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感觉自己刺破了如绸缎般的星河,握枪的手虽然稚嫩却已风尘仆仆。在劫的身形好似一个庞然大物般轰然坠地,这一刻月光挥洒在他身后,美得让人想哭。
我杀人了?
枪尖坠地,深深插入泥土之中。小兔崽子胆战心惊地望着自己的手,而后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四处张望,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地上躺着半截木头,木头上是断为两截的浅金色蛊虫。蛊虫虽死不僵,两截身体还在缓慢地蠕动。
替身蛊!
“你那一击应当更快一些,越快越好!流云决胜在虚实并济变化复杂,可看看你那糟糕的步法,这叫什么流云诀啊,出云的脸都要叫你丢光了……”在劫以一根细丝将自己倒吊在小兔崽子身后,像菜市场上买菜的家庭主妇一般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兔崽子惊喜地回头看:“你没死啊!”
在劫拉着铁丝,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正看着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看起来很乖也很可爱,穿着朴素的衣服,一双眼睛在暗夜里闪闪发亮。
这个鬼魂一般的少年,他是怎么躲过去的?小兔崽子有些吃惊,他方才明明感受到了银枪刺入肉体,甚至听到了“兹拉”的声响……
虽然银枪刺入肉体和刺穿石头几乎一样简单,但直觉告诉他,他的一击并没有落空。
“你才死了呢,你全家都死了!”在劫两只眼睛闪动天蓝色的光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笨啊!”
小兔崽子颇有些委屈,那不靠谱的大魔头只是简单地把招式教给自己,根本没有悉心指导,再加上小兔崽子天资一般,自然进境缓慢。这会儿蹦出来一个少年,先是挡在枪的行路上,而后又一顿批评,怎让人不恼火?
小兔崽子到底是个老实的孩子,他很快压下心中的不满,挠挠头请教道:“那该咋办啊?”
在劫冲着小兔崽子缓缓地笑了,这个笑容温和而素淡,恍如雨后的白菊花,又像午后温暖的阳光,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小兔崽子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少年生出了好感。他握紧银枪,一步一步走向在劫,脚步轻柔。
在劫笑道:“不止出云,大夏也不乏名枪。神将赵云,一手百鸟朝凤枪变化无穷,自创的绝招‘七探蛇盘枪’,那可是宗师都要小心应付的大杀招;魔将项羽,一手霸王枪独步天下,战场之上难逢敌手,独战三名宗师强者,诛杀一人重创两人,百战百胜威名赫赫;另有白马银枪高思继,回马枪罗成……”
他没有理会小兔崽子的问题,谈起大夏的几条名枪如数家珍。
在劫坐在枝杈间,两腿摇摇晃晃。借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光,在劫仔细地打量着小兔崽子。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孩儿,像小兔崽子这般可爱。他的小脸圆润,白璧无瑕,有一种惹人怜爱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轻柔动人。虽然在草莽之间长大,却恍如不曾踏足人间的仙人。
这种美,让人不忍心亵渎。
“你好,我叫在劫。”
“我叫楚流影。”
在劫靠在枝杈间远眺,突然突然轻盈地从枝杈间翻身而下,泛着蓝光的瞳孔柔和而温暖。他轻轻地从小兔崽子手中摘下银枪,暗暗吃了一惊,他在心里暗估量,这银枪银枪怕不得有上百斤重!
在劫的猜想得到了验证,这银枪确实不简单。
这点重量对以巫蛊之术淬炼肉体的原罪血裔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方才这小兔崽子运枪也是轻松得很,一点儿没有催动神纹的迹象,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爸说,啰嗦的人手底下没货。”小兔崽子小声说。
在劫被狠狠地呛了一下,他虽然好奇心强,可也没变态到每件事儿都要刨根追底。而且,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想让这个没见世面的小兔崽子开开眼。
在劫手握银枪,眼瞳中绿芒聚拢,在夜色中格外惹眼。他出枪时如蛟龙腾渊,突刺之时迅疾骇人,有虚有实,极尽锋锐。枪势之险让旁观的小兔崽子胆战心惊,他想起了大魔头的一句话: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还真有点东西。
在劫错步上前,以一棵挺立的松树为目标,一枪刺出,枪尖贯穿后又是一戳。望见羡慕得直流口水的小兔崽子,在劫气不打一处来:“小家伙看好了,流云诀的绝妙之处就在此处,一旦得手便连绵不绝,敌方一旦失势便要一直被压制到死。”
“身随足动,足随心动,心随枪动,合而为一,劲力周身流转不绝!流云诀一旦舞起,如流云聚散无常,变化莫测,精妙无穷。别走神,好好参悟!”
在劫使出一记“苏秦背剑”,银枪暴射而出,如出鞘的羽箭,齐根没入小兔崽子面前的土地之中。在劫在小兔崽子背上看似漫不经心地一拍,一股暗红色的奇异物质涌入后者体内。
小兔崽子莫名地感觉浑身燥热,却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儿。
也许是春天到了吧?他挠挠头。
“不管你是谁,我们有缘再见,后会有期!”在劫隐约感受到有人来,当即指尖微动,脚下黑雾腾起,瞬间消失在原地,好似从未出现过。
“喂,你别走,陪我玩吧!”小兔崽子跑了几步,向笼罩于夜幕中的山林大喊,惊飞了几只无名的飞鸟。刚从五羊城喝饱了酒的大魔头狂袭而来,揪住小兔崽子的衣领,不久便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密林中,王良肆与阁道叁无声地肃立在劫身后。阁道叁问道:“那只银枪……我们是否要和琉璃娘娘取得联系?”
“她先我一步而来,自有自己的任务,不用打扰她。”在劫冷然答道,“至于我的任务,已经在进行了。”
“您在他身上种下了‘种子’,这看上去更像一种馈赠。”阁道叁善意地提醒道。
“馈赠?”在劫收敛了少年的稚气,戴上阴谋家冷酷的面具,他冷笑一声,“走着瞧吧。”
王良肆试探道:“那我们……”
“坐山观虎斗,必要的时候出黑手。”在劫生硬地打断他。
“好吧,你赢了。”在劫苦恼地揉着脑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想这么做。是不是很愚蠢啊!”
“的确,人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王良肆点点头,“可您不一样,您是出云的巫师,一举一动都与命运暗合。所以,您的愚蠢,也是至高的智慧。”
王良肆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什么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能说出这句话,我知道你是信命的。”在劫淡淡地说:“也正因为如此,我从来都不难过。我的命里有什么,没有什么,早就被算定了。”
在劫转身向阁道叁和王良肆笑了笑,笑容灿烂而凄苦。他不再理会二人,只是凝望着密林中的黑暗发呆。
两名狂忍觉得黑暗仿佛两只粘稠的胶水,让人呼吸困难。少年的悲伤那么大,大得像喷涌而出的熔岩,像击打崖石的暗潮,铺天盖地,将两人淹没了。
曾经他是天地间的一片尘埃,有人将这片尘埃捧起,仔细培养,终于,尘埃中开出了花朵。而他要做的,是将种花人运回出云,不管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冷冰冰的尸首。
一个画面莫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个凄苦的夜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他端坐在雨中,心中的积水比地上的积水还要沉重。
在劫突然回头,准备迎接****的两位狂忍,却再一次看到在劫充满孩子气的可爱笑容,以及他流转绿光的写满了真诚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