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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十折 四时清琐错 六季繁化参

初春。

过了轻寒料峭,徐徐的和风轻柔地为层层的榕树染上游云的白。有风拂过时,满树的云白浮漾,千万叶萼片簌簌吹落,宛若鹅毛般铺了一地的青石板砖。又宛若千万叶细小的轻舟,载着扬帆,悠漾了心。

这时很多的女弟子出来,用着纱袋丝帕或是小巧的绣囊,纷纷收集着这初雪花瓣般烂漫的萼片。楚霗找着弟子的宿舍,想叫着子衹一起去捡萼片,刚找到时,轻轻推开门,蓦地怔住了。

子衹不在,但门也没有锁。楚霗想着可能会在里间,于是提了裙子,轻轻地进了房里。

压抑。

这是她进子衹房里想到的第一个词。

竹帘紧紧地遮落着,明明是晨间的时光,可这间隘小的室内却只分到了那么斑驳几点阳光,忆暇琴安静地躺放在条案上,渊穆古朴的琴身上落着浅浅的光色。似是为了保证生存环境空气流通,轩窗敞了半叶。

楚霗蹙了蹙秀眉,走向前去,咿咿地卷起竹帘。

整洁。

明朗的阳光铺洒进室内。子衹的宿舍整洁地像是根本没人用过,枕被置理地整整齐齐,工整到连角都尖尖地折岀。

进了室内来,有浅浅的熏香萦绕在鼻尖。这很正常,像子衹那么温文儒雅的人,会用熏香并不奇怪。

虽然到现在不曾看到熏炉半点影。

不过实在说,这是很清雅的熏香。是极纯粹极古雅的香气,古雅,或许这个词不能来评价香气,但不知为何就是让人想到了这个词,宛若携了一宗山水古画浑朴的气质,又宛若含了淡淡的十里桃花的清香。

楚霗这时看到一个很新奇的东西。

绣架。

十几轴的丝线紧密地挨着。一方雪白的绣地上,落着一树的荷塘颜色,线条洒脱,疏朗有致,栩栩如生,明明很是素雅的选色,但一针一线淋漓地晕染岀极强烈的质感。深红浅红的荷花下栖着两只丹顶鹤。针脚细密,羽色胜雪,第二只丹顶鹤还未完成,但逼真的线条俨然显现。

楚霗继续看着,蓦地一愣。只见柜子上,正堆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绣绷,有几件的绣绷是已绣好的花样,一色清雅的意象,极整齐的针脚,层次均匀,在紧凑的丝线中徐徐勾勒岀细腻精致的纹络,用色更为浓烈,别赋一番华丽。相较绣架上的逼真质朴以及其中黑白深浅淡淡烘托的立体,总有一番别有的细腻与别有的艳丽。

一只竹筐,落着零星几卷的丝线,正置在一只两三层的匣子旁。那匣子很是古朴,印染着深沉的乌黑色,却不知为何总有些暗淡,就像是,从深邃的土里埋葬了很多年,后来又把它取出来潦草地扑掉上面的灰一样。

楚霗在一旁发现了一件丝帕,工整地叠成一小块块,只余那红润逼真的海棠花朝在上面。

“南宫?”

楚霗正愣神着,忽然一声清唤来回。

楚霗忙一回头。子衹提着提壶见她看的那件丝帕,道:“上次你和我说的海棠花,先拆开来看看吧,合不合适?”

楚霗聪慧地笑道:“你的东西怎么会不合适呢,谢谢啦。”

她指了指其余的绣绷和绣架:“这些是什么?”

“噢,那些是其他的刺绣,”子衹放好提壶过来,绣架和门派分发的柜子都很矮,她精瘦的手臂搭在微曲的膝盖道,“这个是湘绣,这个是苏绣,是那一带市场上最为热门青睐的花样。我准备把它们弄好然后卖了。”

楚霗不禁惊讶了:“这么好的作品,这可以提多高的价格啊?”

子衹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是在异域的岭南地区,所以湘绣和苏绣的作品可以翻个价钱,根据我上次的经验保守估计的话,大概一两银子吧。”

楚霗不解:“如果是我的话,百两银子买它。”

子衹不禁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噢,对了,苜宿草长成了,要不叫上纤云一起来尝个菜?”

“.......”

“不不我觉得........”

“或者说,”子衹自顾自地思考起来,“我还是把它贡献给食堂好。”

“......我觉得咱们别祸害群众好。”

“再或者说,”子衹眼睛一亮,“我把它给卖了!”

“......真是个好主意。”

“不过好像卖了也值不了多少钱,”子衹很实在地思考道,“也不知岭南这边市场情况怎么样。”

楚霗把绣着海棠花的丝帕收好。针脚紧凑严密,指尖触在上边很舒服。楚霗道:“还是先别想这么多了,先和我出去下吧。”

子衹忙道:“啊抱歉麻烦等等。”她从门派发送的一个竹编盒子里取出一件绣面,利落地摊开,就那么哗啦展开的一瞬间,让人眼前一亮的华丽。极细密精致的纹路,一针一线都仿佛纤毫毕现。枝叶间精致地错落着,徐徐烘托出一派繁茂。光影巧妙地修饰着,点染岀点点的璀璨与强烈的对比。纵观整体满实的布局满实与热烈的场面,相较前些的绣品更有一种突出的浓艳的气质。

“第一次作粤绣,我想你可能会比较熟悉,能帮忙看看吗?”

楚霗并不通刺绣,但联想着家里曾见到的礼服的样子,一色的通体的满实与大气,错落的针线间完全已得神韵。

或许行外人看更可以看出端倪,因为不解其中的复杂与奥妙,更可以挑剔出视觉上最需要的端倪来。但楚霗看着,确实从千辛万苦中揪岀些细小的粗糙来。

子衹听得很认真。

楚霗很快就把丝帕运用上了,在拼接并不精细的青石板上采集着新落的萼片。纤云见她一条新手帕,忙凑过来和她谈道。回去时,子衹本想跟上前,并列行走,纤云很快把她挤在一边。

楚霗把这一幕落在眼里。

沙沙。

一轮皓白的皎月幽静地挂在空中。一名腰系着水蓝色缎带的弟子静静地扫着地,传出一片清脆的响声。

刚扫好的一片青砖地,只见伴着几声嬉笑,哗啦啦地又落下一摊的落叶。

这名清秀的少年愤懑地朝他们瞪去,却只闻不堪入耳的嘻笑声逐渐远了。

少年只好抿着下唇,拿起笤帚转过身正要默默地开始清扫。却只见一片月色下,烁着苍白色的线条不断交错勾勒,最后竟织成张渔网,盛着那摊的萼片落叶缓缓浮起,最后麻利地朝一个方向勒去。

只见长长的青砖山道上,徐徐步下个清影。

月色下,五官精致宛若绝世的玉细细地雕琢,苍郁的幽色里,恍若谪仙坠临尘世。

子衹提着那袋渔网,随手扔入簸箕里。

她正欲缄默地离开,忽闻那个少年忽然磕磕巴巴道:“寒、寒.......寒、稣仙子!”

她侧身,跨着一只正方的包裹,轻笑道:“你认识我?”

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一双俊逸的剑眉,一双清澈的丹凤眼眸。

子衹浅浅笑道:“你放心,他们不敢再来烦你了。”

确实,有寒稣仙子罩着,那些人再没有烦那个少年。

但那么一个宽广的方位宽广的距离,也不知寒酥仙子是如何罩上的。

一片皎澄的月色静静照着一座风亭,子衹闲闲凝眄,纤长的葱指活络地梭挑着线。

蓦地长睫毛一颤,道:“后山都要扫了吗?这规矩太过分了吧。”

那真是个腼腆的少年,依旧断断续续一句话:“寒、寒稣仙子,我、我的名字是是是詹詹詹.......簺!”

然后立刻跑了。

子衹持着绣花绷,原地很懵:“张簺?”

见他跑了,她忙提着声音道:“叫我师姐便好!”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后来不久她便遇到了詹簺。

大抵不是巧合,这家伙应该是被功课牵扯地各种原因,在这里苦巴巴地练剑。

她折了一枝缀着花的小叶冬青,在树荫下隐着看着。

确实应该出来练一练,这家伙........与其说是剑法生涩,不如说根本就是完全没掌握要点。

子衹忖了忖,宛若水葱般的纤指麻利地捻了两片叶子卷成一团,找准着动作,立刻往詹簺胳膊上凝力弹去。

就那么轻轻巧巧一团细叶,是那么遥遥远远一段距离,只见那团卷起的叶子极其精准且有力地打中臂臑穴位,刹那似乎连带整个大肠经系统也一起震颤。极是精准沉稳的手法,好个这么一下子,立即一针见血工整了型造。

凝碧的细叶嗖嗖地打过,只见在剑影劈落,片雪转折间皆皆俱是直精准有力嗖嗖点到,一招一式,一起一落之间竟是逐渐工整模范精进了大半!树枝斑驳的倒影幽幽地晃着,伴着月色愈浓,也愈清晰了。

子衹眯了眯桃花美眸,修长的葱指伶俐地捻起一片叶子,准了剑锋,凝着灵力,掷了叶子擦着剑锋直直嗖嗖划了去。詹簺顿时一愣,酸麻从手心起连带整个胳膊肘连带整片大肠经大大小小经络齐齐震颤,剑锋嗡嗡地生着剑鸣。之间那么一弹指,一枝仿佛披落清辉的小叶冬青稳当当游刃有余地接中了剑。

子衹挑起了一丝笑容道:“没错,就是这样。”

小叶冬青的枝条呲呲擦上剑锋,就是收敛得有度,詹簺也可感受到那扎实如汪洋浩瀚般深蕴的实力。清脆的当啷声倒在月色下,清影错落。明明是这样最基础的招式,却只见她挥剑之间轻雅宛若芙蕖照水,澹逸犹如沉鲤跃清。一张一弛,一收一放俱是恰到好处,竟是一点瑕疵也挑不出。

其娴熟有余深邃造诣全不可想想。

子衹游刃捺过剑,额前撇开的刘海与棕灰色的青丝随着动作晃落着,竹白的发带在清辉下飖飖飏飏,浅浅地笑道:“没错就是这样,下撇,提勾,一字劈。”

寒稣仙子,竟已在不经意中令詹簺的动作达成常见重点的招式,且一一拆招示范讲解。

子衹咔哒一声轻巧利落地击回长剑:“这样有助于灵巧地去拆招。”

詹簺不禁放着声音惊讶,运动消耗似乎也顺带治愈了他的磕巴,拆招的速度在弹指的渐变间被带着嗖嗖的提升:“师姐你的方法好像比长老的更加通俗易懂。”

子衹伶俐翻腕挽剑:“好嘞,我们再温习一遍刚才的招式。”

随机跳着把招式一一过关后,子衹思忖道:“要不我们学个剪腕花,这样你就可以在打败对手的时候漂亮地收个场。”

詹簺忙摇头:“不不,我们还是算了。”

子衹笑了笑,接着认真道:“表现得很不错,速度灵活方面提升了很多,继续加油。今天就到这里。”子衹朝他浅笑道,“一个人要好好练习。”

仲夏。

楚霗正走着神,猝不及防脸上一冰。直冒着的凉飕飕的冷气蓦然浸在肌肤上,楚霗条件反射一弹。子衹俏皮地眨了眨眼,嘻嘻得逞地笑了笑:“惊喜!”

她端着一个白瓷小盅,利索地把盖子揭开,只见白花花的凉气腾腾四溢开来,映入眼帘是一片莹润欲滴的翠绿色,那小盅底部垫着一片卷翘的荷叶,别添一抹夏日清凉的别致,更是碧绿的可爱。还未蒸散开的白气宛若几缕纤薄的云,徐徐笼着那一片碧色盈盈,乍那一看,活像一汪翡翠。

楚霗愣道:“这是什么?”

子衹递给她一支调羹,道:“冰碗,北方一种夏日的消暑小吃。以甜瓜、青葡萄、荔枝、莲子等作成。通常的冰碗以鲜藕片为主,杏仁、核桃仁、菱角等为辅制成,但岭南这里很难找齐材料,新鲜的果藕也很难按斤购得,所以只好略改前方。”

说到这里,子衹眼睛一亮:“对了,因为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一种很新鲜的水果,所以加了那个,叫作......”

楚霗夹了一张果片,道:“猕猴梨?”

“嗯!猕猴梨,真是一种新鲜的水果,第一次看到它,虽然是叫猕猴梨,但味道倒是酸甜可口。说来岭南可真好啊,荔枝的生产地,我很喜欢吃荔枝,可惜家乡少有栽种。”

楚霗低笑道:“那你可以一直待在岭南这边。”

只却只听道一句极轻的喃喃:“但愿.......”

冰碗,北方的特色小吃。据她所知,厨房的大娘们都是中原迁居的人,没有从北方千里迢迢过来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冰碗本来就很适口的缘故,品尝起来很是清甜。时鲜的甜瓜融着荷叶淡淡的清香,又有莲子的清苦稍作点缀,那宛若一阵轻浪,柔柔刷过一片清新甘冽。

楚霗装作不经意道:“你是北方人?”

“不是。”

......然后没有后话。

“你呢?”

“岭南本地.......”楚霗两个字还未吐出,只闻下句。

“虔州。”

顿了顿,她复道。

“我是虔州人。”

虔州.....

极端陌生的两个字,跨越蜿蜒的五岭,在江南,在中原,在北国,在沙漠,一片渺茫。可是虔州,陌生的一笔一画,复杂的一笔一画,竟拥有了神秘的吸引力,就像贫瘠荒芜的土地上忽然有了一两株依稀的熏衣草。

楚霗恍然,这时正见子衹支着柔软的脑袋出了神,虽不知为何,顿时心一动,朝她招了招手。

子衹回神。

楚霗朝她指了指她调羹的位置。

是某种提示。

子衹下意识低头一看,映入眼帘是空荡荡的调羹。

于是又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楚霗的勺子,正盛着一片翠绿的猕猴梨果片。

楚霗当着她的面,优雅嘚瑟地咬下去。

子衹愣怔了怔,红润的樱唇辗转着正欲吐出几个字,旋即挑起一丝狭促的浅笑:“无中生有而已,瓜片根本不存在的,所以你才作岀那些动作以来误导瓜片被偷吃这一假象。”

楚霗一怔,知道她会猜出来,但没想到她这么快猜出来。

这实在是.......精明地有些狡猾了。

子衹立起身,面带和善的微笑:“所以说,你甩我呢。”说着拎起裙子便开始追赶。

笑声逐渐远在一片葱青榕树的绿荫里。

从那以后,俩个人常互猜着谜。这下巧了,两个都是爱好着的人带着爱好互撞在一起。那段光阴,她们的友情宛若沸腾的水一样炽热。在沧澂门里圈了一块草圃当作自己的基地,创建了属于三人间独特的暗号,铃声的摇落,总是形影不离。

当时她们坚信着友谊永远。

寒秋。

岭南似乎只有三个季节,春,夏,秋。热烈的夏天霸道地连占了六个月份,孤寂的秋天只好和冬天凑一块。直到了八月份,空气中似乎还游着浅浅炎热的温度。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到了岭南夏秋之交的雨也少了,夏天顺带着挤走了秋风的干燥,让高温依旧遍洒着大地。直至了九月份,葱苍的榕树才慢慢遍染了清秋的金色,在浅浅的光线下,点点的葱青恍若碎着斑驳的金粉。

楚霗说,因着这是在高山上,寒气更为湿重,叶子才早黄了,但山下的镇子上,过了九月末才能迎来黄叶。

确实。闲闲凝眄着纷纷坠叶飘香砌,泠风透在领口里似乎相较以往更加寒冽些,子衹静静抿了口清茶。

闲闲抬起纤长的眼睫毛,慵懒地望向透雕的轩窗外,半面粉白的马头墙衬着一方的秋色。

过了十二月的中旬,弟子可以分批回家。

一如既往,按照表现的优异。她们三人都分配到一个算早的时间内,子衹说,想同着大家一日回去。这天,她们一齐登上了后山,徐徐的风萧瑟地吹着。此时寒枝也凝了清爽,有点点缀着冷冰。

岭南是山地、丘陵、台地、平原交错地貌,山地丘陵显著,河流众多。从山上往下眺,只见有河流蜿蜒自起伏的群山中,如一条纤细的碧玉带盘绕在星星点点的粉墙碧瓦间。层叠的梯田,辽阔的平原,妆点的湖泊,袅袅的炊烟,一览无余。

虽然已是入了寒冬岁月,但仍没有多艳的银装,依旧是淡淡点染的秋色。她们并肩站着。纤云指着一个地方道:“我家在那里。”

那是一群屋舍,但与其说是一群屋舍不如说是就是由许多的碧瓦顶组成的一个部落再由一个正方形围起来。

那是一个很近的区域,纤云若是那天兴致好了也可以随时来门派。

那座房子就算是在山顶上看,但依旧是如此的明显。

子衹不禁看了一眼纤云。

楚霗于是也跟着指道:“那是我家。”

纤云应声道:“嗯,我知道,你家要越过一个山头,在另一个镇上。”

楚霗点点头。

子衹见她们都指了,于是也朝一个地方指道:“我家在那边。”

她家应该挺远的,入眼是一片绵延的山脉,接着云际渺茫。

她们今天谈了快一天的自家的话题。子衹实在是寡言,于是楚霗纤云俩聊得气氛可以炒栗子时也只知道子衹有一位兄长。纤云的母亲苏夫人是位厉害的人,修为高深,据说已至真人级别,为桦修真人之徒。桦修真人,那可是闻名天下的宗师人物!一谱横水剑法,通天彻地,断破九霄。门下弟子三千余人,人才济济。

过了清脆的铃声,下了山,苏家的马车很早就来了。只闻一阵马蹄繁杂,四名光鲜亮丽修为不凡的修士簇拥着一架镂金马车自一片薄霜中咯噔而来。一位披金戴银的老嬷嬷揭了暖帘,捧着个鎏金宝相花纹圆形垂流苏手炉,揭盖也做得尤为别致富丽,勾连纹中间嵌着一块莹润的金丝玉。

这位老嬷嬷下了车中间跟着垂眉跟着两个丫鬟,有条不紊地伺候纤云披上玫瑰紫穿金撒花绸缎雁翎氅,就连那风毛也是出得细细的,是一色高档的貂皮。随从们彬彬有礼地服侍着纤云上了车厢。望着那堂皇的马车逐渐消逝在一片日薄晖光里,楚霗不禁轻叹道:“苏家是真财大气粗啊。”

一想到子衹出生寒门,楚霗忙捂住嘴去看她。日暮苍山,一片渲染的余晖弥着红日的色彩静静照在她精致的脸上,深冷沉静的轮廓,轻淡冷静地甚至有些可怕。

确实有些可怕.......或者是太可怕了,楚霗当时心想,子衹各项素质能力简直不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或者说一个正常人该有的。

南宫家的车似乎要慢些。夕阳就这样转瞬而过。浅浅的夜色漫着砭骨的冬寒逐渐散开。楚霗静静看着道路口,静静道:“我待会绝对要投诉,要投诉。”

确实应该投诉,这样对南宫家的大小姐有些轻慢了。但这应该怪她们的聊天,一言一语的活泼总让时间快了起来。

子衹思忖:“聊什么好呢?”

楚霗笑了笑:“聊你自己吧。”

子衹笑:“我有什么好聊的啊。”

“聊聊令尊?聊聊令慈?”

子衹缩了缩头,精致的下巴埋进毛绒的斗篷里,垂落的青丝掩住了她所有的神情:“我家只是个小门户而已.......”

楚霗想到苏家的态度,只好强忍着膨胀的好奇心,忙转了别的话题。

一声一声的,转眼间只见一片杳杳里,徐徐转出一辆晕着灯光的马车。

虽然不比苏家前后四个修士那般声势,但这绝对也是辆装潢华丽的马车。

这时楚霗才猛然发现,那么多的等待,子衹却一直没提关于对子家的态度与猜想。

她坐在温暖的马车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暝曚里,子衹一直挥手热情送别着她,像是新年里,提前一份烟花的温暖。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萧萧黄叶,看着枯藤愁暮,看着那道清影逐渐消逝在苍茫远黛里,看着她身上那件门派发送的斗篷散淡在独自凉的西风里。

一声马嘶起,她猛然恍悟,大喊着:“停车!停车!”

侍从不解,但还是谦卑道:“大小姐,现在已是在路上了,是......前村挨不着后店的......您........”

楚霗瘫坐在青缎弹墨十香绣软垫上,她望着天花板上联珠团窠纹,一向热情的她竟有些迷茫。

是啊,她要停哪里去呢?

是啊,她为何要停车呢?

是啊,她要去做什么?

过了小寒时,楚霗套了一件水獭皮的棉手闷来纤云家。苏夫人想着南宫家的小姐过了一个山头来实在不容易,招待的十分热情。苏夫人见她生得周正,礼数也周到,心底也十分喜欢。纤云因着是在家中,外边只穿了一件绛紫色团巢纹窄袖貂皮风毛褂,领口滚边掐了金。银霜炭烧得通红,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因着天冷,她们难以出去练功。都待在屋子里头。楚霗这并不是第一次来苏家,去年七月时便来为纤云庆了生。

纤云道:“咋地子衹没来呢?”

楚霗轻叹着摇了摇头:“也不知她联系方式,住哪边。”

楚霗走后,苏夫人插着花,念道:“你朋友呢?”

纤云候在一旁,忙道是。

苏夫人拥有着一张和蔼的面孔,可眉宇间总含着淡淡的疏冷。她静静插落了一枝点缀的干花,忖了会儿,道:“我记得你还有一个朋友,叫.......”

纤云忙应上去:“子衹。”

苏夫人记起这个女孩,极清瘦苗条的一个小人,腊月寒天,便只穿着一件兜帽披风,亭亭立在那,别有的一道单薄身影。那天她亲自给纤云送些棉的添暖,那小姑娘陪着跟了过来,极乖巧的跟在后边,温文地揖了个礼,恭谨地问了声夫人。

清寒薄霜里,落落大方,别有的一股沉静气质。

生得极好的一个姑娘,可怜那实在清癯的面庞,鼻梁很高挺,纤长的睫毛掩不住的傲气。

又是这般柔桡嬛嬛的姑娘,这样的傲气在别人眼里实在有些难发现。

譬如说,纤云,譬如说,她自己。

苏夫人坐在轿上,不禁多看了几眼,实在太好的气质,这般的窈窕儒雅,实在不像寒门小户出身的人。

小姑娘整个头兜在披风帽里,只余出精致的下巴,淡出浅浅的白雾。

苏夫人静看着,忽地笑了。

也对,毕竟也才十岁左右的姑娘。

轻快的马车驰骋而去。纤云发着愣道:“我娘喜欢你哎。”

子衹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苏夫人把弄着花枝,轻叹道:“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我记得你有几件旧了的大氅,虽说旧了,但颜色还是明艳着的,要不待过去时补个边,送给人家。”

纤云吓得舌头都打结了:“这.......”

苏夫人叹道:“也是,好像有些不好。”

纤云忙应声。

岭南最寒时,也是浮起了纤薄的清霜,这几日的霜寒尤为重。只见远远那,寒凝楚塞千峰瘦,还有着近处的溪涧,涓涓碎玉穿云过,大地浑落着一片浅浅的疏云。

彼时梅花开得最艳,恍若上了明媚的胭脂,又轻倩地妆点着玉簪的头面,缀在一片剔透的屋瓦间。沧澂门的掌门格外青睐着皖派建筑,一片清秀的青瓦白墙,凤尾竹边的轩窗,芭蕉叶下的砖檐,一色曼妙地雕镂上精致的纹路。剔透里,点缀着的岭南风,在逶迤的绿水边,错落着轻盈的竹楼。

清雾蒙胧,这么一看,装点着红梅,沧澂门更仿佛是水墨画里的世外。

岭南气候常年高温,当地人喜穿苎麻织就的清凉的夏衣。弟子的服装大都也是由夏布制成,平常时,贯口式的服装,领口和袖口落着清浅的云纹,随着天气渐凉,会发送棉卦披风和斗篷各一件,简约的风格,没有纹路,除了弟子自行加要外,差不多全年都这么一件。特殊时,便是换了水纹配了冠戴的礼服,通常几乎都是外出接大单子的时候。

那个叫什么,彰显沧澂门仙君之气概。

表明水平阶级的是绦佩,由一种黑色的丝线拴制而成,根据不同的水平阶级佩不同的玉佩。其中初入门是白色,不能外出也不能接任何委托,水蓝色象征着初级仙裔的开端。

红梅才凝了寒霜,子衹扶着剑,凌厉地挥洒着。

那样轻柔的霜,却可以被她斩成线条流畅的冰棱,那样轻薄的霜,却可以被她刺成冰华的模样。

那样粗糙劣质的剑,却可破了千秋的雪,却可断了湍淌的风。

那样一片凛冽的寒风里,却是一身凉薄的夏布贯口式常衣。

随着瑟瑟的风,飖起一派的吴带当风的潇洒。

一片苍茫里,恍若流风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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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是京城第一富商的嫡女,却被冠上了“克爹克娘克兄长”的罪名;他本是频频闯祸的痴傻王爷,却唯独对她言听计从。一纸婚书,将在寺庙“清修”的她许配给他,成就了京城里一段啼笑皆非的姻缘。她,带兵、打仗、赚钱养家;他,卖萌、傲娇、貌美如花。当凌辱、阴谋、迫害纷至沓来,她带他浪迹天涯,他许她睥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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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当一个开宠物店的美女子,却总有不长眼的妖魔鬼怪找上她,还有个人形麻烦制造机缠着她,还能愉快的玩耍吗?可是,当她众叛亲离,背上灾祸骂名——“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也会站在你身前保护你。”黄泉边,某人白衣染血,却坚定不移的为她抵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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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霸是蛋疼的事情吗,有钱是不是应该更缺德一些?菊花瘙痒的时候,是找医生还是找男票,这都是人生艰难的选择!在符文泛滥的世界里,和美女一起,玩些绚烂的游戏即可,人生这种东西,不要讨论了,除了吃喝拉撒剩下的就不多,剩下的那一点点迷幻、神奇、怪异,兽兽就让他随着读者一起潇洒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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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神话与科技并行的洛美尼亚星球上,占据了四分之一面积的圣埃菲泊里大陆,历史的天空正冉冉升起三颗新星,虽然现在还未闪耀到能让所有人看到,但总有一天,会变成万民臣服的存在,高悬在空。摩帝马完成学业后顺利进入军队,在养父的帮助下,一同驶向他们所构造的梦想。但在他前进的路上,却意外爆发了与养父的分歧。本想支持养父的摩帝马,知道这个错误的选择,已经在末镜之湖重现。已经遭遇过可以看到的未来,怎么可以再重蹈覆辙?成功做出选择的摩帝马,踏着养父的尸体,平步青云走入政坛。婚娶之日万民欢颂,摩帝马高高在上的笑容,所有人都看到了,却并没有人知道,由他引导的战争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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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欺我,魔欺我,人也欺我。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为我母,我屠杀一个家族!为我妹,我掀翻一个国度!你们说我疯了,我确实是疯了!我拜神,神不帮我!我求魔,魔不助我!我请人,人憎恨我!好!我自己来!屠神!灭魔!杀人!既然你们不想和我讲道理,那我就没必要和你们讲道理!欺我者!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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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将十五岁的时候,他成了孤儿。道长说他是孤星,天煞孤星。他不信,可是道长死了。庙堂,江湖,修真界……正邪,佛道,争端启……他为亲朋复仇,向巅峰登顶,他想说:“道长,你算错了。”感谢阅文书评团提供书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