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护着车辆抵达三川浦城下,罗成持了将军手谕,唤醒城将开门。那轮值的军官一见姑苏将军的朱印,吓得差点晕死过去,慌忙开门放行,只差没伏地送远。
其时夜已深沉,经过整天的折腾,姑苏城面上难掩倦色,骑队径往驿馆驰去。驿馆的乌漆大门映入眼帘时,安生这才有了安全之感。
鱼诗兰倚着他结实的胸膛,任由马匹缓步载入;身后咿的一声牙酸漫响,厚重的乌漆木门重又闭起,漆黑一片。车马一入驿馆,罗成便派人领一队接管前后门户,划出将军起居范围,撤去原有的婢仆侍卫,全由羽林卫取代;有擅入禁区者,不问身分一律格杀。毕竟将军刚遭埋伏,此事非同小可,自该谨慎些。
羽林卫人数不多,无法涵盖迭屋重院的偌大馆区,居中的明间大堂既是接见宾客的主要场合,自须优先划入卫禁,姑苏城夫妇和衣于堂内稍事歇息,以便集中人力保护。罗成率一队卫士,至后进整理厢房,沿途所经处亦留人把守,堪称滴水不漏。
安生见罗成调度井然,手下办事利落,不禁大感佩服:“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
罗成命人取出自携的粮食酒水,均是面饼、肉脯一类,呈上姑苏城夫妇。
“将军,此际夜深,难以外出采买新鲜的菜蔬,埋锅造饭,请二位先以干粮果腹。馆内的食物并不安全,末将认为还是莫食用为好。”
姑苏城点头道:“你考虑得极是。”随手撕了一条盐腌的干肉送入口中细嚼,和水徐徐咽下,神情看似半点食欲也无,仍勉力吃喝,只是不动酒囊。
将军夫人见盛着食物酒水的木盘端至眼前,低道:“我不饿。”靠着椅背垂敛弯睫,娇靥写满了旅途风霜,体力已至极限。
安生“夫妇”是将军的座上嘉宾,自也分到了干肉食水做为款待。安生正斟酌着出言婉拒,腹中却“呱--”的一声号鸣起来,才想起自己整日未食。
将军夫人被逗得噗哧一声,精神都来了,姑苏城亦微微一笑,淡然道:“两位请用,不必客气。”
鱼诗兰美眸滴溜溜一转,笑吟吟地福了半幅,垂颈道:“多谢将军。”从盘中撕下肉脯与安生分食。
安生接过入口,又取了水囊斟了满杯,与鱼诗兰一同享用。须臾间,那将军的贴身刀卫扶刀而入,躬身禀道:“将军,薛城伊求见。”
安生闻言一震,真是冤家路窄,正欲寻他晦气,他倒自己来了,下意识瞥了眼鱼诗兰,见她无甚反应,也知道此时鸣冤有些不妥,随即收回目光。
姑苏城拈袖轻挥,抬颔道:“快请。”一振襕袍,霍然起身。将军离座,安、鱼二人也跟着站起来。全场只有将军夫人一人端坐不动,这会儿倒是向从人招了招手,从木盘中取了小片肉脯入口,又饮了杯清水,精神远较前度健旺。
门外泼啦一声,一人率先跨入高槛,来人五绺长须、白净面皮,相比姑苏将军少了一股书生之气,圆滑处倒像商贩多些,自是三川浦城尹薛平桂无疑。
薛平桂进得厅来,伏地垂首道:“下官有失远迎,请将军恕罪!”声音宏亮,听不去丝毫请罪的意思来。
安生与鱼诗兰交换眼色。
“起来罢。”姑苏城细细打量了几眼,径自坐下。
“听说薛大人身子不适,我瞧不像啊!”
薛平桂自行起身,似乎不觉尴尬,他双目一睨,精光自安、鱼二人面上扫过,疑惑不过转瞬之间,随即拱手向姑苏城禀报:“下官上月染了些恶疾,现已无甚大碍。多谢将军关怀。”
姑苏城点点头,淡然道:“坐罢。我在城外遭遇劫匪,幸有安生夫妇相助,此番才能脱险。”
薛平桂坐到安、鱼对面,双目迸光,微笑道:“小兄弟侠肝义胆,此次更是立了大功,前途无量。这位……便是安夫人么?”
安生淡然道:“薛大人客气。这位正是拙……内人。”
薛平桂笑道:“果真是郎才女貌啊!安大人艳福不浅,如此佳人,三川府的头牌也不及万一,薛某好生羡慕。”
阶台之上,将军夫人闻言蹙眉,投来责备的视线,似怪他出言无状,好生无礼。
薛平桂淡淡一笑,拱手道:“下官是市井粗人出身,言语不当处,还请夫人海涵。”
将军夫人面无笑容,平平道:“不怪薛大人。但安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薛大人说话时,可得谨慎些。”
“下官明白。”
姑苏城忽道:“长风,今日遇袭之事,你且与薛大人说一说。”
年轻的刀卫俯首道:“属下遵命。”便将遭埋伏之事说了。这段详细经过罗成也是头一回听到,姑苏城让长风公开说明的用意,自也是为了让他知晓。
姑苏城摩挲着光滑的枣木扶手,妇人般姣好的弯睫低垂,淡然道:“这些邪魔外道不惜犯险,率众包围本将军,只为索要龙族圣物,看样子前些日子得到的东西,价值比我预计的还要大。”
“无论如何,胆大蟊贼敢冒犯将军,真是不知死活,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本伊一定全力配合。”
“既然如此,薛大人公务繁忙,还是回去料理吧。”姑苏城没有表露想法,只淡淡道。
“下官告退。”见将军下了逐客令,薛平桂识趣地退出门外。
“这几日你夫妻权且住下,待此间事了再离开如何?”待薛平桂离开,姑苏城这才转头对着安生说道。
安生求之不得,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鱼诗兰抢先道:“多谢将军美意。奴家家住城中,久未与亲人相见,正欲返家省亲。待明日一早,再来晋见将军与夫人。”
她这话倒也不是扯谎,此间确实有她的落脚处,最主要的是碍于姑苏城明察秋毫的传闻,唯恐挨的过近,露出什么马脚,多生事端。
姑苏城细细看望片刻,点了点头。
“这也是人情之常,你们去罢。”
又对安生道:“明日早些来,我有些事想问你,让你夫人陪着拙荆四出散心。”
将军夫人原本听他们要走,微露失望之色,又听得后续,不由双眼一亮,拉着鱼诗兰的手低声道:“那真是太好啦。妹妹明儿陪我到处走走。”
鱼诗兰抿嘴笑道:“小妹自当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