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讪讪而笑,都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头。
许青莲浓睫垂落,含笑轻抚裙膝,把玩着裙角花边。
“婕妤与我亲若姊妹,大小事情,她一向不瞒我,特别是重要之事。”
许青莲说的随意,却似言有所指,也只有安生一听既明白。
虽听说过掌门和许师姐关系亲近,却没想到到如此地步,安生僵直而坐,犹如被猫盯上的老鼠,冷汗涔涔滑落。
“你可知我此次逆流而上的缘由?”许青莲忽问道。
“这……这……”安生被问的没头没脑的,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道。
“当然是为了你。”她笑道。
“你离开百花门原本想去哪里?是不是江津渡?”许青莲口吻淡然,动听的磁性嗓音如低语呢喃,却似暴雨将至,令人悚栗。
“我原本也打算去那接一个人呢!呵呵,我的婕妤师妹是家师最最属意的衣钵传人,很多人曾经都以为我是未来的掌门,其实我不过代师傅打理家业罢了。虽无明令,但我早知她老人家是想把百花一门交给七窍玲珑的婕妤师妹的。“
历来百花掌门,都必须得到上任掌门认可,方有继承一门的资格,修为低微的小师妹李婕妤就是上任掌门临终前推上位的,而许青莲则是李婕妤上位后最大的支持者。
“你可知你的任意妄为,将掀起何等风波?”换做别人来说还好,话从她口里说出,可见事态严重。自与李掌门秘密长谈之后,安生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许师姐教训得是。”他沉声道:“但人命关天,实无选择。”安生双眸昂然迎视,他知许师姐指的是他半路节外生枝的事,但他扪心自问,真让他再重来一次,恐怕也会选择去救人吧。
许青莲静静望着安生,似乎想确认他的话的真伪。片刻才淡淡一笑:“你倒真有一副好心肠,不过……”
许青莲忽地右腕一翻,擎出剑来,剑锋直指安生,裙下探出一只尖尖雪履,一声轻叱踏地而出,势若山倾、发袂齐飞,安生被压得动弹不得,身子深陷椅中。
“我还是有些不信你!”
许青莲这一剑,太华青锋的一式,乃静极思动的具现,剑尖停在安生胸口,双眼始终不离安生的面庞,似在观察他的反应。
安生面无惧色地迎着许青莲的目光,大有磊落气质。
“是你真的不怕死,还是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人?”许青莲长剑不动,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婕妤说你本性纯良,胆大心细,看来不假,要说你是什么乱世妖魔,我是不信的,不过要是你以后作奸犯科,日后我必刺下这一剑。”
许青莲倒剑入鞘,拂袖扫去落尘。
安生却因此际压力一松,通体酥乏,瘫坐在靠椅上,模样狼狈。他冒险一搏,索性全不反抗,料定许青莲不会痛下杀手,否则李掌门何必千方百计送他偷偷离开?
“多谢许师姐教诲,安生谨记。”安生恭敬道。
“那暂时与我们一道罢,彼此也有照应。是了,据说本门还新收了位女弟子名叫秋兰,可曾与你同路?”
安生愕道:“秋兰?青青?她没在百花门么?”
许青莲摇头道:“婕妤说,她知道你的事后便偷偷追你去啦,我一直以为你们走在一块儿。”
回想这一路的遭遇,安生不禁苦笑:“还好她没追上我,不然可有的受了。”心想青青天真可喜,对自己又极好,若教她遇到鱼诗兰,受得一丁半点伤害,那真是心疼死了。
“她还没回百花门么?”
“没有。不过我已派人寻访,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更重要的是:出得此间,你我之议不预他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相信你能明白。”一拂裙腿,袅袅转身,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我们去用点饭菜,莫让鱼姑娘久等啦。”
安生目前所在的这艘巨舰“邀月”乃是花开院的主旗舰,造得极其巨大,腹尖面阔、昂首翘尾,甲板上层垒如楼,两侧设有护板,可抵风浪,吃水亦深。全船由底舱算起共分五层:最底层装载石磨土囊压舱,第二层供水手舵工居住,第三层的甲板乃升帆操桨之处,也是全船指挥的中枢。第四、第五层则是女弟子们的居所,进出都有人把守,不让男子越雷池一步。
“邀月”堪称是百花门财货实力的极致展现。此番原计划是自洞庭湖水域出发,先自黄龙江出海,沿岸北上,再由赤水河溯行往江津渡,但半路遇上了安生倒是意料之外。
四、五层甲板终日都是莺啾燕啭,笑闹不绝。
除主旗舰“邀月”之外,还有副旗舰“揽星”,以及平底快船“追月”“逐星”随行,安、鱼的流船,即是在冲撞邀月舰后,被灵活包抄的快船“追月”拦下。
许青莲早已吩咐在甲板指挥室中摆下晚宴,领着安生一路前往,头上的两层舱房里,没有一扇窗是阖紧的,也不知有多少只秀丽妙目沿路争睹,叽叽喳喳仿佛一群麻雀。
原来安生这位新收的师弟早已成为许多百花少女好奇已久的人儿,这回机会难得,都想要一见这位小师弟的风采。
安生忍着一路的好奇目光,走完了这这一段狭窄的舱道,慕容彤与鱼诗兰在指挥室里并肩而坐,桌上的菜肴却用得不多。
安生与许青莲的加入,并未使席上的气氛更活络,慕容彤不发一语,似无甚兴趣,许青莲与鱼诗兰倒是有来有往,相谈甚欢,一个总想试探什么,一个却左躲右闪,两名聪明女子话里有话,云山雾绕,安生也听不懂她们的话锋,一径低头扒饭。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这才被许青莲一一安排到备好的客舱。
翌日清醒,安生只觉得头晕脑胀,昨夜儿“邀月”似遭遇大风浪,船舱内左摇右晃,一夜颠簸下来,第一次乘坐大船的他竟然晕船了。
面对此生头一回晕船,安生挣扎起身,小心翼翼挪动身体,颅中晕晕乎乎,有些分不清是船摇还是脑子摇。捧着脑袋呆坐片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强忍着不适,正想摸索着下床,屏风外的门扉“咿呀”一声推了开来。
安生本欲抬头看看来者何人,却没料到胃里突然一阵翻滚,忍不住趴在床弦边呕吐起来。
刚吐了几口秽物,来人已将一只小瓷盆凑至颔下,一边替他揉背顺气,动作既轻柔又体贴。
安生吐得涕泗横流,感觉五脏六腑全呕进小瓷盆里了,吐完倒是舒服了许多。
那人手掌绵软,指触细滑,幽幽的少女体香稍一贴近便能嗅得,应是女子无疑。少女将盛装秽物的瓷盆端至舱外,拧了温水毛巾替他揩抹,先拭去口唇鼻下的秽渍,再取净水新巾为他抹面。
安生睁眼一瞧,见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生得一张俏丽圆脸,笑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瞇成两弯,模样十分可人,举止自有一股小姊姊般的成熟稳重,相貌却是不识。
“我叫左儿。”少女边伺候他梳洗,一边自我介绍。“是许掌院的贴身丫头,亦是本门的外门弟子。安师弟先用了这碗醒酒汤,婢子再服侍师弟更衣。”
左儿笑瞇了眼,白皙的圆脸红扑扑的,甚是娇美。
舱门推开,另一名少女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年纪看似比两人略小,身材却较左儿高挑,腰细腿长,尖尖的瓜子脸儿,亦甚貌美。
“师弟醒了么?”那绿绸缠腰的少女一抹额汗,卷高的袖子露出两条白生生的细润藕臂,叉腰说话的模样却是大咧咧的,有股说不出的娇憨。她开口才发现安生已坐起,吐了吐丁香颗似的舌尖,掠发赧道:“哎哟,原来小师弟起身啦!该不是我吵醒的罢?”哈哈一笑,提着热水大方地走了进来,毫不扭捏。
“她叫右儿,也是许掌院院里的。”左儿笑着说:“许掌院说啦,小师弟在船上的生活起居,都由我二人照拂,师弟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左儿拿出一套簇新的衫裤,瞇眼笑道:“小师弟,婢子伺候您更衣。”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安生吓得魂飞魄散,面对两名娇滴滴的美貌少女又不敢施展拳脚,颤声道:“左……左儿姊姊!这便不用了罢。”
右儿起初见二人推来搪去还觉有趣,“嗤”的抿嘴窃笑、作壁上观,还惹来左儿娇娇的一抹白眼;看不一会儿顿感不耐,随手拿起绣榻上的衫裤一抖,又气又好笑:“小师弟!你穿的这般破衣烂衫,成何体统!我们俩是女子都不怕了,你在那儿瞎缠夹什么!”不由分说,一把扑上去加入战团,“唰唰”几声分襟剥裤,果然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安生外衣尽去,露出一身裹身红衣,好在她们怎么也剥不开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