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在桥两侧相遇,都吓了一跳,随即各自亮出武器。白九爷那边有一只烟袋锅子、一把破了半边的铁伞、一口卷刃的砍刀、一个雪茄剪;半天儿这边更惨,两个镲,一个锣。
半天儿见敌众我寡,灵机一动,捅捅栓子,定格在原地。栓子以为是让他上,当即大骂一声把锣飞向虎子。
虎子叫一声“不是木偶”,从桥面跑过来绕到师徒后方,九爷他们随即过桥把其余三面拦住。
半天儿强作镇定,看了看一旁高耸的城墙,“咋地九爷,想跟这儿来一场决战紫禁之巅啊?”
白九爷火冒三丈,“少他妈跟我贫!弄死他们!”
铁四眼要劝,被九爷眼神挡回。这个空当虎子静步上前,高高跃起,一个饿虎扑食,砍刀劈向半天儿。
半天儿回身用镲来了个空手接白刃。金属响动中,栓子转身,一脚蹬在刀侧将刀踹飞,而后扑向赤手空拳的虎子。半天儿过去帮忙,被白九爷薅回来,铁伞接连砸向他,他连滚带爬地躲藏挨了好几下。
之后的一段时间战场一边儿倒,但因为九爷他们没什么致命武器,半天儿和栓子并没受重伤。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逼进水道,半天儿拼命想辙,就在这时,一环巨大黑影凌空落下,将他们围在其中。
人们停手,茫然四顾。
是一圈十几个人皮木偶,身穿黄色马褂,头戴红顶兵帽,比之前遇见的那些更高大精致,金丝绳悬吊之下竟然迈步朝中央靠拢。随着他们的步伐,卡簧弹动声此起彼伏。
人们下意识聚在一起,背靠着背。半天儿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朵上辨别销器儿声音,“这些木偶运转不齐,不会同时激发,听我吩咐。”说着,他捕捉到销器儿临界点的声音,一甩头,“老道,钢针!”
话音未落,道士面前的木偶胸口喷射出一束钢针。道士跨前一步,撑开破伞飞速旋转。钢针撞上伞面飞向四方,火星四溅。
不等喘口气,半天儿又道:“四爷,飞刀!”
四把飞刀分别从木偶的两胸和肚子翻转飞出。铁四眼老骨头闪转腾拓,挥舞铁烟袋将其依次磕飞。
发射完的两只木偶上升,剩余的立刻填补空缺缩小包围圈。这时栓子肚子里忽然冒出一股坏水,学着半天儿的口吻大喊,“虎子!”
虎子一抖,拉开架势盯住面前木偶。
栓子接着道:“傻逼!”
虎子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他妈傻逼!”
这来言去语不要紧,却一定程度上分散了半天儿的注意力。等他听到自己面前的木偶即将激发时已经来不及说话了。
他本能地向前扑倒,一支飞矢贴着后脑勺飞过,钻进人群,击中虎子后腰。
虎子闷哼一声回头,更多飞矢迎面扑来,钻进他的胸口和肚子。他立刻鼻口流血,身体摇晃,可江湖汉子的血性让他双手撑膝保持站立,“四叔,我他妈好像受伤了……”
更多鲜血涌出,他手掌一滑,瘫倒在地,无力地扯着九爷的裤脚,“九爷……我那份儿宝贝给我妈……”
九爷一只脚勾起他的胳膊,将其拉到自己胸前反搂住,“成,多给你妈点儿也成。现在你要死了,就最后为我做点贡献吧。”说完,他把脑袋缩进虎子的头后。
又一束钢针飞向九爷,全都刺进虎子的肚子。虎子“呃……呃……”地叫了几声,彻底没气儿了。
这两只木偶也飞走,包围圈越来越小。
半天儿就地捡起打斗时丢失的镲起身归队,继续捕捉响动,可发生在身边的这次死亡让他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焦急地看向铁四眼,想看他有没有辙,却发现他表情痛苦,似也受伤了。
不知所措之际,半天儿忽然听见“嘎啦啦”一阵响声。寻声望去,最开始那只断了胳膊的女木偶不知何时出现在包围圈后,正隔着十米幽幽地看着他。二者对上目光,女木偶胳膊缓缓抬起,食指勾动。
接着,金丝绳绷紧,女木偶拔升洞顶,顺着一条铁索滑向石窟一侧的岩壁,凭空消失。细看之下,那里是一个暗角,黑暗中可见一条外挂长廊,以及长廊后十几个镶框门洞。长廊下有一条回折楼梯蜿蜒着通往地面。
观察之时,两个端着火盆的木偶从两扇门里走出,顺着铁索滑向他们头顶上方。火光所到,可以看见洞顶铁网的主要脉络都最终都通向石门处。
须臾石间,半天儿明白这就是木偶的老巢,也明白了断肢木木偶勾手的意思。正巧这时一只木偶朝白九爷放出两片齿轮,他二话不说拉着栓子冲向木偶,抓住木偶的细腿。
金丝绳起,吊着师徒二人飞上高空。白九爷原地咒骂,只得到更多木偶的袭击。
因为载重成倍增加,木偶上升缓慢。半天儿抽空上看,见金丝线的顶端有一多梁锁式方盒,盒子内轮轴转动,正把金丝线收进去。
直到细线完全收进方盒,木偶顺着铁索向门洞滑去,途中路过一处铁索交叉,一个锁梁扣住另外一条铁索,原本的锁梁松开,木偶转移到那条铁索上继续走,过程之流畅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停顿。
自重关系,铁索存在弧度,路过低洼处后,木偶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外挂长廊前两米处,轮轴卡死。半天儿给栓子使眼色,两人一起向前荡,飞身落在长廊上。
木偶这才继续滑动,钻进一扇大门。二人相视一眼,跟着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门洞后是一个庞大非常的大殿,对比尸府装饰稍显简陋,但数十架奇怪的机械正在自动运转,轮轴转动,木臂摇晃,齿轮咬合……井井有条,带给人的震撼无以言表。
带师徒二人过来的那具木偶落地后被一个方台接住,方台顺着地上的轨道移动向众多机械中的一个。
在机械前,方台停住,一根长棍插入木偶后腰,木偶立刻像是过安检口似的举起双臂,而后机械上探出两根木臂,将两片崭新的齿轮从后背塞进去。长棍收回,木偶垂下手臂又被平台送回门口,顺着铁索滑到外面。
这个过程中其他的机械也都在运转,不停有木偶从殿梁上被取下来,经过机械的装载被地轨送向门口,继而飞到外面。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没有一对木偶撞架,也没有一条金丝线打结,一条现代化的生产车间也不过如此!
半天儿心潮澎湃,心说若是现世还有哪一个东西能够证明中国古代木工的最高智慧,那非这里莫属了。他如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般,鬼使神差地向里面走,沿途贪婪浏览每一处精巧构造,恨不能排空所有记忆节省下全部脑细胞把这里记住。但走着走着,一个问题越发明显地从脑海里蹦出来——动力来源是什么?
直至穿过整个大殿来在最里面,看见从各个机械上延伸出来的圆形轴杆插进墙面的石眼,问题迎刃而解。
是水力,半天儿豁然一笑,来时那条瀑布的急流能为这里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他接着看,发现古人的智慧不仅如此,在最里这面墙上,每一根轴杆对应的上下还有其他石孔排成一条直线,石孔内含粗细不同的木轴,顶端带着卯槽。
他细看轴杆与石眼接触的地方,看到榫卯结构,遂让栓子将一条轴杆取下,接上另外一个更粗的木轴。连接后,石孔里传来摩擦,轴杆以更快的速度开始运转,轴杆连接着的机器也加速开工。
果然是档位!半天儿惊讶得合不拢嘴。可就在这时,被调整了“档位”的机械突然发出一阵扭曲声响,紧跟着有零件从机械上崩落,周围其他的机械也同一时间出现故障。
半天儿急忙取下轴杆。其余机械渐渐恢复工作,崩了零件那架运转几次彻底不转了。
栓子大惊,“师父,我整啥了?”
半天儿颇为惋惜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机械之间也互相影响,每一套工作模式都各自对应不同的档位。咱俩擅自改动其中一个,出了问题。”
栓子瞪大眼睛,“几百年都没坏,我碰一下就坏了?”
半天儿叹道:“古代此类木工作品之所以没有传世的就是因为它们太精贵,十年磨一剑,一秒不慎同样变成一堆废料。能传来的都是些经造的死木头。”
如此说着,他已然明白老栽楞既然能记住所有的档位,一定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只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喂龙人的身份才始终装傻充愣。
这时,大殿一角传来微弱人语。他们原地警戒,又听见叶潇潇的叫声,“傻大个子,你他妈脱裤子干啥?
栓子脑袋登时绿了,撒腿朝声源跑去。半天儿一把拉空,只能追上。途中他看见,声音来自大殿内角的一扇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