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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些事情总是那么惊人的相似,就在接李琴的孩子回家后的第二天晚上,大哥宣布明天带我们去深圳小门沙玩。他说这话时,像极了四年前他决定带我们去广州动物园的那个样子,而接下来,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或者干着自己的那点私事时,父亲便来到厨房,准备我们明天所有人在深圳的饮水问题。其实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些,只有大嫂,当她打算煲点什么东西而来到厨房时,父亲突然像干了什么坏事似的溜了出来,小步跑回房里。在他差不多拧开把手之时,我便听到大嫂疯狂甩动煤气瓶的声音,接着她惊呼起来:爸爸,煤气都被你用完了。没过一会,她便气乎乎回到房间。这一切都像极了四年前那个晚上,不同的是那时我悄悄溜进厨房察看了父亲的一举一动,而今天我却没这个兴趣,听到大嫂的惊呼,也只作莞尔一笑罢了。

向小门沙出发的上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母亲没有陪我们同行,她感冒了,我去找她那会,她刚好在小诊所里打点滴),在那种天空下行走,我的心情倍感愉悦。大嫂总是我们这里穿得最养眼的一个。我想我很少会在女士身上用到“性感”这个词,原因大概是因为当下只要是女士都穿得性感,如果要在这么多性感的一群中去形容某某是性感的那真是非常难的。然而今天的大嫂,确也真是让我感到了某种难以抑制的欲望,尽管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不管出于任何理由的涌现出这样一种思想都是不对的,但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如果不是父亲的水瓶时常在我的眼前晃悠,我真害怕自己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旅程显得有点慢长。在大巴车上,除了大嫂不停地跟她弟弟聊着她们那儿我听不懂的徐州话之外,其他人大概都没说过什么吧。父亲死死地抱着他的水瓶(里头的水都是他昨天晚上烧的,当然,他烧了很多,这些是他特意精选之后装进去的),看上去他就像一尊蜡像,只不过他还是会偶尔地扭动一下脖子,将目光往窗外停留大半天,当他再重复一次这种机械的动作,之后差不多我们就可以下车了。

尽管小门沙离龙华有点远,在我的目光投向深圳的天空时,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亲切。

大哥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只雪糕、一瓶矿泉水、一包纸巾,在领取这些福利的时候,父亲表现得极为不愿意,真搞不懂他是嫌少了还是嫌多了,他就是一个劲的不要,最后大嫂也发话了,他就只得勉为其难的收下。张师傅说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我看得出来,在大哥为我们买门票那时候,他显得颇为激动。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给我全面讲叙他那时的心境,大哥就发给我们门票带着我们进去了,不过他一向是个执着的人,在他一边迫不及待要把裤子脱去的时候一边歪着头蹦蹦跳跳地大叫着,希望尽最大可能的让我相信他的确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的。

老实说,我真没办法拒绝张师傅的热情,这倒不是因为其他人压根就不想听他那对沙滩某处他熟悉的地方指手画脚地介绍,而是他像条蛞蝓一样地粘住了我,使我在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摆脱他。

步入沙滩后,大嫂并没有像沙滩上大多数女士那样脱去外衣,她跟大哥像一对贵族夫妇一样优雅地走在沙滩上。我不知道我是何时摆脱张师傅的,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感谢他,至少他离开之后没有再贴上来,要不然我真没办法开心的玩下去呢。因此我才有空闲跟随在大哥的身后,但我得要解释一下,我跟随在他身后可不是为了偷窥大嫂迷人的腰部和臀部,尽管我因此还产生过一些憎恨,憎恨走在她旁边的大哥,憎恨为什么与她走在一起的人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些,统统不是,我只是真觉得没什么地方可去,才暂时跟随在她们身后。

不过时间也很短,大约只走了十来分钟,当她们的身影转进一处拐角时,我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无所事事地朝周围环顾几眼,就退了回去。

父亲似乎对在这里游玩永远也提不起兴趣,在我的印象里,他一进入沙滩就抱着他的大水桶坐在一棵棕榈树下。当我从他跟前走过时,我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闭着的,老天爷呀,他该不是睡着了吧!我朝他喊了一声,他才慵懒地睁开一只眼睛,但也只能算是半开,而且我敢保证他肯定还没看清我的脸,那只眼睛就合上了。我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离开了。不明白是不是受父亲的影响,我仅走了几步,也想找个树休息下,在周围游目搜寻一番,然后奔向不远处的一棵棕榈树。

我那时想过,也许我们今天的游玩可能就会这样结束,因为除了不时看一眼沙滩上穿着各种比基尼的人群,这里就没有什么可吸引我的景色了。有人会问大海不吸引我吗?老实说不会。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而且初次见到时,也没因此产生多大的兴趣,不就是一望无际的水吗,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所以我那时想过,等我在这棵树下睡上一觉,我们就该回去了吧,我还等着向我的那些朋友们汇报,她们一定很想知道这次游玩的全程。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不可能对她们说实情的,我一定会告诉她们,我们在这里玩得很开心很有收获,我们每一个人都还想再来一次。接着我会夸一夸老板的大方,尽管这不是我的本意,但这一招非常有用,那会收获她们更多的羡慕的目光。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也确实超出我的意料之外,这得归功于张师傅。鬼知道他放开我之后去了哪里,而现在他意外的出现在了父亲身边。我第一眼发现他时,他正向父亲笔划着什么,我猜想他可能是看见什么绝世美女了,这个老色鬼!八成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偷窥了别人,要不然不会这么兴奋的。我对这些没产生什么兴趣,于是将头扭了过去。我那时想过不再看他们的,可没过一会,我又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次我看见张师傅先是坐在父亲的旁边,然后他站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父亲,随后他绕着父亲身后的大树转着圈圈,而父亲这时居然使劲地拍打怀里的水桶,他们俩这是在开演唱会吗!我撑起身体,像狗发现有陌生人靠近似地注视着他们,随后我一脸无奈的扭过头。这次我发誓不再看他们,所以我将目光投在一位提着小桶的小姑娘身上,以及她身后卷起的层层浪花。突然,我起身,朝父亲那边扫了一眼,随后脱去白色的外套,径直朝浪花卷来的方向走去。

我不清楚当时我是不是产生过幻觉,因为当我走到海水没过我胸膛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后头喊我的名字。我以为是父亲,可我回过头去确认时,发现父亲跟张师傅很安静的坐在树下,他们的样子看不清楚,但我想着他俩的脸上一定挂着笑容,两个老朋友挨得那样近,一定是聊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回过头,接着往深水涉入,当水位达到我下巴时,我一头潜入水里,而就在这个时刻,我又一次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而这次的声音非常清楚,很容易辨别就是父亲的声音。不过我也没去多想,而是接着往水里潜游。不过有趣的是,这声音居然在水里响了起来,我惊愕的从水里冒了出来,可还没换上一口气,一个巨浪便将我打了下去。这是我人生中诸多次感触到死亡的其中一次,但感受与过去任何一次都不相同,这次我收获到的除了绝望,还有无力的抗拒。我看见自己无论在水里多么努力地往上游,就是冲不出巨浪的包围,因为我每一次觉得自己就要得到换气的机会时,就会再次被它打入水里。这真是太可怕呢!坦白说,我当时真认为自己会死,就算不是被淹死,凶猛的海水也会将我呛死。不过好在每次遇到这种危机时,我都会挤出一些难得的冷静,于是我凭着记忆往回潜游,然后偶尔的冒出水面时看一眼沙滩的方向,再接着朝看准的方向潜游。就这样,我终于来到浅水区。

我有点沮丧地朝沙滩上走去,差不多快靠近它时,才看见父亲站在岸边,一脸着急地对我说些什么。我听不见,恐怕也不怎么想听见,因为我很清楚他无非就是想抱怨他对我的担忧,那么可以想见得到,那一定是没完没了的数落。对于这些,还是不要听到得为好。可我也没办法避开他,只好垂着头,装着没事似地从他身前走过。

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下海是不可能的了,我相信如果我再敢靠近海水,父亲一定会亲手淹死我的,尽管他害怕到连水都不敢碰,但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的。所以还是老实的回到树下,老实的躺着,尽管这样多少无聊了点,却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天。

烈日似乎在不断地加大的它的热量,才躺下十来分钟,就有一种自己会在这里被烤死的担忧。

我坐起身,目光死死的盯着仿佛静止的海平面,在它的更远处,有几艘巡警船慢慢漩走着,看上去它们几个世纪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在近处的海面上,几个人的人头不时浮现在水面上,我知道那些是不怕死的家伙,因为他们已经远远超出限定的安全范围内,也许是这里的保安出于疏忽,否则他们早该被拉回来。想到他们时,就会想到他们将要面临的危险,想到那些未知的危险,就无法撇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不过我也没在那上头浪费多少时间,冷冷地笑了一下,便将目光朝父亲那边投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大哥不知道何时也与他们躺在了一起,他们挨得很近,应该是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吧。我看见大哥灿烂地笑容就像秋天里丰收的农民,而父亲的笑更是让人羡慕得无法忍受。我看见他抽动的身体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给人一种宽慰,不时激动地拍打怀里的大水瓶发出的声音就如同晴天里的一声惊雷,让坐在他身旁的张师傅因捉摸不透父亲的脾性而时常面带苦色。我看见每当张师傅为了躲避父亲的水瓶发出的巨响而抽闪着身子时,我就想捂着嘴大笑。

不过我并没有那样做。因为这画面并不能给我带来长久的趣味,甚至很快,我就觉得他们的一些行为让我觉得他们是在做作,是有意的表演。我站起身,朝他们投去自己的微笑,双手显得有些无奈的一甩,便离开了身后的大树。

我不记得大嫂的弟弟是何时出现的,我那时刚走到游乐场门口,看见他跟几个与他一样戴着眼镜的家伙围在一块抽烟。他大概在我发现他之前看见我,所以我朝他望去时,他显得有点得意的给了我一个微笑。我当时很想过去跟他聊几句,顺便认识一下那几个家伙,可当时我从他的笑容里瞧出一种令人不快的意思,我解释不好,老实说,那意思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在说:瞧瞧,那个傻蛋过来了!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真被自己猜中,那样实在太丢人,毕竟我们平日里就没什么交情。

撇开他后,我朝大哥之前消失的那片沙滩走去。原本以为这里会是笔直的,谁料走了不过两百米,一片广阔的小海湾出现在我的右手边,它的最里头被一片棕树林包裹。我猜想大哥与大嫂可能之前在里头呆过,说不定大嫂此刻还在。我瞧着那片林子里应该会有一家啤酒馆,大嫂说不定正跟她的一位老熟人坐在树阴下喝着美味的啤酒,她的这位老熟人大概会说几句俏皮话,而大嫂则一个劲的大笑。当然也会是这样:她这位老熟人是个正人君子,面对大嫂时,他只顾喝自己的啤酒,而大嫂拿出镜子,在镜前摆着各种夸张的表情,除了勾起这位老熟人的兴趣,大概也想证明自己的五官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极致的。我对这两幅画面产生了兴趣,提起步子朝那里飞快走来,就好像我早已预感自己能在那里获得一次刻骨铭心的艳遇。

然而,结果却是令人沮丧的,到达这里后,我并未看见什么啤酒馆。林子面积很小,只往里深入两米左右,就看见后头不到四米的地方被黑色的铁栅栏围住,而栅栏的后头,我估摸着可能是一片坟场;看得不怎么仔细,但我估计是的。我没敢再在这里停留,先前的那点激情也瞬间换之以不安,使我想要立刻逃离。

海浪依旧在一波接一波往沙滩上扑来,我站在林子的外头,朝它们远目眺望,先时那种临近死亡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我看见那些前仆后继的海浪像小时候看过的一种在送葬时表演的戏目,演员们戴着面具,有些是将整个头都套起来的;面具的样子一般只有几类,我记得不太清楚了,而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种小孩样子的面具。它的模样是笑眯眯的,可我每次正眼看它时,得到的却是无边的恐惧,总会相信那东西不是人间有的,它一定来自一个我们凡人到达不了的地方,是阴间,亦或者是地狱。它们的笑是一种掩饰,在你对它产生好感时,在你放下警惕时,在你觉得它带给你的一切是那么有趣时,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当你还在为眼前莫名的漆黑而惊讶不已时,它便吸走你的阳气,将你的灵魂牵引到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深渊。在那里,像我儿时常做的噩梦里一样,我的一生都在恐惧里度过。我害怕起来,我发现自己突然没有勇力再眺望那片远洋,那些带着过时的记忆的面具朝我猛扑而来。它们将我扑倒在沙滩上,冲到最近的一棵棕榈树下,然后它们退去,倾刻,它们再次进攻,这次它们将我冲入林子的深处,在稍退之时,它们发出一阵阵怒吼,那声音听着像是在狂笑。我还没能听得更清楚时,那声音便随着它们的稍退而消失,我总以为它们就此不再出现,可很快它们就会卷土重来。这次它们会冲垮黑色的铁栅栏,随之将我带入那片坟场的深处,再随之,海水会淹没这里……

也许是太阳强烈的光线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林子的边缘,这里的一切与对面几乎一模一样,我甚至认为自己还处在梦里,或者是幻想里。老实说,如果当时你也在,一定会表示同意。

我接着沿海岸前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也许当时认为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或者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当然,若是有机会再来,我一定会去林子后面那片坟场去看看,老实说,我还从未去过城里的坟场,不清楚那里跟我们乡下的有什么区别。听人说,那里跟城里的房子一样,建得十分工整。如果真是这样,一定非常壮观,尤其是站在山顶上,极目望去,数之不尽的墓碑一定会在最大程度上冲击我的感官,刷新我对死亡的认识。我相信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比徒手爬上摩天大楼更刺激。好吧,就别这样瞎想了,说不定真没机会再来了,而且在我看来,乡下的坟山并不比它逊色多少,虽说没有它那样的壮观,但你穿行在茂密的丛林里时,所有恐惧被分割成无数的小块,使你发现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它为你布置的迷宫。就算在你的梦里,也同样看见自己沉陷其中。

太阳依旧酷热,远离嘈杂的人群,这里当然算是一片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一个不同的地方意识感受到的也会不同。在那时,这里带给我的除了安静,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而且,当你越是想要从里发现些什么时,你的意识就越是茫然,就越发显得空白。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念,它们看上去与刚才那片林子带给我的恐惧比起来要温柔许多,至少我并不感到害怕,也许就算让我一直往远处深入,我的内心也不会有任何的波动,仿佛真的死去一般。这样的感觉听着好像挺有趣的,谁说不是呢,这种感觉会令你深信这个世界只有你,当然也只属于你,那怕是无趣的孤僻,也同样意义非凡。只不过在当时,我还未想得这么深,更无法体会与珍惜它的价值,但在今天,我也不能再拥有这样的心境。所以此刻对它任何的阐述,都是今天深刻回忆它之后的感悟……

前行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但那种只属于我的世界被一些穿着花哨的中年人侵夺了。我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意,但也不刻意躲避,因为我根本躲不了,不仅躲不了,若是你想挽留,也挽留不了,他们走得那些理直气壮,完全让人相信,任何人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都是正确的,就像路边两条大黑狗公然交尾一样,它们才不会在乎有没有人看见了,有没有人拍了照片,然后公诸于网络。这大概算得上是一种天然的自信,但鬼知道这是哪门子自信,是谁承认的。也或者这个世界就没有被公认的自信,如果你觉得蹲在他们后面拉屎也是一种自信,那么就没有人能反对得了你。

我最终没有再往前走去,当那帮人离开了,完全消失在海湾的拐弯处,我便冲上海堤,来到上头长满野草的土坡上。我朝远洋处望了一眼,便转过身,在海堤的护栏上往回走。我的平衡力实在太差,每次最多只能走上两到三米,就会掉下来。没办法,我只好跑下海堤,然后吼上一嗓子,沿着沙滩往回跑去。

我再次见到大嫂她弟弟时,还是在游乐场门口,我猜想他们一整天都呆在那里,抽烟,吹牛皮,或者聊许多下流话。前面两个我听他有过几次,后面完全是道听途说,具体是听谁说的,张师傅是一个,还有,我就想不起来了。

在走出沙滩那会,大哥问大嫂她弟弟去了哪,一天都没见着他人,他说遇见几个老同学刚好也在。当然,这种事情也只能天意来形容,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离开沙滩后我们还去了别的地方,其中呆得最久的就是一家海鲜店。让我想想,我们在那里到底呆了多久,至少有两个小时。除了吃了一顿怎么样也不实惠的海鲜大餐外,其他时间就是听大哥跟张师傅在聊订单的事情。初时我没兴趣,所以没听明白,后来才知道,将有一批数量无比庞大的订单落户大哥的工厂。数量到底有多大,后来大哥说那是办厂以来接过的最大的一个订单,比他这半年里所有订单的总和还要多。我听得简直就要瞠目结舌,这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订单呀,大哥该是有多厉害,怎能谈下如此大的订单,最后,就是他这样一家小工厂要如何才能做完这样一个大订单,难不成他要扩大工厂的规模?于是在那顿海鲜大餐剩下的时间里,我把自己整个思绪都投入到解答这些问题里,它们让我顿然变成一个智慧十足的思想家,也或者根本就是个白痴,因为我什么也解答不了。最后我显得很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扫一眼在座的诸位,便起身找厕所去了。

大嫂还是那么的迷人,我从厕所出来后,第一眼便看见她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她的口红如此媚人,这是我才发现的,我猜想可能就是刚刚才涂上去的,而且老实说,看见她翘起圆滑的屁股时,我就想冲过去搂着她。至于接下来该干什么,我真不知道,大概只是想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她。当然,如果她愿意吻我,如果我又不害怕……然而事实是我一定会害怕,那样我就亲不到她了……我奋力地甩一下头,朝她走过去,她笑着问我是不是困了,我告诉她说有一点,想回去睡一下。她哦了一声,笑着叮嘱我快点,然后就离开了。我扭过头望着她的背影片刻,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按下水龙头,漫不经心的洗着手,洗了很久,直到有人提醒我水盆里的水都满了,我才一脸歉意的离开。

下午三点多我们才坐上大巴车回去,那时大伙看着都挺疲惫的,唯有父亲。我记得在离开那会,我想请大哥买点冷饮来解暑,父亲听到后,就在我面前高高举起他的水桶,还露出一脸得意的笑。但结果他失败了,大哥非常利索地从皮包里掏出一百元,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看见父亲在我接过大哥的钱时,面有不快,甚至还有点难堪,这使我觉得这样平白无故让大哥破费会让父亲认为这实在是有点浪费的意思。但很可惜,这里没人了解他的良苦用心,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喝着我买回来的矿泉水,将那个大水桶无情的丢在一边,瞧着真像一位被人抛弃的怨妇。而那时,我们已经在大巴车里坐了好一会。

关于大巴车里的事情,有一件我得提一下,那就是车子开动大约半个小时后,大哥一脸得意地扭过头问我今天有什么收获与感想。我当时本想说点什么的,但看见他的样子多少有点滑稽之后,我就将到了嘴边的话也收了回来,只说挺好的挺好的。然后便开始打量不知疲惫地欣赏着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的父亲,也不时瞅一眼他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四公升的水桶,里头的冷开水跟早晨来的时候一样,依然还是满满的一瓶。而迟到这时,我的心里才涌起对父亲的同情,我也许早该帮他将那东西抱在自己的怀里,它在此刻看着挺沉重,远远胜过它原本的重量。可我却没那个勇气,也只好痴痴地看着它,看着外面流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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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大哥与张师傅讨论的那批大订单并非空穴来风,它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我们从小门沙回来后的第三天,那批大订单的说明书便出现在我办公桌上,它足足有三十一页之多。也的确让我瞠目结舌了好一会,不仅是我,那些在我将它递到她们面前的人,也同样惊讶不已,甚至有些人担心自己这会真是小命不保了。不过她们也不用那么着急,订单的原料还要过几天才运来,在这几天里,她们还可以好好玩耍。

对于后来的我来说,我真希望这批订单的原料能早点运来,因为它早点运来,就不会发生之后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其实我不太想提起它,可毕竟发生过,而且又很难忘记,更重要的是它在某些方面上反倒起着一定的积极的作用。那到底这是一件什么事情呢,请听我细细道来:

那天差不多临近晚饭之时,张洁云突然找到我,对我说她有一个侄女想来大哥的工厂,可是原来的工厂不放人,所以她决定让侄女不要工资了,净身出来就行。她侄女想着这一两个月也没干啥事,就也同意了,问题是没有上层开具的放行单,她的行李一件也拿不出来。为此她才想到让侄女将所有行李捆绑好,从天台上扔下来,再由我们在楼下接应的计划。我当时本想拒绝的,但听她说的那样诚恳,就勉强答应了。

陪我一起的人还有邓佳佳、余婷与宋小惠,她们都是跟张洁云关系走得比较近的,也都是认识她这位侄女的人,更也是自愿去的(老实说,鬼知道她们为什么如此积极,难不成是图刺激)。张洁云自己没去,她解释说之前在里头工作过,那里的保安都认得她,万一被他们看见,很容易识破的。我当时并不同意,就说她不用亲自参加行动,只管在马路边盯着就成,等我们得手了,她再过来接应。可她连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说自己晚上有事,等我们得手之后,她请我们去她家里吃饭。没办法,我只好一脸无奈地跟着她们几个走了。

张洁云的这位侄女名叫严灿,是她丈夫二哥的女儿,今年十七岁。这个小姑娘我之前应该也见过,只是印象不深。她想逃出来的工厂在广场南边三公里处的工业区,这地方我之前陪母亲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我们是坐三轮摩托车来的,下车之后,宋小惠非常熟练的来到工厂宿舍楼后面。我没有制止她,而是让余婷她们陪着她去,而我则停在路边,打量工厂食堂后的店铺。片刻后,我便绕到西边的大门这里,查看一眼保安们的举动。那时天还不算暗,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四五个保安蹲在路边抽烟,他们的面前站着几位工人,看样子像里头的搬运工。他们之间交谈着什么,但看着又像是在吵架,因为一个保安突然起身拽住一位工人的衣领,面目可憎,而那位工人却一脸的谄笑。也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个玩笑,已经非常稀松平常。我没敢让他们看见自己,所以这一切都是躲在一家店铺前偷看到的,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她们的行动是安全的。

在店铺前又盯梢了一会,确信他们不会发现我们之后,就来到宿舍楼后面。此时严灿的行李都已经扔了下来,邓佳佳与宋小惠已经拿起一部分离开,余婷也准备将松开的被子绑好就马上跑走,现在只剩下严灿自已,只要接到她,所有事情才算大功告成。我在楼下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警示她一定要快,她会意的点点头,就抽身走了。随后我帮着余婷将被子绑好,嘱咐了她几句,她就扛起被子跑了。不过真是说是迟,那时快,她才跑出巷子口两米,保安们就朝这里扑了过来。我朝她吼着分头跑,她很机灵,在保安们快要靠近这里时,绕进了大马路,而在不远处有一座治安亭,所以保安们看见她往那里跑去,就都将目光投向了我。老实说,我当时也没侥幸要逃掉,他们有四个人,在我反应过来时,他们基本上已经出现在巷子口。所以也就是在我刚溜出巷子那会,就被他们摁在了地上,随后像捆大闸蟹似地将我捆起来,一边吆喝着一边往厂里推着走。

我当时并不相信他们会将我关起来,这里不同于那家黑厂,他们私自关押自由人是违法的,他们一定害怕被人告上法院,更不喜欢进公安局,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将我放了。结果证明我太年轻了,太乐观,他们不仅将我关了起来,还用一条约三米长的大铁链(我估计它之前是套狼狗的)将我栓在一根大铁柱上。我这一生都不能忘记那个地方,它看上去像是一间废弃的仓库,墙壁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我当时对那些火痕产生过兴趣,但由于铁链的原因,我没办法走到它跟前一看究竟,所以也只好在距它两米远的地方打量着。

这个晚上我差不多整宿没睡,除了在火痕上打发了不少时间,其他时候我都是坐在地上发呆。当然,有一点也不能不说,他们还是讲点良心的,将对面墙壁上的大风扇开到了最高档,否则我不是被蚊子吸干了血,就是被闷死。不过像这种无眠之夜,我之前已经经历不少,虽然每次的过程都是痛苦的,但如果痛苦也成为一种常态,那就转化为一种更大的痛苦,而更大的痛苦往往没那么容易被感觉到,就好像小痛苦像一根针刺进你的皮肤,带来的痛苦非常深刻,却不会要了你的命。大痛苦像一个不断膨胀的大肉球,刚开始那会你会觉得它有点丑陋,但习惯就好,在它一天天变大的同时,你受到的压迫也就会越大,可你只好对自己的这个家伙抱怨实在太可恶,除此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或者你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直到最后,它夺走你的性命。这听上去真是可怕,但事实的确如此,而当下,我正由小痛苦转换为我所讲的大痛苦。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像我刚才分析的那样,一步步习惯又反抗,反抗又习惯,最后在感知不到痛苦的痛苦里死掉。我解释不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痛苦,至少在那时我还没找到原因,我总觉得踏入这个社会就是个错,但这个错我们扭转不了,只能一错再错。直到最后,很有可能根本不会有最后。

我突然想起跟随堂哥去市里的那天,我们路过安静的村子,仿佛所有人在我到来之前的那一刻从地球上蒸发掉,留给我们的是无言的欢送。我很习惯这样子,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害怕再重复那样的光景,而事实是我每次出来都要重复一次。这是被迫的,而我连将此强加给我的原凶是谁都不知道,因此我的痛苦也相应不那么明显,这大概就是大痛苦最初的由来。而今天它换了一副面目,在我失眠之时潜入我的意识,吞噬我的身体。看看吧,就算不能清楚的画出它的样子,光是想一想,都会不寒而栗。

抵挡这种痛苦的方法,也只有自我欺骗。于是我不停的幻想大哥过一会就会接我,就算大哥不来,父亲也会来,他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说来也真算是我的幸运,这种自我拯救的方法还真奏效,我就那样幻想着,居然不知不觉中睡了下来。没有梦,当我醒来时,身后的天空已经大白。

我是早上九点被放出来的,在此之前,他们给了我两个豆沙包,一杯豆浆。来接我的人不是大哥,也不是父亲,当时从厂门半死不活的踏出来时,第一个出现在我视线里的人是阿黄。他当时显得很激动,就好像被放出来的是他的儿子,我当时反应有点慢,要不然,我还真会挤出几滴眼泪。余婷没敢往厂门来,我是走到大道边,才看见她站在旁边一棵香樟树下。她看见我过来了,便走出来问我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我本想说点什么的,但被阿黄抢了先,他高着嗓子说“睡什么好觉,你就别拿他开玩笑了,能睡下就不错了。”

“是嘛,但我看他的气色还不错。”余婷调皮的笑着。

“有吗?”阿黄认真的在我脸上打量着,“行了,你就别调皮了,你看他根本没睡醒。”

“开个玩笑嘛,你看你阿黄,那么认真干吗。”余婷蹦了一下,“走吧,我们回去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本大哥昨天晚上就准备将我接回去的,但当时他有点事在忙,而且他也不认为那点事能耽误放我出来的时间。可事实是他错了,当他着手给这边厂里的一位他之前要好的主管打电话放人时,那间废弃的仓库的钥匙突然找不到,搞了半天才知道是当天上白班的保安带回了家,而他本人又没有电话,所以我才会被关到第二天。至于为什么我的亲人一个都没来,那就更好解释,因为那批大订单的样板与一部分原料到了,而且客户那头也来了一位重要的人物,所以根本抽不开身。

后来我还知道,阿黄来接我并不是大哥让他来的,而是他主动问起了大哥,然后大哥说自己现在也没时间,他才主动来接我回去。至于余婷,她没说,阿黄也说不知道,每次问起,他只说你去问她本人。但我还是可以猜得出来,她一定是自愿来的,也许她的理由跟阿黄不太一样。阿黄除了出于友情,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心很善,他怕我在这里吃太多的苦,才在心里时刻想着将我接回来。而余婷,她大概纯粹出于友情。

那天晚上,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感谢,张洁云特意请我们去他租下的屋子里吃饭。除了与我一同去帮忙的几个人之外,阿黄与成贵也在。他们并不是我提名要来的,是张洁云自己请的。当时张洁云与她丈夫坐一块,我的对面是严灿,左手边是阿黄,右手边是宋小惠。我当时没深想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者也没什么深意,只是整个过程中,我一直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严灿。我真希望坐在对面的是余婷,或者另一个老熟人。我发现自己每次想要抬头看她时,总会获得一种不真实感,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尽管事实上,无论在长相还是身材上,她都比余婷优秀许多,而当时她也没有对象。可我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令我愉悦的特点,我觉得我们就像两个生硬的玻璃瓶,相互反射着彼此的光芒,却并不欣赏对方射出来的光亮。而硬将它们碰在一块,一定会支离破碎。这当然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也许她——可能什么也没想吧——我希望——最好但愿如此。

晚上回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事,可又不讲不清楚是什么事,若是认真去探个究竟,又会发现脑子里有些许的亢奋。于是只好走到窗前,想在那片林子里找到点慰藉什么的。但那时那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四周明亮的灯光都在嫌弃它似的,都不肯将自己的光亮,那怕是一丁点也不愿给予。没办法,我也只好想着找个朋友聊聊天,思来想去,我能找的也只有阿黄,恐怕也只有他肯听我说那些闲话,也只有他肯在我说闲话的时对我说真话。

来到他宿舍时,只有他一个人在。进去之后我没有问他其他两个去了哪里,我知道他们一般不到晚上十一点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径直坐在他对面,也没主动跟他说话,他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所以一开始的处境还是挺无聊的。

“最近还买彩票吗?”我起身往窗前的桌子走去。

“只是去看了一下。”他很随意瞅了一眼桌子。

“怎么不买了?”我蹲下身体,拿出两张展开了看,然后边看边回到床边。

“看不准,每次去的人都很多,一个个都在抽烟,感觉有点讨厌那种地方呢。”

“是嘛,”我好奇的看着他,“那种公共场所不应该有专门抽烟的地方。”

“哪有什么公共场所,都是私人开的。”

“私人开的,谁会怎么有钱?”

“唉……”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瞬间又满脸堆笑,“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他坐直身体,将背重新往墙上靠去,“对呢,昨天晚上是不是挺不好过的吧?有没有想到亲人啦?”

“还好吧,就是蚊子有点多。”

“那还行,没被打就算不错了。”

“他们应该不会打人吧!?”

“不会!”他惊呼起来,“你是没见过,以前我在那家厂做过事,他们有一次把一个小伙子打得差点死掉,要不是上面的人说话,那小子就真的惨了。”

“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故作兴趣的将图纸放在床上。

“好多年前了,具体是哪一年,让我想一下,好像是九九年,还是九八年,不记得了,反正跟这差不多。”

“这么早呀,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很早就出来打工?”

“当然,我是九五年出来的。”

“那你能跟我说说这里当时是个什么样子嘛。”我的兴趣变成了真的。

“你说这个地方吗?”

“是呀,这附近也行。”

“这里以前是一片荒地,一座屋子都没有,听当地人说,在我来这里之前,这里是农田,后来政府不准种了,才变成荒地的。”

“那我们常去的闹市呢,也是荒地吗?”

“是的,那里实际上也就建成才四五年。”

“这么年轻!?”

“你以为呢,那时这里一家工厂都没有,就连整个大朗也没几家。”

“那你们做什么,难不成给别人种地?”

“种地倒没有,在工地干活,有时也会到一些砖厂或者水泥厂干活,那时候,这种厂特别多。”

“是这样呀,那你一直都呆在这里,还是去过别的地方?”

“去过广州,但呆的时间很短。”

“那边比这里好吧。”

“好多呢,虽然那时我们在郊区,但也还是很羡慕那里的。”

“我也挺想去那里看看的,听说那里特别好玩。”

“也不全是,没钱的话可能连饭都吃不饱。”

我傻傻笑了一下,“那倒也是。”

他起身往桌子边走去,推开窗门,朝外头探了探,随之又回到我对面坐下,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听张师傅说,有一批大订单明天就要生产了?”

“哦,明天只是把布料送来,生产的话要等到后天才行。”

“听说有十几万件,有这么多吗?”

“比这还多。”

“那老板真是发大财喽!”他的表情有点奇怪,让人觉得他即兴奋又失望,而且失望好似又多过兴奋。

我又是傻傻笑一下,但脑子里明显感到一种愉悦,还有几份得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得意使他感到不快,还是他突然想到别的什么事情,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掏空了似的,愁眉不展的坐在床上,看着挺让人可怜的。

“阿黄,怎么看着你不开心的?”我有点担心的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人,心里就烦。”

“什么人,该不会是杨宏又坏你呢。”

“要是他我就不担心了,他那点小聪明,我早就知道。”

“哪是谁?”

“你不认识,是我们那里的。”

“哦,说给我听听呗,反正现在我也无聊的很。”

“说给你听也没什么,你没来之前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但是你听过之后,不准到处乱说,被别人听到了不好。”

“那肯定的,你几时见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的。”

他面露一丝笑意,“嗯,我知道的,你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嘛。”

“这样就行了呀,那你说吧。”

他的样子看着依然有点茫然,此时还多了一点心不在焉,“我早前打算在老家建一栋新房子,屋后有一块旱地想让我们村支书批准给我挖掉,但那老东西就是不同意,还明理暗里搞我家的鬼。”

“为什么?”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那老东西以前贪污,被人告发过,后来村官没当了,有一段时间他家里生活紧,就来我家借过东西,但我想到他以前干的那点坏事,就没借给他,可后来谁想到他又当上了村官,还比以前更大。那老东西想着报复我,就有事没事搞我家的鬼。”

“那这人是挺坏的。”

“坏死了,在我们那里没有人不恨他,他有一哥哥,见他人这么坏,都跟他断交了。”

“你们那没有人再次告发他吗?”

“怎么告,这次他比上次更聪明了,没人抓得到他把柄,而且听说我们镇里有他一个亲戚,具体是什么亲戚没人知道。”

“这样是挺难的,那他以前是怎么为难你家里的。”

“这个不说还好,说起来就气人,太多呢。”

“那你讲一件印象最深的。”

“没有最深的,每一件都差不多,反正他就是要弄到你生气。”

“也就是他不把事情做绝,也不搞得太大,一抓着机会他就要为难你,是这样不?”

他愠怒地甩一下头,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地板,仿佛想将它们通通敲碎。

“那这种人也太坏,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人,我非常揍他一顿不可。”

“打人是不对的,”他的声音显得很柔和,“而且打坏别人,自己还要坐牢,那样划不来。”

“可也不能总是让他这样嚣张,看着都让人心里痒痒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找到办法了,这个办法一定管用。”

“什么办法,难不成你攀上比他更硬的靠山了?”

“没有,我哪有那种本事,”他天真的笑着,“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大仙?”

“你是说那个巫波神汉,她能有什么办法。”

“别这样说人家,人家是大仙。”

“好吧,大仙,那你说说她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她最近打算到四大神山求道,等他回来,我就请他把那个老东西收了。”

我当时本来想笑的,可见他那么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敢笑出来。

“四大神山?是那四座山,说来听听。”

“嗡,我数给你听,”他噘着嘴巴,边掰着手指边数着,“有五台山、峨嵋山、普陀山和九华山。”

“我知道了,”我抢着说,“你说的是中国佛教的四大名山,我还以为是青城山、武当山、龙虎山和齐云山呢。”

“她不走那些山,那些山里没有神仙。”

“华山有呀,而且离你们四川也不远。”我揶揄道。

“我不知道,如果有,她一定会去的。哎!”阿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要是她修成了,就一定会把这个世界的坏人都灭了,我要请她第一个把我们村里的支书给收掉!”

“可这样做也是违法的,你不怕被人发现?”

“不会,这对我们没有影响,就是会折了大仙的寿命。”

“她是大仙,怎么还会有寿命?”

“这个你就不懂,她不是天上的神仙,她是人间的仙,这样的仙是有寿命的,跟我们凡人一样,都会死。”

“那她没想过办法不让自己死?这样难道不是更好?”

“她想过,以前她还跟我说,她要造两条大船,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人装上去,一条装男人,一条装女人,然后她要发一场大洪水,把世界上所有的坏人都淹死,然后把这些好人都放回去。”

“是这样呀,那你信吗?”

“我信,我信她终有一天会实现的,你刚才不是说那老东西是怎么坏我们家的吗?”

“嗯,是的。”

“他有一次把政府发给我母亲的补贴给贪污了,我们去找他讲理,他居然还让人打我们,把我老婆的头都打出血了。”

“有这样的事,后来呢?”

“我去找到赔钱,他说他没叫人打过我老婆,说我老婆的头是自己摔倒的。”

“怎么能这样,那打你们的人呢,是一个地方的吗?”

“不知道是哪里的,听别人说是城里的混混。”

“那这种人收了也行!”

“嗯,”他天真的对我说的话表示着肯定,“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发,又什么时候回来,千万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但愿,不过,你现在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她的行踪?”

“我姐夫在家里,有事没事我都会打电话到他们村里。”

“希望她赶紧去,等她去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回来了也告诉我。”

他满意的笑着,“怎么,你也那么关心她,你以前不是不信吗?”

“我有说过?没有吧,我只是…当时没听进去罢了。”

“随便你怎么说,现在你总算信了吧?”

“嗯,彻底相信,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他的样子挺慈祥的。

“就是她替你们除害,收费会不会很贵?”

他的样子突然严厉起来,不一会又变的和蔼,“她是大仙,不收钱的,那样讲她,被她听到了,会责怪你的。”

“哦,这么远她都听得到?”我附和着他,表现出一副担心的样子。

“听得到,再远也听得到。”

“那我岂不是惨了!”

“没事,她知道你这次是无心的,不会怪你的。”

“那还好,要不我们不说她了吧,说点别的,要不然我等会又要无意的冒犯她了。”

他大笑起来,仿佛捡到什么大便宜似的。我从他的笑声里仿佛听到一种孩子般的稚气,难得,又多少有点心酸。所以只好一脸茫然地往窗前走过去,随手拿起那张图纸,像个心怀天下的书生似的望着外面,望着那些被灯光照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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