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慌了,一边大声呼喊,一边爬向石板,泪水夺眶。等他站稳回身去拽栓子,忽见栓子抖了抖头,“师父,我还以为你他妈不会哭呢。”
说着,栓子把那只好手伸过来,让半天儿将其拉到石板上。
栓子真的没事儿。他侧身挨地,钢锥刺中的是木头手臂,除了后背有点擦伤外,只是义肢被扎了几个洞。半天儿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狠狠给他一拳,“活鲁班还真他妈办点儿人事儿。”
栓子揉着胸口憨笑,“没事儿师父,你能为我哭,我死了都值。”
半天儿没心思煽情,一边听栓子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刚刚怎么被绳子吊起来拖到这边,一边琢磨如何逃出去。
眼下的情况是,这沟有两米多深,原本的地板分列两边,紧贴沟壁,石板沿虽然能容得下手扒着,但谁也没有力气能一直用手挪到甬道出口。
这边不行,他又去检查距离半米左右的堵头儿沟壁。这一看,希望之火跃然眼前。
这个陷阱的设计者可能未曾想到后世会有人落进沟里还能活着,所以机关运转的销器儿就暴露在沟壁上,虽然只有几个部件,但半天儿凭借“管中窥豹”的本领,一下子就领略了其中奥妙。
他把工兵铲捡回来,撬开墙上一个挂钩,将其挂在另外一个齿轮上,机关立马重新开始运作,吊尸林晃晃荡荡地拉成一排朝甬道出口滑动。
他急忙又松开挂钩,将工兵铲的手柄拧开,取出一条伞兵绳拴住铲柄中间,交还给栓子,“该你上场了,把铲子丢进绳套里。”
栓子眨眨眼,向上抛出工兵铲。起先的两下被两具尸体挡回,第三下工兵铲准准穿过一个空绳套,栓子拉紧后卡在那里。
确认绳索坚固。半天儿把绳子头系在栓子的义肢上,让他那只好手也抓着,而后他跑回去挂上挂钩,回来跳上栓子后背,搂住他脖子。
机关缓缓运转,二人吊在一堆吊尸下面慢慢向洞口滑出。看着成排的钢锥从脚下掠过,栓子道:“师父你说你咋不是个女的呢?你要是女的我这不就是英雄救美吗。”
半天儿想抽他,但又腾不出手,对着他后脑勺啃了一口,“我看你是屎壳郎戴红花——臭美!”
回到甬道入口,吊尸停下,将息的马灯不停晃动,墙上影影绰绰。栓子爬进吊尸林,摆动身体想要荡回地面,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一条甬道中传来。
半天儿急忙示意栓子停下,两人夹在吊尸中观察。
没多久,脚步声临近,老栽楞扛着一个晕厥的女人从一条甬道蹦进密室,腰间一排小葫芦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其中一个开着,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栓子和半天儿共同石化。
狭小的密室使老栽楞的身躯显得更加高大,经过两次战斗后他虽遍体鳞伤、脑袋上满是血痂,但行动仍充满力量,唯独被割掉辫子后披散的头发自带几分民国初年满清遗老的沧桑感。
他在密室中停留一下,看了看吊尸丛,又看了看其余甬道,而后朝白眼老太太那条甬道里跳进去。
栓子看到那女人,哭也似的问:“师父,他背着的是潇潇吧?你不是说她走了吗?”
半天儿确认那是叶潇潇,但他怕栓子知道后抓狂,只能先打马虎眼,“别着急,不太像。”
距离渐渐拉开,两人解冻。栓子奋力一跃,背着半天儿落回地面。他也明白半天儿的意思,所以不等半天儿说话,直接追了过去。
老栽楞的速度更快,他们赶到甬道底部时,脚步声已经进了侧壁的破洞。听声音,里面还有很深。
安全起见,半天儿爬下来,挡住栓子保持距离尾随。
倾斜向下走了二三十米的土路后,洞四壁重新出现石砖,土路变成台阶均匀延伸。看砖块大小和填缝材料,它似乎跟甬道不是一起建造的。
难不成这就是通往金窖的路?半天儿心跳加速,下意识加快速度,可为了隐匿行踪他不敢开手电,只能通过捕捉老栽楞发出来的响动确认距离。如此随行一段距离,黑暗的甬道深处突然传来叶潇潇的喊叫:“傻大个子,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栓子毛了,推开半天儿大踏步朝下面狂奔,同时回应道:“潇潇,别怕,我来救你了!”
半天儿也打开手电追上去。
沿途叶潇潇的声音没再传来,老栽楞也没有继续发出响声。直到手电照到洞底,二人已经不见踪影。通道变平,地面豁然出现一个圆形的大洞口。
半天儿见栓子大有一跃而下的架势,赶紧从后面把他扑倒,同时极力劝说稳住他情绪。
趴在洞口边缘向下看,里面足有二十几米深,且不是一口竖井,而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空间,这个圆口与其对比起来就像一口倒锅上破出来的米粒大小的眼儿。洞中石柱林立,一些人工建造的房屋分布在高低错落的岩石上,水声和人语从房屋之间隐隐传来。
栓子红了眼,“师父,咋办?”
半天儿也没辙,压着他的肩膀说:“直接下去就是死,咱俩得回到地面再做安排。”
“那潇潇咋办?”
“她还没死,指定有救。”
“现在没死不代表一会儿老栽楞不会下手啊!”栓子的泪珠大颗大颗掉落,“这么着吧,我先跳下去,你回去找点绳子啥的,完了再下去找我们。”
“我也需要你。”半天儿极力保持着冷静,想让栓子感受到一点安慰,可收效甚微。
栓子起身,脸上蒙上一层决绝。但还不等他说出告别的话,洞内突然一阵剧烈翻腾,一道长影掠过手电扎入洞底,水声翻涌。
下一秒,大地摇晃,洞顶一道厚重石闸突然脱落。半天儿急忙拉起栓子跳离原地。还不等站稳,又一道石闸紧挨着落下。
半天儿意识到什么,马不停蹄地把栓子推回台阶向上逃。
他们身后,石闸一片接一片落下,与地面的台阶准确相接,好像上下牙在咬合,每一次咬合都带来触电般的酥麻。直至他们回到土洞上,身后的通道已被数十面石闸堵死。
栓子回身猛踹,洞似活了起来,无数土块沙子从头顶掉落,地面震动不止。
半天儿知道这是刚才剧烈的撞击毁掉了密室的承重结构,整个洞穴系统都在崩坏。他拼命拉拽疯牛一样跟石板较劲的栓子,没拉动,索性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栓子捂脸回头,泪流满面。半天儿抓着他的双肩,逼视着他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不想潇潇有事,但现在这里要塌了,咱们只有全身而退才能想办法救她!”
栓子冷静了一些,半天儿趁机拉住他回到甬道。
老太太已经有了知觉,正试着坐起来,尖嘴猴腮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半天儿吩咐栓子背起老太,三人狼狈逃回密室。
崩坏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棚顶石檩折断,石板塌落砸坏了石头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唯独搁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诅咒闯入者的满文。三条甬道全部被堵死,唯有一条还留着半边。老太朝那里一指,嘴里咕哝一句什么,半天儿立马跟栓子挤了进去。
大概十米,前方墙壁垮塌将甬道彻底堵死,老太挣扎着滚下栓子后背,来到一个神龛前,凶狠地把黄鼠狼尸体扯开,后面露出一条半米多高的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