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条盗洞,而且似乎经常有人从这里经过,洞壁很多凸出的地方已经磨得又黑又滑。看到这,半天儿确定真正的金窖应该是那个井口下的空间,而这条盗洞和甬道尽头的土洞应该是寻宝者挖出来的。
那么,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人进去过了吗?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够避开所有机关直捣黄龙?
爬了十几分钟,坍塌伴随着一声剧烈轰响进入高潮,又迅速归于沉寂。老太推开一块木板,带着灰尘的新鲜空气呛进肺子。
他们陆续爬到外面,眼前是一间老房子,油腻的红砖铺地,一铺土炕,棚顶、墙上都糊着几十年前的旧报纸,墙壁四周挂满各色黄鼠狼皮子,靠西墙一口老箱子上并排放着五个仙龛,灯烛摇曳下,可见里面是狐、黄、白、柳、灰五位保家仙。
屋外人语渐起,半天儿跳到炕上推开糊着窗纸的老旧窗扇偷望。后面就是荒地,被“地震”惊醒的人们三五成群地打着手电过去看热闹,星光下隐约可见地面塌出一个大坑。
没人注意这里,半天儿放下悬着的心,看向老太。
老太疲惫不堪,正靠着炕沿边用一个铁茶缸往嘴里猛灌凉水,水从嘴丫子流出,淌得满身都是。喝完后,她顺着炕沿滑坐到地上,脸转向半天儿,干瘪的老眼似在盯着他又似什么都看不见,帕金森的手脚不停抖动。
半天儿想起那把剪刀,再看眼下的仙龛,确认她应该是剃头萨满的后代,遂想到剃头萨满一定跟盗洞或者金窖有某种联系。他按捺着心中冲动,想等老太太先开口,可等了半晌,老太并未发问,却要睡着了似的,他赶忙问道:“老奶奶,您家里咋会有一条暗道跟那个密室连着?您经常上那儿去吗?”
老太一抖,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接着发疯摇头,一双佝偻的爪子不停抓挠,嘴里呓语不断。
回想遇见老太的整个过程,半天儿无奈地意识到她应该是一个独居的间歇性狂躁症患者,神智也不清醒,于是改变语气安慰道:“老奶奶,您别害怕,我们俩不是坏人,您要是累了就先歇着,我们哥俩儿借您这地方呆一会儿就走。”
如此说了三四遍,老太太终于平静一些,双手垂下,躺在炕沿边睡着了。
半天儿长舒一口气,心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上辈儿没报下辈儿报。他悄悄起身,慢慢悠悠溜达,确认老太睡得很沉后,开始自己动手翻找线索。
箱子、柜子基本都是空的,只有几件破旧衣服。末了,他的目光锁定箱盖上中间那个仙龛。
它比其余四个仙龛更高一些,造型也更加精致金贵,里面坐着的是“黄二大爷”塑像,左右门柱有一幅短联:庙虽方寸阔,仙却十分灵。在塑像下面,一个狭长的格子里塞着一叠泛黄发卷的纸。
他又瞄一眼老太,见其仍无动于衷,走过去把纸抽出来。
是一本小书,四角均破,封面有满文题目:看门纪事。翻开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时间和人名,时间都是满文,人名汉字居多,少数有满名。格式上,时间在前,人名在中,后面用奇怪的红色标记做着符号,间或有文字说明人死的时候发生的异常景象。
翻到最后一页,半天儿意识到人名数量跟剃头祠里的尸体数量差不多,时间贯穿整个清朝,应该是历代剃头萨满杀人后留下的名录。可他想不通为何这本名录会叫“看门纪事”,难不成这位剃头萨满的任务是守护金窖的暗道?那为什么盗洞又会打在她家里?
思索不得,手指传来蓬松的感觉。他将小书整个翻过来,发现背后还折着一张更大的纸,笔迹淡淡透过纸张,不像文字更像图画。
他满心怀疑地将纸打开,是一张地图。打眼细看,竟是咸州古城的平面图。
图保存得相当完好,古城南临清河,北靠黄龙岗,城墙南宽北窄,整体呈梯形,迎恩门、安远门、庆云门、钟楼等地标建筑清晰可见,一条十字大街将城区划分成四个区域,各种小巷横平竖直,又将这四个区域划分成棋盘模样。在众多建筑中,十二座庙和崇寿寺塔的轮廓被描成了红色。
一丝灵光闪过脑海,半天儿仔细琢磨这十三个建筑,忽然发现所有的庙都在塔北方,好像是以崇寿寺塔为扇钉的一把大扇子。继续思索,心中通亮,他忍不住大叫起来,“金乌指路看神首。十二座庙十二首。金乌原来是它!”
看见师父如此兴奋,栓子也从沮丧中走出来,凑上前,问道:“有啥发现,师父?”
“这回指定没错了。”半天儿大笑,将地图撕下来揣进兜里,又把小书放回神龛,双手合十对着黄二大爷拜了三拜。
“啥没错?”栓子一头雾水。
“我跟你说,”半天儿回手把他搂过来,“刚来这儿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座古城的地面特别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所有的街道都没有一点坡度,那时候我还以为建造师是强迫症呢,现在我才明白这座古城的玄机。它他妈是个日晷!”
“日鬼?”栓子瞪大眼睛,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日晷就是古时候的计时器具,分赤道晷、极地晷、挂晷和地平式日晷,城里这个就是典型的——”说着半天儿发现栓子真正的意思,顿感牙根痒痒,“我日你大爷!”
“你说那玩意儿不叫日免吗?”
“啧,要不说光上小学三年级不行呢。简单跟你说,金鸦敲金鼓,引来的是鸦神,鸦神是金色的乌鸦但不是金乌,它站在崇寿寺塔上不是在指路,而是在提示人们崇寿寺塔是找到金窖入口的关键!金乌,哈哈,”半天儿越发兴奋,“我真是让你们给带歪了,太阳叫他妈金乌!这事儿傻子都知道!”
“然后呢?”栓子掰着手指头,要数数,但又感觉好像不是数学问题。
“倾斜的古塔是地平时日晷的指针,十二座庙是晷表的刻度,虽然古塔的倾斜度不能让这个日晷准确显示时间,但作为指引金窖入口的地理坐标足够了!十二座庙每一座庙下都有迷室陷阱,唯有一座庙是通往金窖的入口。老满洲的手稿里记载龙来吃金子的时间是九月初三,套用日晷原理,九月初三那天太阳照着崇寿寺塔产生的影子指向就是金窖的入口!”
“哦……”栓子似懂非懂,望向窗外找太阳,随即发现现在是深夜,接着他的脸又皱起,“不对呀师父,一个物体一天产生的影子会朝向很多方向啊!”
“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种高深的天文学知识呢。”半天儿奚落一句,又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别忘了,整个事情是从金鸦敲金鼓开始的,所以鸦神站上塔顶的时辰就是塔影指引道路的时辰!九月初三,最后一道阳光洒向崇寿寺塔,金窖现身!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俱全才能找到金窖,如此精妙的设计,我估计里面的东西可能不只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哦……”栓子这回彻底放心,但没多久又再次疑问,“师父,九月初三是不过了啊?”
“你说这是不是命?”半天儿嘴角勾起,注视着栓子,“明天就是九月初三。”
话音未落,一阵巴掌声在门口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白九爷的声音,“妙!妙!妙!斗爷儿果然是斗爷儿!”
半天儿下意识拉住栓子跑向后窗,遂见后窗外也有人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