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着的门被栓子一脚踹开,眼前是一个皇帝寝宫似的房间。叶潇潇四肢被绑在一张案子上,她惊恐的目光里,老栽楞正在床边撩起官袍解裤腰带。
栓子大骂一声“畜生”,快跑两步一跃而起,右臂勒住老栽楞的脖子。可老栽楞比他大不止一个型号,浑身肌肉绷紧,他不但没能把老栽楞放倒,反倒被老栽楞甩手抛到三米开外。
老栽楞慢吞吞扭扭脖子,嫌恶地瞪了他一眼。他起身再来,忽然被四条手臂从背面牢牢抱住。他回头看,看见一张惟妙惟肖的女乐俑的脸。
半天儿要去解救,忽然也被搂住。乐佣冰冷坚硬的胸脯像是两把钝锥子顶着他的肩胛骨,让他使不出一点力气。他暗骂一声竟然忘记事先检查,厉声质问道:“老栽楞你他妈要干啥?”
老栽楞继续解裤子的动作,但因为手指不太灵活,过程十分缓慢,“生儿子。”
“你给我滚犊子!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想办这事儿?再说你要找也找个好的啊,她这龇嘴獠牙的你能下得去手吗?”
“你看我。”老栽楞转头,露出血痂凝结的面容,三瓣嘴少了一瓣,门牙也断了一颗。他的顶戴不知掉在哪了,脑门油亮,一头乱发支楞巴翘,活脱脱一只恶鬼。
“行,就打你们俩般配,那你也不能硬来啊!抛开咱俩是敌是友不说,以前我觉得你讲责任,够爷们儿!但你要干出这事儿我张半天儿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你想想,你可是堂堂皇上封的喂龙人!”
“喂他奶奶的龙,他是畜生!”栓子跟着骂,拼命较劲,四手木偶的一条手臂被他掰开一点缝隙,卡簧“咔咔”崩响。
“喂龙人,有责任,生儿子,接香火。”
“你早干鸡毛去了,这会儿要传宗接代?”
“才知道。”
“你……”半天儿忽然一怔,只言片语里他明白过来老栽楞也在整个寻宝过程中不断了解了自己的身世。“栽哥,咱俩以前有误会不假,但在辫子坟上俺们仨可舍命救过你,你就算还人情也得听我一次吧?现在白九爷他们就在石窟下,眨眼就能进门,咱先出去把他们干死,然后我们三个原封不动退出,咋样?”
“太晚了,有人来。留后代,我去杀。”
话音未落,大殿外传来密集的枪声。半天儿忽然意识到来时路上木偶部队向下游转移,应该是去防着谁。可这个时候谁还能来呢?
思索不得,老栽楞腰带已经解开。他来不及多想,“老栽楞,你听我说,想要姑娘有的是,出去之后我给你找,想生几个儿子就生几个儿子。你把潇潇放开好不好?”
见老栽楞没反应,他的声音加大,越发歇斯底里,“我求你了还不行吗?我张半天儿长这么大就他妈没跟别人说过一次求字!”
老栽楞不为所动,表情痛苦地把手伸进官服内后背的位置,带着呻吟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血淋淋的钢针。接着,他原本僵硬的腰弯折下来,手又伸进两侧小腿后,抽出另外两根带血钢针。
半天儿看呆了,但他已然猜到老栽楞并不是天生肢体僵硬,而是被这些钢针封锁了经脉改造成这个样子的。
果然,老栽楞的双腿也能活动了。他疲惫地迈开步子,踉跄爬到叶潇潇身上,期间继续从身体其他部位扯出长短不一的钢针。
叶潇潇拼命挣扎咒骂,可她娇小的身子跟老栽楞魁梧的身材比起来弱得可怜。
栓子激了,双眼飙泪,一边发疯怒吼一边掰着木偶的手臂,身体极力向外挣。
老栽楞回瞄一眼,神情淡漠,“去死吧,你们俩。”
说着,两个木偶的脑袋动了动,坚韧绳套绕过头顶套住他们的脖子,迅速勒紧。半天儿再想说话,已经无法发声。栓子也一下子像是断了电似的无法动弹。
在他们无助的眼神里,叶潇潇雌兽一样瞪着眼睛,一口叼住老栽楞的耳朵,生生将耳廓扯下,然后又去咬他的脖子……直到老栽楞把她的头死死按住,她只能凭空咬牙。
忽来的一阵疾风吹在半天儿脸上,他眯起眼,看见一个黑影掠过屋地扑在老栽楞身上,将其扑到案子下。而后两人在案子另一边站了起来。
老栽楞后退,一个木偶上前将一团钢针射入黑影肚子,可黑影不知为何毫发无损,又去袭击老栽楞。两人缠斗,绕过床来在师徒二人面前。半天儿看清那竟然是浑身被黑色皮肤增生裹满的太保。
太保显然已经到了铁四眼所说的“见人就咬”的阶段,嘴里淌着黑色黏涎,喉头“嘶嘶”发响,身体如泥鳅一样缠着老栽楞不停啃咬,而且石化的皮肤似乎剥夺了他的痛觉,任凭老栽楞如何反击他就是不后退一步。
两人斗了一会儿,老栽楞瞅准一个空当,跑到屋外。太保追到外面,木偶机括触发的声音响成一片。
生的希望重新给栓子注入了力量,他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用力向前伸头,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眼充血,任凭绳子切破皮肤向气管和动脉割进。木偶的脖子突然被他拉得脱了扣。
他大喘一口,从木偶怀里挣脱跑到半天儿身后,宽大的手掌搂住木偶的脑袋,脑门顶着木偶的后脑勺,再次怒吼一声,生生将木偶的脑袋挤遍。
半天儿脖子一松,长吸一口气,晕倒在地。
栓子顾不得他,又爬到床上,一边用手疯狂撕扯锋利的绳子,一边哭道:“没事儿了姐,我来救你了。有我在,你啥也不用怕。”
直至四条绳子均被扯断,栓子已脸色黑青,双眼猩红,可他仍努力微笑地看着潇潇,张开右臂要把她抱起。
潇潇滚到地上,快速爬向半天儿,扶起他的脑袋用力摇晃,“醒醒,你这个白痴,你骂我龇嘴獠牙还没给我道歉呢!”
许久,半天儿睁眼,看清眼前的人,嘴角勾动。不待他说话,潇潇紧紧把他搂进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栓子傻了,手臂停在抱人的动作上,任凭额头、脖子和手指头的鲜血汹涌流出。
屋外的打斗更加剧烈,机械被毁,零件到处崩飞,好像有一把失去控制的机关枪正在疯狂扫射。半天儿从潇潇怀里挣脱,把她扶到栓子身边,“你该谢栓子,他救的你。”
说完,他踉跄着走出屋子,进入机械大殿。
两个人的战斗毁了大部分机械,一些停了,另一些分崩离析,地面上散落着大量零件和木偶残肢。太保两条胳膊全断了,身上扎着各种钢针、匕首、箭矢,却仍如疯狗一样撕咬着老栽楞。老栽楞以蒙八旗摔跤的技术一次次把太保摔倒,太保无事,他却越来越虚弱。
半天儿想到这种情况下唯有袭击头部能杀死太保。他扫视四周,看到一只相对完好的木偶,将其抱在胸前,摸索出销器儿位置,瞄准太保脑袋。可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始终没给他下手的机会。末了,他喊道:“老栽楞,你离他远点儿!”
老栽楞甩头看来,被太保抓住空当扑倒。半天儿即刻触发机关,数支飞矢喷射而出击中太保头部和后颈。
太保脖子上又多了一排武器,如同野兽的鬃毛,他也真如野兽一样抖抖身子,松开老栽楞朝半天儿扑来。半天儿再扭机关,机括已无力道。他立刻将木偶推向太保,转身就跑。
太保接住木偶,残暴地将其面皮撕下,嘴里叼着粘满头发的人皮继续追击。期间半天儿又捡起两个木偶,可惜都没有被填装。
耳听着“嘶嘶”的吼声临近后背,半天儿心说这回完了。然而下一秒,声音突然停在原地。
他回过头,见太保粗壮的脖子被一条金丝线勒住,绳子另一端,潇潇正把绳头儿递给栓子。
栓子扯住绳子,驯兽一样拼命拉扯。太保用力与之抗衡。僵持一会儿,他突然反身跑回去。
栓子见状也跑,可他跑不过太保,距离迅速拉近。求生的本能刺激了栓子的智慧潜能,就在太保即将追上他时,他矮身从一架机械的轴杆下面钻了过去。
太保撞在轴杆上被弹了个跟头。栓子趁机把金丝绳在轴杆上缠了几圈。轴杆转动,绳索继续缠绕,迅速收紧,将太保扯到轴杆下面。
绳索卡死,轴杆因为憋力而不停跳动。栓子抡起铁拳,一拳一拳狠狠砸向太保的脑袋。直至金丝绳将太保的脖子切断一半,轴杆“咔”的一声折断,一颗石头样的头颅被栓子重拳击飞。
太保跪地抽搐,鲜红的腔子里喷出股股鲜血。
栓子气喘如牛,脸上却无半点胜利的喜悦,直接攥紧拳头走向门口的老栽楞,双眼溢散出无尽杀气。
老栽楞立在门口,盯着栓子,做好迎敌架势,可拔除钢针后产生的爆发力此刻消失殆尽,高大的个头成了负担,整个人看上去羸弱不堪。
想到刚刚老栽楞袖手旁观的冷漠神情,半天儿也心灰意冷,捡起一个木偶体内落出来的弹簧针盒,随栓子靠上去,“老栽楞,我最后问你一遍,我们这几个朋友你认还是不认?”
老栽楞嘴角虚弱地勾动,回答道:“喂龙人,没朋友。”
半天儿冷笑,“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了!”说着,他按下机括,钢针飞向老栽楞胸口。
刹那间,断肢木偶落在老栽楞面前,用身体将钢针悉数接住,而后转身抱他跳下悬崖。
山体内回荡起“嘎啦啦”的响声,栓子和半天儿追至门口,被一个身体畸形的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