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半天儿深深捏了一把汗,关于古代“精神瘟疫”的传说一个个钻进他的大脑。
据野史记载,汉哀帝建平四年,天下大旱。这一天函谷关以东有一个百姓拿着一根麻杆儿走上官路,逢人便说这是西王母的筹策(古代一种计算用具),要献给汉哀帝。不知说过多少个人,有一人接过这根麻杆儿替其赶路,路上继续向其他行人诉说。
这本可能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的玩笑,可也不知怎的,它竟然说服了很多人,并如同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周边郡县,一时间所有百姓都不再干活,不分男女老少全部走上官道传递“筹策”。
人们越来越癫狂,披头散发,赤足光腿,晓行夜宿,更有甚者乘车骑马赶往京师,官府出兵都没能阻止。
麻杆儿就这样手手相接从函谷关传到了汉哀帝的宫门前。然后人们又原路返回,途中载歌载舞,一直折腾到当年秋天才恢复正常。
无独有偶,同样耸人听闻的事件唐朝时期也有记载。
唐显庆年间河东道秀容县有一个卢县令,是个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这一天清晨冤鼓鸣响,卢县令升堂,堂下来一位衣衫不整的民女。民女跪倒便哭诉昨晚夜半时分有贼人闯入她家劫掠钱财还捅死了她丈夫。卢县令当即派仵作、捕快前去侦查,可到了之后衙役们发现女子的丈夫正好好呆在家中。衙役将丈夫带到县衙,询问女子此人是谁,女子却说是那个贼人。卢县令觉得可能是女子得了魔怔病,放其回家,让她丈夫好生看管。
可到了第二天,又有一位民女击鼓鸣冤,说了跟昨天那民女几乎一样的事情。衙门再查,还是无中生有。卢县令正欲治罪,第三位民女又击鼓喊冤,也说自己家招了贼,丈夫被捅死了。卢县令大怒,治下戏弄公堂之罪将三位民女各打三十大板,可即便皮开肉绽,女人们还是坚持说自己的丈夫被捅死了,并且一口咬定自己的丈夫就是歹徒。
之后的几天,更多民女前来为丈夫喊冤,前前后后不下五十。卢县令遂将喊冤者全部收押,派人寻找幕后主使,可查来查去也没有证据表明她们是串通好的。直到入冬,真有一位女子的丈夫被贼人捅死,这些民女才像从噩梦中醒来似的,记起了自己的丈夫,回家安心相夫教子。
在迷信思想较为严重的封建社会时期,这种群体性事件多被民间认为是鬼神作祟,中医认定其是能够传染的魔怔病。现今有国外学者称其为“群体性癔症”,试图从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上寻找发病原因和传播途径,但尚未得出被广泛认可的结论。
以前半天儿一直觉得这种事儿就是一群闲得蛋疼的人在装神弄鬼,充其量算是古代的“行为艺术”,但眼下敌我双方都如同鬼影一般幽幽忙碌,这个论断不攻自破。
他不是大夫,没有治疗不治之症的能耐,但凭借江湖经验他隐约猜到这可能跟山上那盏古怪的莲花灯有关。
思索片刻,半天儿朝山上摸去。之前他认为在庙顶的灯火其实并不在庙的正上方,而是在山的正上方,前些日子他因为强行劝酒被老栽楞“追杀”的时候曾路过那里,是一片槐树稀疏的空地,好像树林的斑秃。
途中经过破庙,里面还是当初那样,被破坏的物件儿没人收拾,蛛网层层叠叠,臭虫爬来爬去。
绕过破庙,香味更浓,半天儿确认香味从灯火处沉下来的,遂抠些烂泥抹在口鼻处。他姥爷告诉他,五行中土有稳固元神的功效。这一点半天儿不敢苟同,但这会儿土里的粑粑味还真是让他大脑一阵阵激灵。
从庙后前进没多长距离,阔地已近在眼前。
阔地当央立着一根十多米高的木杆,下面插进土里,四根斜柱在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分四面做好三角支撑,杆子顶上夹着一个锡碗,竟是一根真正意义上的索伦杆。但这索伦杆跟喂乌鸦的又有所不同,它顶上横着伸出来一条杆臂,同样有木杆三角支撑,杆臂上吊着那个莲花,火焰安静燃烧微微冒着蓝光,微风过处,莲花的影子诡异摆动。
半天儿在一棵树后停下,辨别阔地上无人后,绕到树前打开手电照过去。这一看,脑袋上的头发全都站了起来。
那五瓣莲花由五具尸体组成,尸体面朝下,头顶头,手拉手,脚连脚,后脑勺结合处顶着一个灯盆。五具尸体全都穿着白九爷团队的马褂制服,其中有两个半天儿见过,一个是磕巴老七,还有一个是脑袋被砸扁的假栓子。
记忆轮回倒转,半天儿想起“点天灯”的道术诡闻。
点天灯俗称倒点人油蜡,因为古代帝王枭雄曾把它当做一种酷刑折磨犯人,所以世人对它的印象只停留在杀人手段上。但事实上,它根本就是一种道教法术。
相传道士收集单数量的尸体,秘法熬制人油,然后将这些尸体摆成莲花形状,吊到高处,由核心处立一灯碗,倒入人油插上灯芯,点燃后可形成摄魂阵法,但凡从此地路过的人、鬼、畜,皆会被收取三魂七魄变成肉身傀儡,不知疲倦地帮助道士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太平广记》《北齐书》《南村缀耕录》中都曾记载不同朝代的天灯摄魂事件。
在这个道法中,尸体数量越多,阵法覆盖面积越广,有道行高深的军师甚至可以用尸体建造十三层天灯尸塔,将普通人变成一支毫无知觉的冷血军队。这样的军队在民间通常被称为“鬼兵”或“阴兵”。也就有了“鬼兵行军”“阴兵借道”等传说。
半天儿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招魂驱鬼的法术,但他觉得如果在灯碗中加入某种强烈制幻药物,用尸体烘托恐怖气氛,使人们陷入癫狂状态从而不知疲倦地干活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放倒索伦杆,熄灭尸火。
周遭并不见设阵的道士,半天儿关掉手电,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金子抛进空地,然后假装乐颠颠地跑去把它捡起来,再向前丢……如此重复三五次,他穿过空地钻到索伦杆的架子下。
这是一根成年落叶松杆,直径将近一米,深深埋进地里。他试着搂住它往出拔,但显然他跟鲁智深的体格子还差一些,没成。他又到支架接口处检查,发现这粗糙的木架子居然用的都是暗榫结构,根本没有钉子或绳子,除非有锯否则不可能破坏。
没办法了,他回到杆子根部,掏出匕首比住木头,用金块子用力往里面楔。但毕竟不是砍树的工具,他砸得手疼脚麻仍只伤及皮毛。
他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又捡起一块小金子,瞄准灯盆向上抛,可惜灯盆被尸体牢牢固定,他虽打中却没有分毫作用。
白九爷那边又传来争吵,继而变成打斗,有刀子进出皮肉的破裂声清晰入耳。他担心栓子和潇潇也会发生内讧,抬头看了看面目狰狞的尸体们,一咬牙一跺脚,顺着索伦杆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