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给我取名程康宁,意为健康安宁。“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和每个普通的婴儿一样,一出生便嚎啕大哭,“第一胎生女儿好啊,你听这声音,以后定是个厉害角儿,不会轻易受委屈。”稳婆为了多赚点钱,自然什么话好听说什么,而我的父母却只是强颜欢笑,等我慢慢长大,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不欢迎我。
我的父亲是镇上的小地主,有几十亩田地养着一家人,生活过的还算宽裕。母亲和父亲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母亲幼年时父母双亡,便被接了过来。父亲和母亲自幼感情就好,只是母亲身体孱弱,奶奶本是不喜母亲嫁给父亲,只是耐不住父亲执拗的性子。母亲生了我之后,几乎日日卧病在榻,哪有再生儿子的可能性。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他们也终于发现我不对劲的地方,我的眼睛没有神采,眼珠子总是一动不动的。他们找了大夫给我看,说是天生不能视物,无药可治。父亲不相信,青阳镇找不到可以医治的大夫,就去洛河城找,洛河城找不到就去国都陵城,最后终是没能找到可以医治好我的大夫。
母亲因为我的眼疾终日郁郁寡欢,而奶奶也因此更不待见我们母女俩,一直催促父亲纳妾。母亲不想父亲夹在中间为难,只嘱托我父亲,照顾好我,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最后自缢而亡。我五岁那一年,镇上开了间私塾,女子亦可去,父亲给我寻了个丫鬟小珍,日日陪我去私塾念书,那一年,父亲娶了林氏。娶林氏前一天晚上,父亲特地带我去祠堂祭拜母亲,“我已让人帮你请过假,明日家里有事,在家里待着。”“是,父亲。”我离开祠堂,父亲却还在里面不知呆了多久。
第二日锣鼓喧天,新妇进门,我才知道发生了何时,我才知道为何奶奶近日看我也顺眼了许多。小珍扶着我给林氏敬茶,茶杯却不小心被碰到打碎在地,而林氏温柔体贴,和父亲说无碍,让我再敬一杯。此后,我便如同外人一般,除了小珍,无人关怀。林氏温柔大方,自然不在意我这个有眼疾的女儿,奶奶一直催促父亲生孙子,自然都没有时间理会我。只可惜一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林氏的肚子都没有动静。十五岁那年,私塾的老先生辞去,私塾来了位新先生,名知鹤。
听说这位知鹤先生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只可惜我看不到,但能听到他温润如暖阳般的声音,“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台上先生在念书,周围却静悄悄,我有一丝不安,小声呼唤,“小珍,小珍?小…”“在呢,姑娘,小珍在。”“你在想何事这般入迷?”“我…在听…先生念诗。”“书上没有吗?”“有…有啊。”“哦,可有不识的字?”“是…生僻之字居多。”“那你认真听,回家再念给我听。”“好。”不知这位知鹤先生有何法力,竟能让平日乱糟糟的课堂变得这般安静。
“小珍。”“先…先生。”小珍今日是怎么了,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这本诗集上有我做的标注,你家姑娘看不见,你念给她听。”“是,先生。”知鹤先生的脚步像一阵清风,徐徐而行。“小珍,先生已经走了,还不送我回家。”自小不能视物,耳朵便灵敏些,知鹤先生已经走了许久,小珍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哦,姑娘我们走。”小珍牵着我慢慢的走,“姑娘,新来的教书先生长的太好看了,我还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看的我都魔怔了,对,就是魔怔,不光是我魔怔,整个私塾里就除了你,都魔怔了!”“真有那么好看吗?”我小声问话以好奇回应,语气却很平静,“真的…姑娘,小珍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这十年来,小珍和我形影不离,这世间只有小珍最懂我的心思。知鹤先生有多俊美,我想象不到,从未见过这世间繁华,人来人往,几乎所有人靠的是眼睛的记忆,而我靠的是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