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稽后来没回焉台,想必是超近道从邢国走了吧。
而接下来之后,楚行扈也没再待在焉台,只是令高羿安排所守军的调度,自己则一股子闷在好方县衙里住着,一连数日,昼夜不出户。
“我的志向在哪?莫非,我真如那狗日的所说,我不成大器?”
楚行扈坐在卧房内,托着腮,看着手里的仇屠刀,不禁自言自语着。
但楚行扈也就是三分钟热度,不久之后便收刀归鞘,甩了甩脑袋,便不再琢磨这个问题了。
因为,他有一件更重要的问题要做。
“朱义,马忠,牛仁,杨孝,走!咱收账去!”
楚行扈所说的四人皆是之前在守焉台的时候对自己最为忠心的卒子,之后自己便索性将几人收为护卫,毕竟人在江湖飘,总得有几那么几个人替自己挨刀吧。
顺便一提,之前一直结巴的那个士卒,便是刚刚几人当中的牛仁,而自己就是看中了他这个牛逼哄哄的名字,才捎带脚把他收入囊中了。
几人听到楚行扈的命令,顿时十分利索跑出了,并列一排,毕恭毕敬的一行军礼。
“参见将军!”
楚行扈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单刀直入的说道。
“以后不用这么客套,你们不用多么拘谨,在外人面前,直接叫我扈哥就得了——对了,现在说说叫你们来的目的,哥几个也知道,老子先前和刘理那瘪犊子有个赌约,如今,晋军退兵,今日,就是我们去讨债的时候了!记住啊,到时候到了指挥府,切记别灭了威风,一定要把面子给我撑起来!”
“欧了!”四人异口同声说着。
“出发!”
而此时,昔日热闹非凡的指挥府,如今却显得如此荒凉,刘理的头发仿佛一夜间白了一般,满脸悲戚之色。
身旁,仅仅只剩一个福贵伫立在旁,刘理看着指挥府的荒凉之色,自嘲似的笑笑,朝着福贵愣愣说道。
“走吧……”
“请问刘将军这是要去哪啊?”楚行扈带人气势汹汹的而来,毫不客气的说道:“刘将军岂是忘了你我的赌约?”
刘理一怔,摇了摇头,继续带着福贵走去。
楚行扈懵了,这丫是要毁约不成,于是连忙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佯怒道。
“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尔等岂能走?”
刘理皱起眉头,肃穆的看向楚行扈,淡淡说道。
“是,你赢了。”
“赢了就算了?我们可还有赌约呢!”楚行扈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刘理点头,看了看楚行扈,什么也不说,就要俯身下跪。
一旁的福贵连忙拉住刘理,嘶哑着喉咙朝着楚行扈失声痛哭道。
“你为何还要对我家将军不依不饶?我家将军还不够惨吗?你为何还要步步相逼。”
楚行扈彻底懵圈了,自己是来兑现赌约的,这还是刘理自己答应他的,自己于情于理,也不算不依不饶吧,这么到了他的口中,自己反而就变成了仗势欺人的一方呢?这他娘的叫个什么事嘛?
楚行扈大为困惑,怒目而视福贵,质问着:“当初的赌约是你家将军亲自答应我的,我今天是来讨说法的,怎地,我还有错了?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不死不休!”
福贵哽咽着,又摇了摇头。
“就在魏王降晋的时候,我家将军便收到了监察司的弹劾信,信上污蔑我家将军私通外敌,是受了晋国的贿赂。要我家将军上都府受审,还要革去军职。
可事实上,将军虽然确实收到了晋国的招降信,可我家将军却从来没有照做,他是清白的!都是那群佞臣!是他们害了将军……”
“够了!”许久为开腔的刘理突然暴喝道,随着一把拽起福贵:“多的说了也没有用,走吧,王御史该等不及了!”
楚行扈一征,随着迅疾拉住刘理。
“干嘛,还要我给你磕头吗?”刘理怒吼一声,很不耐烦。
楚行扈紧紧拉住刘理,呵呵一笑:“说实话,刚刚这小子说的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但我也不想再和你再扯赌约了,我只想说,你走了,好方县怎么办?敢威军怎么办?”
刘理一愣,随着突然仰天大笑,半晌方回过神来,僵硬着身体看向楚行扈,说道。
“魏王知道了你的事迹,已经决定,由你来接替我的位置了,我敢威军三万兵卒,也都归你了。哈哈……
也算是释怀吧,我曾经整日为了些权势之利而处心积虑,现在什么都没了,倒也落得一身轻松,好了,就这样吧,你去跟杜二狗带句话,他枕头底下的一百两银子是我偷的,就放在他家柳树荫底下,叫他别整天念叨这事儿了。
如果我刘理大难不死的话,回来,请他喝酒,不挂他账上……哈哈哈哈!走咯。”
言毕,刘理负着手,哼着蜀州山哥,慢悠悠的走了。
福贵摇了摇头,提起包袱,紧跟上去。
楚行扈心情复杂,低下了头,沉思许久。
“走吧,去县衙看看杜县令。”
“是。”
指挥府离县衙并不远,其实就是一条街的事,楚行扈满脸惆怅带着四人很快便到了县衙,一进别院,就见杜彦甫衣衫褴褛,拎着酒壶,一个人自斟自饮。
“杜县令。”楚行扈缓声说道。
杜彦甫抬头一望,见是楚行扈,起身便要让楚行扈看座。
结果一个踉跄,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楚行扈连忙扶起他,顺带帮他掸下了身上的泥泞。
“麻烦……麻烦楚都指挥使了啊。”
楚行扈一言不发,并好生将他扶坐在石凳上,顺势斟了一碗酒,递给了杜彦甫。
“刘山炮……他……他走了?”杜彦甫接过酒碗,一饮入口,并用着迟疑的神情望向楚行扈。
楚行扈点了点头。
杜彦甫也点了点头,切声说着:“是啊,是啊……这孙子走了,走咯……”
片刻后,杜彦甫又突然一拍石桌,激动的问道:“他有没有让你带给我什么话?”
楚行扈于是原话照搬。
“刘将军说了,他说,您枕头底下丢的那一百两银子,是他拿的,他没有用掉,他埋在了您院子里的柳树荫底下,望您……不要再念叨此事了。”
刘理似笑又似哭,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我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他,我那天挖酒窖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我没拿出来,为啥呢?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索那就不想了吧!唉我说这刘山炮,临走了,还跟我着磨磨唧唧的,他就他就没说啥其他的?”
听到刘理发问,楚行扈随即又道。
“他说,他说待他大难不死回来了,他请您喝酒。”
杜彦甫愣了,眼睛终究掉出了两滴泪珠。
“他……他这瘪犊子还回来?哈哈哈哈……回个屁啊,他去的,可是监察司诏狱呐!咳咳咳……咳。人呐,还真是奇怪哈,老子当初心心念念想要这鳖犊子早死,可是……真到那一天了吧,我又,我又舍不得了,我真是人老了,多愁善感了。”
说完,他又斟了一碗满酒,全部下肚,嘴里嘟囔着啥,又睡着了。
楚行扈秉着尊重长辈的原则,便背着杜彦甫,将他放到了他的榻上,合上被子,缓缓走了出去。
“人生难得觅知音,杜县令,唯一的知己,离他而去了。”
楚行扈站在别院的门槛,低着头,不由自主的说道。
随着又问道身边的四人。
“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要替刘将军传话?给杜县令斟酒更衣?”
四人一齐摇头,表示不明所以。
楚行扈笑了笑,于是自己回答道。
“可能就是像杜县令说的那样,说不清道不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