩咐道:“来几个水性好的弟兄,进去看看有多深?”
“是!”
话落,几个士卒随着扒开了衣裳,纵身一跃,跳下河去,直接潜了进去。
不到半晌,水面荡起一圈圈水波,随着便一个个冒出来了。
“回将军,里面深不见底,我等刚刚一直往下潜去,可是却游不到头,我们推测,里面起码得有六七十米之深。”
一个军士扒开了脸上的水草,当即说道。
楚行扈眉头一皱。
那老不死的还真没骗自己,若是这底下真有个百打米的,自己先不说工程太过繁琐,而且就算自己手底下带来的这一万来人,单凭这两个月的时间,也很难做到按时完成的。
楚行扈开始感觉到自己之前未免太过自信了,于是随口先吩咐着。
“来几个人先在这头的河里往里挖挖,看看能不能撅的动。”
赵铁柱当即领命,带人下去开挖。
“来几个人跟我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眉路。”
言罢,楚行扈负手,带着十几人望另一边毫无头绪的走去。
一须臾后,在十里村的田间地埂出现了楚行扈主仆等人的身影。
“牛仁!你在这再挖一锄头,我他娘就不信了,哪的地都他娘的这么板实。”
楚行扈扬起手,倏然一指一处,一旁的牛仁灰头土脸的忙不迭又跑过来,很是无力的挖了一锄头。
哐当!
那锄头刚刚接触到地上,竟然断成了两截?楚行扈匪夷所思一指锄头,瞪着牛仁。
牛仁也很无力瘫在地上,摇着头嘟囔着:“回将军,不是锄头的毛病,是这地实在太硬了,跟铁板似的,我们挖了这么久,人支的住,这锄头也支不住了啊。”
楚行扈黑了脸,跺着脚,郁闷的叫骂着。
“他姥姥的!这十里村是他娘什么破地方,地都这么硬?真是日了狗了,早知道不答应那杜二狗了!”
一旁的马忠看着楚行扈这幅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但随之下身一紧,一股尿意涌上心头,他于是抽着脸说道:“将军,我要去方便一下!”
还没等楚行扈答应,他顿时感觉绷不住了,随着立马飞奔至远处一个满是杂草的地里,扯开裤子,当即舒适了起来。
“巴适!”
马忠不一会儿完事了之后,哆嗦了一下,拉上了裤子,刚要走,但却被脚底下一个石块绊住了,随之仰身倒去。
“哎呦……”马忠捂了捂被撞到的脑袋,当即怒火中烧,一拳锤在地上。
而随着马忠的那一拳头,地上却敲出了一块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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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采用唐宋的计量单位(不定),一两等于十钱,一百文等于一钱;一千文等于一两;所以五百两等于五千钱;等于五十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