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赏朗朗月,人心归似弓。
得手之后,二哥带着春风来逃也似的骑马离开了,不等大哥和孟尝君,按计划先离开现场。
出了麦黄县,上了大堤,一路朝北,背着月光,眼前是白白的马路,西侧能看见黄河水泛着鳞光,再远处有黢黑的高岗,定是那河边的村庄。一口气跑出十几里路来,那马或是真的饿了,由小跑转为慢走,二人不得不停下来等麸子,马可不管那么多,拧着头去吃大堤坡上的草,宋老二心想也好,在马路上等太显眼,不如让它随便吃点。春风来也跟着从马上下来,腿肚子还在颤,不停的跺脚,抬头看见二哥瞅着他笑,随即假装无事一样牵马吃草。
“风来,害怕不害怕?”二哥故意问。
“不害怕,但是这心咕咚咕咚跳的可快。”春风来觉得很兴奋。
“还是年轻啊,需要再练练,”说着宋老二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
“不需要练,这马好骑,”春风来斩钉截铁的说。
宋老二心想风来误会我的意思,说你还不够沉稳,你却理解成骑马的技术,不过他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嘿嘿笑了笑,掏出火柴点着烟抽了起来。
“几点了?”
“二哥,十二点出头。”
“嗯,估计他们不远,咱跑的也不快。”
“二哥,这马真好,不认生,不过跑的有点慢。”
“跑的慢也不是坏事,现在许是饿了,”宋老二用下巴指了指啃草的马继续说道:“你看。”
“二哥,这么好的马杀了吃肉都可惜了。”春风来把缰绳又在手上缠了一圈,他心想这马吃饱了肯定有劲,可不要让绳子脱了手,撵都撵不上,那就打水漂了。
宋老二不知道这马以后的命运,最起码在离手之前,它们还是能活着的,所以他没有接茬。
“这马啊,肯定是在火车上饿的很了,再一个那么多都挤在火车皮里面圈的不行,何况还吃了点麻醉药,就随人了。”宋老二吸着烟,也庆幸这两匹好脾气的马,起码没有伤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约莫十几分钟,高德胜和孟尝君就撵上来了。看见马在吃草,高德胜赶紧制止,“老二,不能让它吃那个,拉肚子就完了。”
宋老二也突然觉得不妥,还是自己疏忽,考虑不够周全,想起高德胜经常说的“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有点惭愧。
两人给马拌了麸子吃,高德胜又交代不敢吃太多,应该多餐少食,吃撑了跑不动,也不愿意跑了。
春风来不敢说话,只听几个哥哥安排,让干啥干啥,心想可不敢坏了事儿。
人不歇脚追前路,马不停蹄踏月行。
剩下的几十里路,春风来跑的十分小心,甚至马打个喷嚏他都跟着紧张一下。待到天亮时,按照计划回到了春风来家。
几个人把马栓好,把吃的麸子用盆盛上一些,放在地上让他尽情吃,同时给他留了两针管麻醉药,以备急用,春风来进厨房烧水喂马,一会出来,看见马身上冒着热气,低头吃料,忙把水端过去。
堂屋有了动静,春风来知道是他娘发觉了,赶紧冲着窗户喊:“娘,是我。”
娘问他咋回来这么早,他说活儿干完了,就早点回来了,他娘听到有牲口动静,问哪来的骡子,春风来说是林场的马,一个人带回家养几天,再给林场还回去,养一天算一天的工钱,他娘没有再言语。
“娘,你再躺一会吧,我去村里跟嫂子说今天不用送饭了。”
“中,你别空手去,上次拿回来的玉米面儿我没有吃,给人家拿过去。”
“哎呀你不用管了,哎,对了,你别去西南角墙根儿啊,小心踢人。”说完春风来骑车进了村子。
高德胜回家吃了早饭,去集上找行务,两人骑车到春风来家,行务打眼一看,约莫了一个价格。说是回去找人,在家等消息就行。高德胜只是“嗯”一声,意思都包括进去了,两人打了多年交道,不用多说。
春风来在家好心伺候着这两匹马,说实话他还有点不舍得卖,可是没有办法,养这么高大的马太招人了,早晚出问题。
果然出货很快,第二天中午高德胜得到消息,说是晚上交易,把地点放在大堤上,行务骑着自行车,右手拿着一个手电,后面跟着一辆马拉的平板车,车上坐着一个老头,有六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全白,胡子拉碴,站定后话也不说,只是打量着旁边的马,行务把钱给了高德胜,然后两人把马栓在平板车两边的车帮上。站在远处的三个兄弟看着大哥完成了交易,心里都很高兴。
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法,高德胜拿出五分之一另交给宋老二,是他老表和中间人的。这钱宋老二不敢汇寄,于是先写了一封信给他老表,告知事情已经办妥,随后顺道让人捎过去。
大家分了钱,都各自回家,春风来当晚美美的睡上一觉,他把钱放在枕头底下,想着回头给家里买点红糖,再囤上几袋粮食,另外再给自己添一双解放鞋,给娘做身衣服,买一条条纹方巾,添一双方口布鞋,剩下的钱就先存起来。
第二天春风来把打算的物件都置办好了,又开始鼓弄他的钓鱼竿,没事就去西渠里钓鱼,自己一个人清静惯了。坐在河边看着鱼浮子,心里还惦记着大哥的手表,他想着到明年攒的差不多也能弄一块,心里盘算着钱,想象左手带着手表,像人家那上班的人一样,看表的时候抬的老高,那哪是看表呢?后来转念一琢磨,买表还得托关系,又得修房子,添砖加瓦的这钱都不够,于是就打消了手表的注意。
高德胜却没有睡个好觉,因为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高四成就站在院子门口叫大哥。
“哥,前儿个瞅见你回来了,没有赶上说话。”高四成一张赔笑的脸,他知道堂哥隔三差五的会出去跑一单,好几天不在家,肯定又弄了东西。
高德胜披了一件中山装趿拉着布鞋隔着墙头问:“咋了,起这早,有事?”
高四成说明来意,高德胜考虑了一下,回屋把昨天晚上刚到手的钱递过去,高四成忙点头哈腰的拿着,跑掉了。
回到屋他老婆子问啥情况,高德胜道有人给四成说了个媳妇,他想着是年前娶到家,手头紧,张罗点钱,明年得了粮食就能还,他老婆子没再说话。快三十岁了还是个光棍汉,家里也没有个老人操心,平时里高德胜没少帮他。一声“堂哥”不是那么好应的。
钱还没有暖热就被借走了,果然是借钱的人起的比鸡还早。高德胜在心里想兴许这钱就不该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