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两日,将近午时,姬旬就派了仆从驱了马车来接李锦了。
李锦与宋鱼身着轻薄飘逸的绛纱复裙,足蹑荷花刺绣锦履,用纱巾遮面,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发出的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想知道姬家马车接的是何人。
她们来得似乎有点晚,姬旬与友人兴致正浓,谈天论地,无所顾忌。
李锦平时习武,加之有时也做男装打扮,所以动作上都比较爽利,只是这次赴会,姬旬他们是文人士子,所以李锦仍旧淑女一般姗姗来到案几前向他们行礼。
宋鱼更不用说,装模作样的功夫比李锦有过之而无不及。
稍稍坐定,姬旬略微向友人介绍了下李锦并示意她可吃食案上的糕点。
只见案几上摆着各种糕点,有梅花饼,七巧饼,玫瑰酥,千层糕,还有珍珠汤圆。
色泽好看,还未吃到嘴里,便有一种香气扑鼻而来,引人食欲。
趁着没人注意,李锦拈起一块玫瑰酥,轻轻咬了一口,玫瑰酥入口即化,香甜怡人。
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了下,绿色的酒液晶莹透明,让人喜爱不已。
微撩面纱,品了一口,竟然是香甜的果子酒,丝丝甘甜渗入心田,不由得又多饮了几口。
这时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忙过来为她斟酒,然后恭敬地退去。
侍立在李锦身后的宋鱼此时不仅懊悔连连,后悔自己扮做李锦的婢女,现在连桌上那可口的美食都不能品尝一二,如果一开始做李锦的闺友装扮而来,不就可以了么?
后悔归后悔,宋鱼还是得注意自己的形象,毕竟那边坐着的可是自己爱慕的姬五公子。
再怎么眼馋也只能对着那精美的糕点暗吞口水,叹息连连。
遂转移目光,不再想着那糕点,全身心注视姬旬那边去了。
姬旬还是那锦衣广袖,头戴紫色巾帻,举手抬足之间,还是那副翩翩玉公子的模样,只是今天他并非往日那样坐在高处,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及,不时的含笑看向这边。
而与他一起的友人却身穿宽衣大袖,胸腹微露,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就像刚服过五石散一样。
现在很多文人士子都喜食五石散,人食过之后,浑身燥热,即便在冬天也要脱衣露袒,运动出汗来散发药力。
李锦所见过的姬旬从来都是衣袍恭谨,从未看过他像这位友人一样出现过,可见姬旬是不服五石散的。
从他们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可以得知他们之间的交谈也十分融洽,时不时地还发出一阵阵酣笑。
周围仆从不时地添茶斟酒之后又都安静退后侍立。
李锦细细听他与友人饮酒谈笑,感觉很是风趣十足,引人入胜。
此时他们说到的是竹林七贤,姬旬谈得最多的还是七贤之首嵇康。
嵇康此人不但风流倜傥,而且品格高尚,很有风骨。
当姬旬谈到嵇康的琴艺时,犹自佩服赞赏,说其乐理精湛,琴韵动人。
只叹惜他的名曲广陵散,却已失传了,后世虽还能复原些神韵,可都不如原来嵇康弹的那么旋律激昂,慷慨。
如今自己所弹之广陵散也只得他神韵之六七。
他们又谈到七贤中的阮籍,那阮籍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怪人,但此人却才华横溢,所以很多事迹亦流传至今。
话说阮籍对礼法之类很是不屑,为人处事非常率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在晋公举办的酒会上,众人对晋公唯唯喏喏的,只他在晋公面前饮酒作乐还放声高歌,我行我素。
还有一次,有家人美丽的闰女病逝了,他不打招呼,就跑到人家灵堂前,痛哭流涕,悲伤不已,别人还以为他与这家闰女有情呢,可他倒好,哭够了,就一声不响地又走了。
很久后,大家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这家的闰女,只是惋惜那女子年纪青青就死去了,感觉痛心才突然跑去痛哭的。
最有意思的是一次酒宴,大家都在饮酒,有人觉得小杯不过瘾,就伸头直接到酒缸里喝起来。
酒兴正浓,这时候来了一群猪,估计是嗅到了酒的香味过来的。
这群猪竟也跟人一样跑到酒缸边喝起酒来,顿时猪叫声响起一片,酒缸里也浮现起一大片草屑。
没想到这阮籍竟也伸着脖子进去跟猪一起抢喝起来。
宋鱼听后笑得捧腹弯腰,颤抖不停,李锦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周围的仆从也各个掩嘴偷笑。
姬旬之友看了看李锦,忽而笑着对姬旬说:“姬兄,那边坐的佳人,怎么一直用纱巾遮面?此处也无别人,你我等都是豁达之人,怎拘此小节?”
姬旬玩笑道“程年兄不懂那风月之事,自然不知佳人自有佳人的性情,哈哈哈....”
李锦不由道“程公子,依你之见,何为小节?”
程公子哈哈一笑“小节,自然是无足轻重之事。”
李锦吡笑道“既然是无足轻重之事,程公子自称豁达之人,怎么对此无足轻重之事这么在意?怎也拘此小节?”
程公子哑然,竟回答不上来。
遂摇头叹道:“没想到佳人也如此嘴尖利舌,不怪乎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李锦不服道“公子错矣,小人乃指品德有失之人,女子为何人?女子可为母,可为妻,可为女,母为慈祥之人,妻为良善之人,女为贴心之人,岂可与小人沦为一谈?”
程公子忙解释说“此乃圣人说的,怎会有错?”
“那请问程公子,何为圣人?”李锦反问。
“圣人就是道德高尚,有大智慧,已达到人类最高完美境界,堪比神佛一样存在的人”程公子振振有词。
“既然圣人已是神佛一样的人,佛语有云,众生平等。怎么又会有小人,君子之分?可见圣人也有说错的地方。”
程公子“..........”
姬旬抚掌大笑“平时你嘴皮子厉害,如今倒叫你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哈哈...哈哈...”
李锦嘴皮子占了便宜,也就不再打破砂锅追到底了。
心道再不取了这面纱,倒让人小看了,她可不是那么小气之人。
随着面纱的落下,李锦那张清水出芙蓉的面容显露了出来,笑意盈盈目视众人,落落大方。
程公子不由得面露惊艳,“怪不得姬兄舍不得佳人露面,如此美色,是我也舍不得与人共享。”
姬旬举杯面带微笑地看着李锦,并不多做解释。
李锦面色一红“程公子又错矣,我并非姬公子的佳人,姬公子实乃神仙一样的人儿,不是我所能盼与的。再说人之皮囊父母所赐,没什么值得炫耀的,程公子如此豁达之人,也看重这皮相?”
程公子哈哈大笑“小姑是个有趣之人,反倒是我着相了。”
几人渐渐熟悉,语气越来越轻松,就像认识已久的老友一样。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天边的晚霞把整个天际炫染得多姿多彩,他们也被笼罩在一片桔红色的霞光之中。
几人虽兴犹未尽,李锦还是向他们辞行归家,两人俱有不舍之意,姬旬看李锦的神色跟以往更是不同。
往后日子里,姬旬亦多次邀请李锦参加各种聚会与郊游。
经过接触交流,李锦对姬旬的学识与琴艺很是佩服,所以也就应允参加了,每次也都带上了宋鱼。
只每次她们都还是以纱巾遮面。
于是颖川郡一众芳心,又都紧张起来,纷纷打探,此女到底是何人?
姬旬虽年少,可威严却绝对的存在,一众家仆美侍,也不敢多嘴,所以那带纱巾女子是何人,外面竟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