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被山洞回放,所有人条件反射一般跳起,各式枪械一同指向半天儿。但很明显,谁也没搞明白这个被追杀的人怎么会自己送上门来,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半晌,一个愣头青小声儿回答,“啊,忙着呢。”
铁四眼目光惊愕,欲言又止,后脚跟踢了踢白九爷。
白九爷揉揉眼睛,阴鸷的眼神立刻锁定半天儿,“咿呀,你小子活腻歪了咋地?上我这虎口崖送死来了?”
半天儿大笑,“九爷您也太糊弄事儿了,追杀我这么长时间就用电视剧里的台词跟我开场?”
“废他妈啥话!给我崩了他!”九爷拍桌而起。
“慢着!”半天儿笑对枪口,“天儿哥好歹也是圈儿里人,没有点儿筹码敢上您这儿讨话吗?”说完,他故意挪了挪沁血核桃木。
“那是啥?”铁四眼问。
“呦,铁爷也在。那我就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了。这玩意儿叫沁血核桃木,现在你们钟有了,钟杵有了,但想要把钟敲响没它可不成。”
“你啥意思?”铁四眼目光紧锁核桃木,追问。
“没啥意思,就是想请教点儿问题。我得着答案杵芯双手奉上,若是让我不满意。”半天儿眼角掠过冷光,“嘿嘿!今儿我就跟这核桃木同归于尽了。”
“谁知道你那是啥木头。”白九爷俯视半天儿,“拿过来我瞅瞅啥账都好算,要不然——”
“九爷您玩笑,”半天儿打断他,“我张半天在江湖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轻易中了您这计吗?”
“小白条子,在我面前摆辈分?我杀了你照样能拿着!”白九爷怒吼,看得出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也行,看您是更想杀人还是更想敲钟了。”半天儿一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无赖相,“这木头被杏花岭一个老木匠收藏着,临走前儿我让他旋了个眼儿,往里边儿安了个炸药。不过您放心,炸药剂量小,炸不了咱们这大殿,但这木头嘛……”
“你有啥要求?”铁四眼问。
“第一,放了我兄弟。”
“可以。”白九爷也被半天儿的演技唬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哦……”半天儿似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我兄弟刚才已经走了,您再帮我点儿别的吧。”
“你——”
“来前儿走的后门,没跟你们打招呼,有点不合规矩了。但话说回来你们三番五次背地里捅刀子也不咋仗义就是了。”
“你还想知道啥?”铁四眼又问。
“这话问的专业。据我所知,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啥要对我下手?”
“受人所托。”白九爷回答。
“受谁人所托?”
“这事儿你还是回去问问刘五全吧!他祖上坏的规矩,别人说出来不是那么个事儿。”
“那为何单单托于你白九爷?”
“在关外能盯住你这斗爷儿的,非白九爷的势力不可。江湖规矩,今日你留下核桃木饶你一命,若是不留,别怪九爷手黑!”铁四眼继续说,眼中神情异样。
“你他妈给我做主呢?”白九爷瞪眼问铁四眼。
铁四眼低头,“九爷,您听我一句。此人跟咱们同属关外正派,为了关中的人伤了和气得不偿失。”
“放你姥姥的屁!九爷我吐口吐沫都是钉,答应的事儿还能不办吗?”
“不是不办,缓缓再办不迟。”
铁四眼明显是白九爷的谋士,此时听了他的话,白九爷虽有不满但却重新思考起来。末了,他道:“看在铁老弟的份儿上,张半天,你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了,留下核桃木,放你走。”
“你走吧,”铁四眼立刻补充道,“出了关东就不是俺们的地界儿了,九爷也自然不会再为难你。”
“您这话说的,”半天儿不饶,“虽然你们人多势众,但谁还不是个爷咋的。到底是谁让你们下的手,不说明白,嘿嘿!我就不走了。”
“别他妈不知好歹!”铁四眼大骂,眉头迅速皱了一下。
半天儿看懂这个动作的善意,心头一紧。他迅速扫过大厅里白九爷的手下们,忽然发现原本靠近高台一侧的一个瘦子不见了。
他知道如果被别人抄后路就完了,赶紧借坡下驴,“看在上次四爷饶我一命的份儿上,今儿就这么地了。一报还一报,虎子我也饶了一命搁里边儿绑着呢,那老七嘛……不好意思了。”
说着,半天儿放下核桃木拱手后退,“九爷,四爷,后会有期!”
他的右手始终攥着一块石头,人们还以为是起爆器,一时间没人敢靠近沁血核桃木,待转过一个墙角,他丢下石头转身就跑。
许久脚步声才追上来,他已到达机关洞的洞口。
正欲进洞,牢笼方向飘来一个人影,两点寒光率先抵达。他本能地躲过一个,另一个擦中他面皮,立即一阵灼痛。他定睛观察,看石笋错落间那个瘦子猫一样矫捷地奔来,手里攥着两把飞刀。
半天儿胡乱开了两枪,趁机进洞。瘦子在一块石头后面躲过子弹,继续追赶。半天儿跨过一个陷阱,回身看,竟见那瘦子轻巧踩在翻板上并未触发机关。
他暗骂一声遇着高手了,一面用开枪压制,一面玩命狂奔。
其实轻功这门功夫不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在现实中也有,尤其在佛爷门派里最为盛行。门里小孩儿七岁开始就往腿上绑沙袋,每天走路跑步,蹦跳翻滚,久而久之他们的意识会误认为沙袋重量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腿部产生更多肌肉用以支撑这份儿重量。这个过程中他们严格控制饮食,多素少荤,让肠胃只认素食不认荤腥,保持皮包骨头的身形。
等十岁的时候小孩脚力足够,又开始每天在齐膝深的稀泥里跋涉练习步频,在绳索上联系平衡。十五岁基本功到达到一定境界,双脚脚底各挂一块木板练习踩水,木板随着练习深入逐渐减小。直至十七八岁,可踩着铁锹大的木板在水面保持一分钟左右。这时,卸下沙袋解放双脚,人已是身轻如燕,步履如云。当然,他们不可能像电视里一样在天上飞,但奔跑速度和弹跳能力拿个锦标赛冠军绰绰有余。
眼下追赶半天儿这个冷面瘦子正是轻功高手,躲闪间咬住距离一步不松,等半天儿打光子弹,他几个箭步就追至身后,伸手可即。
不过半天儿既然敢闯虎穴就有打虎的套路,就在瘦子即将抓住他的刹那。他猛地一矮身,急停原地。瘦子借着惯性绊在他屁股上向前扑倒,凌空使了一个前空翻才重新站稳。
他的行事也如脚步般雷厉风行,转身抽出飞刀就要杀人。半天儿紧盯着他的脚步,跪地高举双手,“服了!给个留遗言的机会吧!”
冷面瘦子下意识停住,半天儿嘴上求饶做磕头状,拜下去时抽冷子拉动他们中间的绊绳。
这个落石机关是半天儿来时路上修的,冷面瘦子不知道其还能发挥作用,毫无防备地被身后上方飞来的圆木撞上后背,闷哼一声飞向半天儿。
半天儿闪身躲过,继续逃,心中却有些惺惺相惜。
他知道这练轻功的虽然非贼即恶,但单从功夫的角度讲,他们也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而且他们因为练的多吃的少,很多人半路暴毙,万中而一练成的也因此骨节畸形,寿命矮于常人。这门功夫在民国时期失传,指不定这冷面瘦子是最后一个会轻功的人。
所以,当冷面瘦子站起来,捂着后腰继续追赶的时候,半天儿又是欣慰又是害怕。他挤进出口附近的窄缝儿,高声道:“别追了,我敬你是个才,这笔账回头再算!”
冷面瘦子定在原地,更多追兵杀到,枪声作响。幸好裂缝转弯,岩壁挡住子弹。
叶潇潇和栓子焦急地守在外面,叶潇潇手持一截木棍,栓子背靠着洞口的大圆石。看见半天儿露头,叶潇潇即刻叫道:“来了!”
栓子立马用力,圆石倾斜,死死靠住洞口。
半天儿大骂:“栓子我操你大爷,我还没出来呢!”
栓子赶忙又调转方位把石头推开一条缝儿,半天儿爬到外面。追兵也赶来,栓子回身一脚将其蹬回洞中,松开手,圆石再次把洞口堵死。
半天儿瘫靠在石头上,看着叶潇潇大口喘气,“你这是想害我还是想救我啊?”
潇潇耸耸肩膀,“谁知道他力气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