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条溶洞,直径大概有三米左右,洞壁圆润起伏,好像条截猪大肠。很多奇异的石笋从洞壁衍生,造型各异,似一尊尊佛,又似一只只动物,除此之外,近处几条岩石裂缝都被灌了铜汁,但随着历史变迁,裂缝又向外扩张,只留下一片片生锈的金属凝固物。
洞略带坡度,地面平整,随处可见人工痕迹。待里面的潮湿气息冒一会儿,人们亮出武器,由大耳朵和老猫带队进去。
大耳朵把手搁在耳廓上,捕捉响动。老猫第一次摘下墨镜,一双圆眼居然如猫一样闪着亮光。
这回半天儿明白,这老猫竟然是传说中的夜眼。这类人天生一副异于常人的眼睛,白天接近瞎子,但在黑暗的环境下,不借助任何光源也能看清东西。江湖上多是闯门啃富(夜半抢劫)的贼寇。
有他们二人开路,半天儿把心放进肚子里,开始思考逃走的法子。
前进大概十米,路旁有石人出现在手电光下。是一对打着灯笼的奴才,灯笼是石质镂空的,外表残留着红漆,内沉一碗,燃料已经蒸发干净,灯芯干枯。
石人不管是造型还是做工都没有什么出奇的,但不知为何这石人帽子顶上还坐着一只栩栩若生的灰色莲花。莲花做工精致细腻,与石人麻麻赖赖的表皮形成鲜明反差。
栓子突发奇想,觉得应该掰下来拿回去卖钱,不料手刚伸过去,就重重挨了铁四眼一烟袋。栓子不满,“你干啥?”
铁四眼没回答,转而对自己的队伍说:“大家伙儿千万别碰这里的任何东西。有古怪。”
半天儿凑上前,看见这莲花花瓣比正常莲花要窄,边缘带着锋利的倒刺,有点像芦荟,再看灰莲花与人头的缝隙,竟有无数细铁丝一样的根系扎进石头!
这是一株植物?他搜寻脑海,找不到关于这东西的记忆,便追到铁四眼身边询问。铁四眼白他一眼,避开。
继续上路,秋子因为疼痛难忍又没法表达气得抓狂。栓子感同身受,过去探讨病情。不料秋子听后更生气,一巴掌把栓子扇走。栓子大怒,跟其厮打,虎子上去帮忙,被铁四眼分开。
又过十来米,又有一对石人,一样的灯笼,一样的卑躬造型,也有一个石人长了灰莲花,但这次是长在脸上。
铁四眼再次提醒人们不要去碰。从他口中半天儿得知,这东西的名字叫做石心莲。
再向前,石人还是均匀出现,石心莲却更加密集。它们不仅长在石像上,还长在岩壁和地面上,大的有脸盆那么大,倒刺发红,像挂着水锈,小的也有巴掌大,油灰通透。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半天儿始终觉得它们在缓慢开合。
气氛越发紧张,白九爷忍不住停下问这到底是啥东西。铁四眼回答,“石心莲是一种古人用五毒秘法培育出来的有毒植物,别的植物五行属木,它们属金,长在富含铁的地方。人一旦被刺伤,皮肤和肌肉迅速僵硬,变成似铁似石的东西,等毒素攻入心脏,就变成石头心,人也就死了。”
人们下意识检查周身,却见秋子缓缓抬起自己刚刚包扎过的手臂,惊恐地“哇哇”大叫。
半天儿离他近,一眼就注意到他那只小臂上的皮肤变成了灰黑色,干燥粗糙,皲裂出数条鲜红的口子,好像一张张怪异的嘴。且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向上蔓延。
铁四眼大惊,后闪一步,“让你别碰还他妈碰!”
秋子发狂摇头。
铁四眼一脸愁容,“没碰咋他妈扎了你?现在完了。我真——”
九爷看了看秋子的胳膊,“胳膊砍了不行吗?”
铁四眼道,“九爷有所不知,这石心莲的表症虽然以被刺破的地方扩散,但毒素已经进入血液,用不了多大一会儿身上其他地方就会长出铁花斑。而且……毒素攻心时,人会魔怔,见人就咬。”
九爷舔舔嘴唇,“你啥意思……”
铁四眼深吸一口气,贴在九爷耳边回答一句什么。
九爷点点头,暗给虎子和冬子使眼色,然后转身上路。虎子突然一脚把秋子放倒,迅速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脑门来了一枪。
枪声回荡,秋子双目圆瞪看着鼻梁流下的鲜血“呃……呃……”地叫了两声,不省人事。虎子收枪,砸砸嘴,“对不住了兄弟。”
之后的路人们格外小心,虎子和冬子换到前面,用工兵铲戳牛粪一样把路上的石莲铲开。接着路出现分叉,两条洞口猪鼻子一样立在人们面前,左右石人变成“请”的姿势,笑面以待。
大耳朵示意人们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从兜里拿出两枚卵石分别抛进洞里,待石头弹动的声音过去。他对九爷说:“左边直路,右边弯路,都通往一个地方,那里转弯,方向跟现在是夹角。尽头是个很大很深的地方,有水。”
老猫观察了两个洞口,报告道:“洞里石心莲密度差不多。”
九爷想了想,“那走右边的,路短危险少。”说着,他又想起什么,把半天儿提溜到眼前,“这洞里没有机关吧?”
半天儿摇头,“没有,要不然我走前面?”
九爷把他放下,“这他妈都走多远了,才看着一重机关?你不是蒙我呢吧?”
常人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少还不好?”。少当然好,但也会暴露心里没数。半天儿自然不会中计,冷静地说,“九爷可千万别这么说,之前那铜门不算二十八重机关里的。真正的机关都在前面的空间里。”
九爷挠挠脑袋,“下回我他妈让你先说,敢蒙我我就把你按石心莲上,看着你变石头。”
因为岔路比之前的洞要窄,人们排成一行前进,前方虎子和冬子轮流开路,进程缓慢,不少九爷的人小声谈论这么邪乎的毒物后面应该就是真的金窖了。
半天儿后面挡着栓子,前面跟着太保,始终盯着石心莲,想找到它们会动的证据。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任何发现,倒是石人上的花朵越来越多,有的人一面脸上就糊着好几个,配上含笑的表情,显出一种病态的诡异。
太保起初仗着轻功轻巧地走着,后面越走越慢,右手不时抓抓后颈。等他第五次抓挠,半天儿快走两步凑上前,看见他后颈靠肩膀的地方生出一块雪花状的灰斑,“雪花”的尖端如同冻结一样向周围延展,所过之处灰斑扩散。
他十分确定那就是石心莲的铁花,同时又肯定太保并没有被石心莲刺到,心中有点画魂儿。他不动声色地思索一会儿,闻着潮湿的空气,猛然想到答案。
正巧当时有人抱怨路太长,他趁机停下,回身道:“栓子,你背我一会儿,我走不动了。”
栓子蹲下,半天儿爬上他的后背,搂住他脖子,还特别把义肢掰到栓子胸前抓着。九爷的人自然看不出他的心机,嘲笑他这种体力居然还敢混江湖。
前方终于到达大耳朵所说的拐弯点,那里有一个稍微宽敞的圆形地穴,地面干净,唯有中央开着一朵更大的石心莲,外层叶片笔直如剑,核心部位红润如血。
半天儿观察周遭,看见转弯之后的路,觉得时机成熟,从栓子背后跳下来,万分惊恐地指着太保脖子,“会轻功的,你咋也摸那铁石莲了呢?”
人们一怔,本能地躲开,留下太保在原地发蒙。片刻后,铁四眼上前一步,谨慎地问道:“太保,我给你看看。”
太保转身,铁四眼脸色瞬间铁青,“你……”
“他也中毒了?”九爷问。
“对,你看他大脖颈子和肩膀子,是铁花没错。”
“我没碰!”太保解释,想看后身,却像一只想咬自己尾巴猫,不停转圈。慌乱中他扯开上衣,右臂肩头和肩胛骨已全部变成灰色。
“我操,”九爷恨恨地大叫,“秋子毛躁也就算了,你这老江湖咋他妈也犯这毛病呢!”
“九爷,我指定没碰。”太保急得满脸大汗,同时左手揣进兜里警戒靠上来的虎子。
“碰没碰的,你也是中毒了。”九爷歪歪嘴,“对不起了,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
虎子眼中掠过一丝狡黠,迅速掏出枪。但太保比他快一步,抖手一把飞刀把枪击落,跟着人影闪进洞穴。众人再掏枪,他已经消失了。
铁四眼望着洞中的黑暗,道:“行了,杀不杀都是个死,不在身边祸害咱们就行。走吧。”
“不对!”九爷喝一声,来在半天儿面前,捏着雪茄剪,“我想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没看着,为啥就你先看着了?”
“我他妈一直在他后边儿,当然是我看着了!”
“我看就是你小子害的他吧?”
“你那意思是我拿着石心莲扎的他呗!那我咋没事儿?”
“指定是他!”虎子上来帮腔,“神神叨叨的,说不定会啥百毒不侵的功夫。依我看就应该把他杀了,前面有啥机关咱再想招儿就完了呗。”
“操,真他妈是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你们要是不怕机关,早不就拿着金子了?”
“杀人倒是不用,”九爷冷笑,“掐他一根脚趾头让他长长记性倒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众人一拥而上将半天儿按住。栓子反抗,但架不住人多势众,也被控制。看着人们脱下半天儿的鞋,他叫道:“掐我的,反正我都他妈缺一条胳膊了,不差一根脚趾头!”
雪茄剪卡住半天儿小脚趾。半天儿盯着白九爷,“九爷,你可想好了,江湖规矩,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祸害我,就不怕我不真心跟你合作了?”
“少他妈给我提规矩,你原来也没打算真心跟我合作!”说罢,他又厚又粗的手指微动,锋利的弧形刀口切进半天儿血肉。
千钧一发之际,大耳朵突然指着去路叫道:“九爷,有动静!”
九爷停手,皱眉凝听。起初鸦雀无声,但很快,一种窃窃私语的声音从洞内飘来。
众人摆阵迎接,半天儿趁机穿上鞋袜拉栓子躲到人群后,死死抱住义肢。栓子不解,半天儿在他耳边叮嘱,“一会儿东西出来别离我太远。”
铁四眼看见这一幕,略一思索,忽然一震,“别等了九爷,是蚊子。蚊子吸了石心莲的毒汁,叮了太保。咱得赶紧走!”
大耳朵一直在辨别声音,听后恍然大悟,补充道:“真是蚊子,老鼻子了。”
“蚊子?”虎子看看手里的枪,“那他妈咋整,枪也打不了啊!”
“在这生堆火,蚊子过不来!”九爷队伍中有人提议。
“傻逼,太保被叮说明这边儿也有。”九爷神色焦急,“耳朵,哪块儿有没有死洞,先进去躲一会儿!”
“那条洞里有!”大耳朵指向来时左边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