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知鹤先生的声音,我记住了,音色略显低沉,吐字却清透明朗,想必和他的容貌一般,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姑娘,这本书上的标注很详细哎,芣苢,即车前草,其叶或其籽皆可入药,有利尿之功效。”“又不是医术,标注这些做甚。”“好啦好啦,姑娘不是要练习写字吗,我给姑娘研磨。”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读了十年多的私塾,若是不会写字,难免会让人笑话。凡木曲者可直,直者可曲,曰柔。小珍轻轻的念出我写的字,与我心中所想只字不差。“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姑娘你这字写的越来越好看了,比我写的还好看。”“是吗?好不好看倒无所谓,可不能写错了让人误解。”“哪有,姑娘这一年来写的字都是对的。”“那还是多亏了你在,我才能挥洒自如、落笔成诗。”“小珍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我笑而不语,我知小珍待我真心实意,可是我却不能自私的将她困在我身旁。
“姑娘,饭菜应当是做好了,我去厨房端饭。”“嗯。”自从林氏进门,我渐渐的便不在前院吃饭,厨房也很有默契的做一小份饭菜让小珍端过来,除非有大事,父亲也不会唤我去前院,我和小珍早已习惯如此,像这个家里不相干的人。“姑娘,今日又都是素菜,这厨房不是欺负人吗?”“素菜便素菜吧,难不成要饿着肚子?”“你好歹也是大小姐,又不是要削发当尼姑,不行,我要去找老爷。”“小珍站住。”“姑娘…”“我不喜荤食,素菜正合我意,你若是想吃肉,自去箱子里拿银两买些。”
“我不是馋肉,我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你又不是在这儿呆了一两日,怎会不明白我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无异于蛲瘕,腹中短蟲。”“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好了小珍,我饿了,快些吃吧。”或许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天为了惩罚我才让我变成瞎子,所以吃素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当积德行善。因为眼睛看不见,白日和夜晚的区别对我来说只是喧嚣和安静,小院里只有我和小珍两个人,自然是安静的。我习惯早睡,安静的夜对我来说太可怕,好像身处一片混沌之中,这世间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知鹤先生念书时,其他同窗会很安静,而我却会觉得很无趣。先生念的书,回家小珍还会给我念很多遍,只是这安静的私塾让我有些不习惯,坐着一动不动的冥想。“姑娘,姑娘。”“嗯?”“你又在发呆了,先生叫你呢!”“康宁姑娘,可有温习书本?”“每日晚饭前有半个时辰,听小珍念书。”“哦?所以是我念的不如小珍念的?才让康宁姑娘这般眉头紧锁,神游天外!”“先生说笑了,只是这几日只听到先生念书的声音,其他地方安静的很,有些不习惯。”
我的话刚说完,身旁一阵窃窃私语声,等知鹤先生开口,又恢复安静,“即是如此,我倒不好怪罪了。”休课铃被敲响,我暗自松口气,明日公休,不用来私塾。“姑娘姑娘,方才先生让我告知与你,明日加一时辰课,让你巳初过来。”“为何突然加课?”“我也不晓得,似乎知鹤先生是独居的异乡人,明日无事便不想辜负我们莘莘学子。”“真是如此?”“大概…如此吧!”虽说今日与知鹤先生的对话令我有些羞怯,但他并未处罚我,或许这知鹤先生是位淑人君子,可通晓人意。罢了,我也不愿意在我那小院子里独处,加课便加课吧。
第二日我如约而至,小珍拉着我坐下,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我有些不安,用手四处触摸寻找小珍,摸到一块衣袖才松口气。我顺着衣袖去摸手臂,才触摸到便惊觉不对,不是小珍,手臂宽厚,是个男人。“小…小珍呢?”“我让她出去了?”是知鹤先生的声音,“这里…只有先生?其他同窗不在?”“你不必紧张,我初来此地,并无好友,只是想寻个人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