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挑了下眉。
待回到客栈,折渊还在榻上熟睡,客栈房间周边的禁制纹丝不动,似乎从来没人来过这里。
白锦关上门,冷笑一声。看来不只是客栈里面有客人不对劲,这客栈老板恐怕就有问题。正常来说,客栈白日里会有人来打扫客人住过的房间,她又没有说今天什么时候离开,下午就到退房的时间了,在这之前总该有个人来问句话,看看客人需不需要打扫。
可禁制没有一点破坏的痕迹,肉眼可看不出禁制在哪里,又为何没有人碰到呢?
有人,早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离开,并且看到了她下的禁制。
不过......
她摸出自己的荷包,仔细看了看今日那妇人给她的二十文钱。
那妇人身上带着一股妖气,但确实是人类,虽然和客栈里面的人给她的感觉不同,症状却极为相似。且根据今日她算的命相,这妇人近期内会有血光之灾,与人无关,怕又是妖在外造孽。
“我家老头子自从那日进城来买布,就一直没有回去,这一晃已经十多天了,大仙看着便是有能耐的,能不能算算老头子他现在身在何处......”
那妇人泪眼婆娑,看着不像作假。她手指有许多做粗活留下的老茧,衣裳有少许做活留下的刮痕,眼睛因为烧火做饭有些许浑浊,脸被熏得很是粗糙,这也印证了她的身份。这二十文钱对于这种人家不算小数目,她却掏得利索,可见对算的这人很是担心。那么如今京城内威胁较大的妖,除了那蛇妖,莫非还有别的什么妖?
白锦拍拍脑袋,京城怕是要出大乱子了,人间本不该有这样的事情,这天道的秩序被这些妖搞得一团糟。
她收回那些铜钱,想着总之今日的房费有了,剩下几文钱拿来追踪那妇人,瞧瞧她到底做了什么,身上会有那样厚重的妖气。
飘远的心思回来,白锦站起身,榻上的折渊却还是没有醒来。
她有些担忧,睡这么久了却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折渊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白锦立到床榻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还没来得及放出神识探查一番,折渊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煞是好看,可白锦却忍不住皱眉。
很快,金色褪去,那种摄人的光彩消失不见,他的眼睛重新变回黑色。
折渊却好像刚刚醒来,见她毫无反应,撑着床沿坐起来:“锦锦?”
白锦回神:“说了多少遍不要跟着星月叫我锦锦!”
“锦姐姐?”折渊歪歪头。
“星璃也不行!”
折渊犯了难,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称呼的问题,其实只要目标是对的他觉得叫什么都没有关系:“叫什么?”
白锦:“叫阿娘。”
她眉心一跳,连忙道:“叫师傅。”
方才那一下预感,折渊要真是叫她阿娘怕不是她今日就要葬身于此。
天道可真是偏心!
折渊乖顺道:“师傅。”
白锦不动声色地攥紧袖口,答:“乖徒弟。”
心花怒放的白锦把方才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抛在一边,带着自己的“徒弟”溜出客栈。
蛇妖白日外出会有诸多限制,她得趁天还亮着,赶紧把她的容身之处翻出来。
一定就在京城哪户人家躲着,一定。
白锦忽然想到那条苦命的被她泡到雄黄酒中的蛇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想到这里,白锦拍了下脑门,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一听到皇宫她就跑了,她忘记把那蛇妖捞出来了!
“造孽。”白锦有些心痛,那蛇妖已经化形,有了自己的神智,和那日披着人皮的小妖可不一样,留着教化一番说不定还可以从良,就这么杀生委实有些残忍。
折渊:“锦锦,蛇妖血脉相近,为什么不用那公蛇妖来寻昨晚那只呢?”
折渊极少说这么长的话,白锦先是有些不习惯,随后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蠢笨。
对啊,只要用公蛇妖身上的一样物件做引子,自然可以循着血脉指引找到那缚妖咒下的蛇妖尊主。
白锦带着折渊摸索星月客栈的方位,待手指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抿唇,输了些仙力进去,一座牌匾陈旧的客栈出现在眼前。
星璃和画妖现在情况特殊,星月把客栈周围的结界加固了些,同时把客栈完全隐藏了起来,若不是她可以循着之前留下的印记一路寻来,怕也要丢失方向了。
她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公蛇妖,八成是星月把他捞了出来,但由于发现得有些迟,妖命已经没有了。顺手从他头顶拔了根头发,指尖微动,公蛇妖的身子已经化为了灰烬。
一直这么躺在地上也不是回事。
那头发从施了追踪术起就开始微微发亮,最后贴在了白锦的荷包上。
荷包是星月亲手绣的,自然是没有问题,可荷包里面的铜钱......
白锦眉心一跳,她有不祥的预感!
“赶紧走!”白锦拉上折渊,“怕是要出大事!”
白锦虽不务正业,但感觉还是极准的,她的预感往往不会出错。今日看到的老妇人定是与那蛇妖有什么联系,如今蛇妖走入死路,还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她身上妖气那般厚重,怕也是看出了她非普通人类,今日这是来求救的!
挣个二十文可真是难。
待跟随铜钱出了京城,竟是一路跑到了贴满黄符的那个村庄!
白锦看着熟悉的景象,心道难怪当时从这里经过,只觉得好生奇怪。就算村里闹蛇妖离奇出过人命,按照人类的性子,也只会当做鬼神作乱,怎会联想到是蛇成了精,顶多驱邪而已。
可若是蛇妖本就是这个村子跑出去的,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担心蛇妖再次回到这里,把整个村子毁掉。所以才会为了祛除蛇妖留下的影响花了大价钱请道士画了如此之多的缚妖符,只为了求一个安心!
白锦扯过一张缚妖符,撕得粉碎。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蛇妖无路可走,自然会想到这个村子。就算她身上还带着她下的缚妖咒,这些最低级的缚妖符也依然是形同虚设。
有那么一瞬间,白锦不太想管这桩事了。大不了让那蛇妖把这群黑心的人类杀个干净,她再出面灭了蛇妖,左右留着这群人也是祸害。
可是有恶人就会有好人,村子里总有无辜的人,这样放任不管会增加她的业障。
白锦有几分头疼,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又有几分救了恶人的不甘。为仙也好,为妖也罢,她本不想做让自己为难的事,可世道使然,不得不做。
折渊跟着她坐下,没有理会地上的泥土:“难过?”
白锦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求知欲满分的小呆龙,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发顶:“折渊,其实不懂人情世故很好,总之你也不必参与这些事,不懂反而会轻松很多。”
“懂了才会难过吗?”
“是,可这世间的事,不是欢喜难过就可以概括的。你说我难过,大概是有些开窍了。我后悔了,其实你现在就挺好的,呆呆的,很有几分小孩子的可爱。”
折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近日锦锦总是喜欢摸这里,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痒痒的,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白锦叹口气:“其实我本不想和你走这么近。你身上的东西不是我一个小散仙可以触碰的,天君把你交给我大概也是觉得我比较没有野心。可他大概万万没想到,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觉得你可爱就总想摸你的脑袋。你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大概也是没办法置之不理的......”
她说的认真,还止不住叹气,折渊听懂了话里的意思,皱眉道:“那我不要摸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