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天虎口脱险,成功拯救栓子虽然有些运气的成分,但好歹事情都在他预料之中。回到古城,钟已经被运走,钟楼下面的竖井也被填平,旁边墙上挂着巨大广告牌,上面介绍了这口铁钟和发现铁钟的神奇过程,告知人们三天后文化节上铁钟将时隔百年后再次敲响,号召人们前来见证奇迹。
半天儿让叶潇潇去打探铁钟下落,他自己带着栓子到山上去找老栽楞。
老栽楞一天一夜都没回来,半天儿觉得他可能是被白九爷的人弄怕了彻底舍弃了这个破庙,不再等待。想到上次一别可能是永别,他忽然有种宿命般的伤感。
好在,叶潇潇带回了好消息。经专家鉴定,井下的铁钟正是皇太极那口太极钟,而且就被放在镇中一个废弃厂房里,那里临时改造成修复基地,开发商请来的维修专家正在紧锣密鼓地除锈翻新。
半天儿知道不管白九爷是买还是偷,运走铁钟都是个大张旗鼓的活儿,所以只要看住铁钟,就能知道白九爷的下一步动作。于是,经过一番探查,他成功摸清厂房地形。
厂房是一间一年前的小造纸厂,厂子因环保问题被迫搬迁,这里就闲置下来,其中一半是生产车间,一半是仓库,修复基地就设在仓库里。为了确保安全,开发商雇了本地安保公司看守。
白天的时候半天儿和栓子在厂房附近流窜观察,傍晚半天儿吃饱喝足沿外侧楼梯爬到房顶,又顺着棚顶的破洞进入车间一侧,躺在高架上透过隔板的破洞观察仓库。
头两个夜晚相安无事。铁钟走完除锈程序,各处薄弱的连接点也被重新焊接,射灯下散发出一种沉郁的光辉,仿佛尘封多年的夜明珠重见阳光。接下来的步骤是修补花纹和打磨焊口。
看守铁钟的十个安保人员非常职业,白天把守各处大门,晚上两人一班轮流休息,没有任何一分钟让铁钟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这不禁让半天儿猜想侯三儿能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把钟偷走。
第三天晚上一开始一切照旧,安保人员从七点起进入夜间作息模式,两人留下看守,其余的人洗漱后就在一个隔间儿里面休息。起初他们有人聊天,后来全都睡了。半天儿见时间还早,也眯了一会儿。
醒来时是九点,保安轮换,四个人交流几句,内容是开发商出手大方,再熬一宿他们就能分一笔不菲的奖金。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值守的一个保安出去方便,另一个站在钟旁欣赏铁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车间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保安一怔,仔细听去,声音又消失了。半天儿也回头朝身子下面看,废旧机器遮挡住一部分地面,可见之处并没有异常。
他以为是机器发出的自然声响,可不等放松下来,那种声音再次传来,且跟上次一模一样,地点也没变。
方便的保安很快回来,期间声音第三次响起。两个保安碰面交流一句,其中一个打开手电拿着电棍穿过隔板下的门进入车间一侧。
声音又响,保安加快速度,进入半天儿的视觉死角,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又动静。
另一个保安喊了两声,不见回应,急忙拿起同样的装备进入车间,而后也陷入沉寂。
半天儿等一会儿,见情况不对,在钢架上小心移动身体,使目光绕过废旧机器总览整个车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车间空空,两个保安凭空消失了。
来之前他特别观察过,车间围墙完好,唯一一扇大铁门被插棍插着,插棍上挂着一把大锁,就算有人开锁没声,拉动插棍也一定会发出摩擦声。而眼下铁门关着,人却不见了。
他想不出哪种江湖手段能达成这种效果,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
这时,声音又响,半天儿亲眼所见声源那个点横七竖八地分布着一些木板,虽光线昏暗非常,也能看清木板间隙间只是黑色的地面,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发出声音,不禁疑惑非常。
他猛然想到这可能是白九爷的调虎离山之计,紧忙爬回去朝仓库里面看。
钟还在,其余保安已发现异常,正陆续出来,保安队长拿起对讲机说话。片刻后,他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从车间里响起。
半天儿暗骂一句,又爬回去。对讲机的声音也在声源处,但那里仍只是地面,没有任何人形,也没有任何遮掩,声音就从空气中莫名其妙地传出。
保安队长遂做出部署,留下两个人看守铁钟,他带领剩余五人进入车间,靠对讲机声音引导来到木板附近。手电照亮这个空间,照见木板间的地面,以及地面上方方正正的狭小开口。
半天儿一瞬间明白过来,那是纸浆池的检修口。这种密闭纸浆池如果闲置前不做清洗的话会产生剧毒气体,这种气体比空气更重,沉在池子底部几年都散不出去,人一进入顷刻就会中毒昏迷。
保安们显然不知道这一点,听见对讲机的声音是在洞口里,立刻有人要下去。情急之下,半天儿叫道:“傻逼,那里有毒!”
这一声叫喊在空旷的房间里尤为突兀,保安立刻警觉起来,道道光束照亮半天儿。队长喊道:“什么人在那?给我下来!”
半天儿有点后悔,正不知如何是好,厂房外响起一声奇异哨音,跟着仓库一面大玻璃轰然碎裂,响如霹雳,一团黑云汹涌而入,留守的两个保安惨叫起来。
半天儿爬回原地,只见成群的乌鸦在仓库内乱舞,一部分糊着两个保安,一部分糊在钟裙上。他搞不清楚状况,只能静观其变。期间队长带保安撤退,同样受到乌鸦攻击。
有那么六七分钟左右,哨音再响,乌鸦又一股脑儿顺着破窗飞到外面,原地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保安们捂脸哀嚎。
钟仍在,但眼尖的半天儿发现钟裙上少了什么东西。略一回想,他记起是蒲牢钟枚。
他大爷的,都是什么情况?半天儿暗骂一声爬上房顶,乌鸦群在阴沉的夜空中飘远,但有一只比乌鸦更大的白色飞禽正在追赶,使鸦群慌乱地叫着,不时有个体掉队。
半天儿一头雾水地看着,发现它们飞行的方向正是辫子坟。
忽然,他意识到一双眼睛正在地面盯着他,循着望去,田地旁一个大高个子闪进黑乎乎的高粱田里。
老栽楞!?一个念头掠过半天儿脑海,驱使他立即爬下房顶朝高粱地里追去。
半天儿来到辫子坟,发现乌鸦并没有回到这里,整座山上唯有枯黄的槐树叶不时飘落,安静得可怕。他满心疑问地走向山顶,接近破庙时突然看见一道白光穿林而下,似一枚炮弹落入林中。
继而,破庙方向传来人语响。
半天儿就地趴下,让自己与落叶融为一体。
两个人并排靠近,说得是满语,半天儿大体能听出意思是在夸白九爷料事如神,知道有人会在今夜对铁钟动手,派他守在这才又防止了一场变故。但此人对有人不偷钟单偷钟枚的做法很不理解。
半天儿微微抬头,看见说话者是一个矮个子中年男性,长着一张细长马脸,细米眼睛,眼距很宽,眼袋下垂,额头凸鼓,是很纯的满族人长相。他也穿着白九爷团伙的马褂制服,但右臂多套了一层厚实的皮鞲,皮鞲下沿连着一条铁链,一只大鹰蹲在他肩膀上,正专心吞食一块精肉。
半天儿从装扮上判断出此人是满族鹰把式(满清期间,专司为皇帝训鹰的满人),暗暗佩服白九爷的号召力。再看这鹰体长一米有余,浑身白羽如剑,缀有黑斑,头小嘴长,翼尾俱丰,跗蹠粗壮,爪大如耙,居然还是一只上品海东青。
据清朝志书《柳边纪略》记载:海东青者,鹰品之最贵重者也,纯黑为极品,纯白为上品,白而杂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
古代北方游猎民族多有崇鹰习俗,女真人尤甚,其中产自辽北地区的海东青被他们奉为“鹰神”,是极佳的狩猎和作战伙伴。但因为海东青性野凶顽,民间常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的说法。清军夺取中原政权后曾在关外设立专司捕鹰训鹰的机构——鹰坊,号召民间能人异士捕捉海东青,但凡捕获者即可加官进爵,如果罪犯能捕获海东青进贡,一切罪名皆可免除。
刚刚追赶乌鸦群的猛禽正是这只异兽。加上鹰把式的话语,半天儿猜出白九爷是让鹰把式追获被乌鸦带走的钟枚。可这样一来指使乌鸦偷钟枚的人是谁?老栽楞?他啥时候掺乎到这事儿里来了?
思索不得,半天儿继续观察,第二个人也显现出来,是两次暗中相助的铁四眼。
两人仍在聊着,铁四眼告诉鹰把式钟枚决定着洪钟的音色,如果少了一枚钟枚,很可能影响金窖出现。
半天儿无法想象钟声怎么能唤出金窖,但他已然明白过来白九爷根本没有想过把钟偷走,而是跟开发商达成共识,要在明天文化节上明目张胆地把钟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