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破旧城墙出了古城,金鸦已来到辫子坟上方。它并未降落,而是一圈圈盘桓,发出啼血般惨烈的哀鸣,好像那里埋着它心爱的伴侣似的。
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来,庄稼地里的虫鸣取代了白日喧嚣。金鸦突然一个俯冲砸向山顶。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加迅捷的白影掠过林冠准准撞在金鸦身上,撞得它翻滚着跌进树林。
是那只海东青!半天儿几乎失声叫出来,加快速度奔过去。
海东青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急停转身再次扑向金鸦。金鸦仓惶飞出树林朝半天儿这边飞来。可它体格、力量、速度都不是海东青的对手,眨眼就被追上。
它转身反抗,也就啄个三五下,突然被鹰爪抓住头和脚,然后半天儿就眼睁睁看着金鸦被海东青撕成两半。
海东青丢下残肢,发出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扇动翅膀缓缓落向辫子坟和展览馆之间的苞米地里。
半天儿知道白九爷就在那,继而转移方向朝辫子坟背面走。他想老栽楞如果真的是守护金窖的人,此刻一定也发现了敌人正在靠近。他要先跟老栽楞联手对付白九爷,然后再说金窖的事。
辫子坟背面坡度较缓,林子更密,很多被农民砍伐的大槐树下生出纤细的槐树嫩条,嫩条上满是锋利的刺,拉拉藤缠绕而生。他们万分小心,仍时不时被刮伤。
行至山腰中部,树木才又恢复高大,山坡上不知不觉沉下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半天儿走得心慌胸闷,扶着一棵树喘息,抬眼望去,山顶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团火光。
起初他以为是白九爷的人放火烧了破庙,可细看之下发现这火焰燃烧稳定,更像是庙顶挑着一盏灯笼,并非火灾。他正想催促栓子和叶潇潇赶路,却发现二人正蹲在地上琢磨着什么。
他走过去看,栓子一脸惊奇地从土里抓出一个东西。叶潇潇惊讶地叫道:“金子!”
细看那东西,拳头大小,外表包裹着烂叶和泥土,裸露处呈现出圆润的金属线条和金子诱人的颜色。半天儿抢过来用袖子擦掉污秽,牙齿啃上去,软中带硬,舌尖分泌出一股黏涎,竟真的是一块纯金。
他大叫:“栓子你他妈真是走狗屎运了啊!走道儿还能踢着一块狗头金!?”
栓子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显摆,而是挪动一步到了一棵树下,单手继续扒拉泥土,片刻间又一块更大的金块出现。同时,叶潇潇也在旁边一块石头下面捡起同样的硬疙瘩。
半天儿纵横江湖十多年,见过的财宝不计其数,眼下竟也有点发蒙。他呆定定用手电扫视四周,发现周边广阔的枯叶中,到处都有金黄的颜色露头。
他走到最近的一块跟前,用脚踢上去,一块金元宝翻滚而出。
金鸦敲金鼓,金窖拱出土。拱出土。半天儿纵观整座土丘,忽然觉得它是从大地之下拱出来的。他来不及思考皇太极的金窖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立刻脱下外套系死袖子,把手中的狗头金和金元宝装在里面。
栓子和叶潇潇照做,三人如同捡蘑菇一样疯狂拾取。
金子大都只埋在土表,形态不一,有天然形态的狗头金,有残缺不全的金元宝,有金砖、金粒子、金饼,还有一些土坑里窝着金沙。
转眼三个人的衣服全都要装满。除了栓子谁都无法再挪动自己的容器,半天儿和叶潇潇只能把袋子靠树放好,来回搬运。栓子拖着金子袋渐渐挪向更远的地方。
时间推移,三人都已疲惫不堪,可金子似无穷无尽,根本不给他们停下喘息的机会。直至容器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一块儿,半天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差不多得了,潇潇你在这儿看着,我和栓子扛回去一袋儿,再弄一辆车来。”
叶潇潇不由分说把刚刚装满的金子推倒,“我有个主意,先捡大块儿的装,再往里面撒金粒子,装得满满一袋你们俩再往回搬。”
半天儿点头,把自己的一袋和栓子的一袋都踹倒。而后三人砌墙一样把最大的狗头金挑出来放在一袋里面,缝隙里填上金砖,装满之后又把金粒子、金沙撒进去。
衣服支楞巴翘,好似一条吞了过量食物的蛇。
栓子抓着衣服下摆往肩上扛,结果刚一用力,衣服被撕成两半,金子又洒了一地。
叶潇潇剜一眼半天儿,骂道:“你他妈也不提前做好准备,咱们好歹带点儿正经兜子来呀!”
看着叶潇潇上身只穿着一件运动内衣,半天儿恼火,“我他妈哪知道到这就都是金子啊?”
栓子怒吼:“别吵吵了,有这功夫又捡几块了!”
沉默一会儿,半天道:“实在不行咱就先挖个坑把金子都埋在里面儿,等捡完了再开车过来取。”
栓子二话不说,跳到一棵树下掰断一根槐树枝开始挖坑。锋利的树刺刺破他的手掌都浑然不觉。半天儿也不想浪费时间,继续去捡金子,稍大一些的他就搬到栓子身边,小一些的直接丢过去。叶潇潇也如此忙着。
往返三五趟,栓子忽然大吼一声。半天儿跑回去看,见坑里出现了一个锅底大小的鼓包,拂去泥土,竟是一块圆形巨金的冰山一角。
狗头金是古代采金人对重量超过5克的天然金块的俗称,外国人通常称为块金。这种自然形成的金块形状各异,很多酷似狗头,因而得名狗头金。目前为止世界上最大的狗头金是1983年在巴西帕拉州发现的,重60.82公斤,含有52.33公斤纯金。
而眼下栓子发现这块,如果它是一个完整的球体的话,至少有二百斤重。
半天儿知道,因为狗头金的形态是天然形成的,出土以后很多都作为艺术品被收藏,所以它们已经超出了金子的价值。他不敢耽搁片刻,急忙找来一根棍子跟栓子一起挖,叶潇潇也跑过来帮忙。
三人打了鸡血一样飞快扩大金子的露土面积,却又惊又喜地发现这块巨金不是球体,而是个葫芦体,土下接着一个同样大的圆球。他们继续挖,掘地两米,把第二个圆球也挖出来,这才发现它也不是一个葫芦,而是一串糖葫芦——下面还有!
半天儿盯着眼前的大坑,气喘如狗。恍惚间,似有一个大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让他浑身的热汗瞬间变成了冷汗,汗毛根根立起。
他惊恐地后退,脚后跟绊地摔了个屁蹲儿。再看眼前的金块至少要五百斤了,栓子的手掌心已经被割得破烂不堪,鲜血和着泥土在胳膊上留下道道污痕。
他叫道:“栓子,你看你那手!”
栓子松开木棍,瞭一眼手心,继续挖掘,“没事儿,这么多金子,等我挖完把这条手都废了也值了!师父,你他妈也别停着,你不出力到时候分金子别说我多拿!”
说着,栓子眼角掠过一丝狡黠,手伸进金葫芦底下试探着去抬起它。可金葫芦太重,根本纹丝不动。他又骂了一句脏话,拿起棍子接着挖。
半天儿又看叶潇潇,只见潇潇被勾了魂儿似的双眼僵直,旁若无物,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他道:“潇潇,你家那么有钱,不至于这么贪这金子吧?”
潇潇转头嫌恶地瞪了一眼,“滚蛋!你不挖就别想分了。我家再有钱也没有这么大一块金子!”
说着,她也试了试用手搬金块。
看着她自不量力的举动,半天儿顿感一阵毛骨悚然。他站起来,一脚踢在栓子屁股上,“栓子,别他妈挖了!有问题!”
栓子不理,挪个窝儿继续挖。他追过去又是一脚。栓子突然反身抓住他衣领把他狠狠按在金子上,整个身子压上去,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张半天,别他妈耽误老子发财,这么大块金子,我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都指望它呢!挖出来我就娶潇潇。”
陌生的目光让半天儿打了个寒颤,他用力喊道:“栓子你好好想想,这地方要都是金子,附近的农民早就捡走了,还能等着咱们来吗?这不对,这他妈有问题!”
栓子大怒,磨牙瞪眼,抡起大拳头一拳打在半天儿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阵阵眩晕。
半天儿哪肯吃这亏,挥舞拳头反击,可三拳两脚又被栓子踩在金球上。他见栓子已然变了个人,右手还举着一块金砖似要砸下来,赶忙对着栓子的大腿根踢了一脚,翻身跑开。
他连滚带爬来到叶潇潇身旁,“潇潇,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这事儿不对!”
叶潇潇也转过头,如同一只发怒的雌兽,手里的木棍断茬直逼半天儿喉咙。半天儿举起双手,逃也似的爬到坑外。回身再看,只感觉坑中二人是两具行尸走肉。
林子里香味更浓,漂浮着淡淡白雾,晃神间,半天儿的目光再次被周遭星星点点的金光吸引,双脚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他急忙抓回游走的心神,屏住呼吸,顺着香味的方向看去。
山顶的火还在烧,仿佛白毛风下深山老林里的孤灯一样诱人。
他如梦方醒,飞速向上跑去。
临近山顶,他隐隐约约看见破庙顶上挑着一根木杆,杆子下面吊着一圈东西,形似五瓣莲花,灯火正在花心燃烧。
前方传来愤怒的人语和金属铿锵。他寻声赶到,隔着一棵树看见白九爷带着手下二十几个人也在忙活,锹子、镐子、铲子“叮当”作响,有人卖命抠土,有人挣着袋子,有人搬运金子,活脱脱一条掘金流水线。昏暗的光线里,所有人的眼睛似都散发着幽幽绿光。
观察之际,虎子把一大块金子放入袋子,但金子太重,挣袋子的人一时没兜住,金子落地滚向山下。虎子大骂,那人还嘴。虎子抄起铲子一铲劈在那人头上,生生将脑袋劈开两半。
那人倒地抽搐,虎子跑去把金块重新搬回来装好,归位继续挖。整个过程其他人连看都没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