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很快远去,半天儿钻出凹洞,循着声音摸黑前进。这里是洞的核心,各种磐石犬牙交错,为他们二人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大概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洞到尽头变成一个圆形空间,几盏古老的灯盆吊在洞顶,其中一个里面松木燃烧,“劈啪”作响间释放出光亮。
灯影下,六七个木头监牢依洞壁而建,最外面那个里有一人形。半天儿停步远眺,发现正是栓子。
栓子也听见脚步声,靠到牢门口,戒备地问:“你俩要干啥?”
老七冷笑,“九、九爷说、说你没、没用了。让、让我杀了你。”
栓子后跳一步,独臂朝前指,“我告诉你们啊,别他妈乱来!我师父昨晚给我托梦了,今天就来救我。到时候他要是发现我死了,小心祭出天兵弄你们!”
虎子大笑,“缺心眼儿的玩意儿,这世上根本没有天兵天将,都是写小说的瞎编的。老七,动手!”
老七从腰带上抽出一把砍刀,逼近牢门。栓子突然“嗷”一声惨叫,单手迅速抓乱头发,而后捡起一根木棍,手舞足蹈,“玉清有命,给你三块钱;十个老大,都听我言;带着你们的人马,马上到我跟前;杀了这俩小子,我……我给你们放假一天;急急……你着急我比你还着急!哇呀呀呀呀……”
老七都蒙了,不知所措地看向虎子。虎子眨嘛眨嘛眼睛,“吓疯了这是,赶紧动手吧。”
半天儿听到这段“请神诀”明白栓子这是玩命练了。他将计就计,把老栽楞的六吕囚牛印打开,抛到洞穴对面一条裂缝里。
木盒落地发出清脆声响,接着响起老栽楞的出场音乐。洞穴将这声音放大,丝丝条条,阴柔诡异,连叶潇潇都愣住了。
老七听见声音,跳离牢门,惊骇道:“真、真、真来了!?”
虎子比他要淡定,但明显也有点慌,取出匕首警戒。俩人背靠背观察一会儿,渐渐听出声源,互相交流神色朝这边走来。虎子颤颤惊惊地叫道:“谁他妈搁这装神弄鬼的,再不出来虎爷砍了你!”
没人回应,只有六吕囚牛印继续发响。
距离十米,俩人停下互相捅咕,谁也不敢靠近那裂缝。后来虎子一脚把老七蹬出来,老七蹑手蹑脚地走上前。
光线昏暗,他们俩的注意力全都在声音上,根本没人注意藏在裂缝对面石头后边儿的半天儿和叶潇潇。
待老七把头探进去看见木盒,叶潇潇突然窜出去举起沁血核桃木砸在老七后脑上。这丫头下手太黑,竟当场把老七砸晕。半天儿见状立刻跳到外面,打开手电照向虎子,枪口一同瞄准他,“别来无恙啊,虎子兄弟。”
虎子下意识要上,但看见枪口又犹豫了。
迟疑的片刻,叶潇潇娴熟地抛出绳套,套马一样把他脖子套住,接着一扯,绳子勒紧。
虎子挣扎,叶潇潇围着一根石柱跑,三圈两圈把他捆住。半天儿用枪逼着他,脱下他一只鞋塞进他嘴里,把鞋带勒到脑袋后面系住。
最后,他们把老七也抬过来绑在虎子背后。
半天儿松了一口气,朝叶潇潇竖起大拇指,“这手绝活儿不错,草原上练的?套马的女汉子你威武雄壮啊。”说着,他忽然意识到黑暗中似还有一人,立即回身举枪。
目光所到,栓子猫在他身后的一块石头后面,双眼铮亮地盯着前面。看见半天儿,他仍一脸疑惑,小心翼翼走上前,捏了捏半天儿的脸,人一激灵,“哎我的妈,真灵啊?”
“啥灵?”半天儿不满。
“我叨咕完口诀你就出来了!”
“我滚你大爷的,我他妈费多大劲才进来。”半天儿哭笑不得。忽然他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看向远处牢笼,“哎?你咋出来的?”
“那几根糟木头能拦住我吗?”栓子勾紧右臂,展示肌肉。
“能出来没人前儿你咋不跑呢?”
“我咋没跑呢!但我没找着出去的道儿,怕走丢就又回去了。”
“呼……”叶潇潇吐口气,歪着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大的。”
“师父你俩咋整一起去了?”栓子警惕地看向叶潇潇。
“没时间跟你解释,现在她跟咱们一边。你知道老栽楞关在哪了吗?”
“老栽楞不应该在辫子坟吗?”
“你们俩不是一起被抓来的吗?”
“没有啊,那天我吓唬完马尾辫儿就和老栽楞分开了,我回去的道上让这犊子给埋伏了。”栓子踢踢虎子。
半天儿略一思索,拿枪顶住虎子的脑袋,另一只手掰开他嘴上的鞋,问道:“那个大个子被你们弄哪去了?”
虎子一脸狞笑,差点咬了半天儿的手,“别拿个破枪比比划划的,九爷手下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硬可掉脑袋也不可能告诉你啥。”
半天儿早已见识过这小子的脾气,又把鞋堵好,一巴掌扇醒旁边的老七,又问一遍这个问题。
老七慢吞吞地回答道:“没、没抓着大、大个子啊,他、他不在、在山上。爷、爷,别、别杀我——”
叶潇潇赶忙把他嘴也堵上,训斥道:“求饶你都跟不上趟!”
半天儿觉得老七不像说谎,而且这群人如果真的抓住了老栽楞没道理关在别处。他收起核桃木,匆匆走上来路。身后虎子呜呜呀呀地叫个不停,老七也以他独特的节奏呼救。
回到机关那条洞的洞口,半天儿让叶潇潇带栓子先撤。叶潇潇问既然人都救出来了他还想干啥。半天儿告诉她,人是救了,但买卖还没做呢。
三人分别,半天儿沿着宽敞洞穴继续前进。路过几条岔路,洞穴继续变宽变高,不少废弃的木头架子立在洞壁前,上面搁了些古老的瓶子罐子还有腐烂马具和木头箱子,有光亮从前方照进来,人语嘤嘤。
据他此前的推测,前面应该是开在山坳中的大洞口,也是土匪的聚义大厅。他隐匿声响,顺着岩石爬到高处,又在上面前进一段,大厅果然出现。
大厅有一个大嘴形的开口,天公作美还有四根巨大钟乳石柱立在嘴角两边,看上去像极了一张张开的兽嘴。洞口前茂盛的树木遮挡住阳光,使大厅看起来有些昏暗。一条石板路通向洞内的高台,路两旁木头框架支撑着洞顶,柱子下摆了些折叠床和简单家居用品,二十来个跟铁四眼装束一样的人正三五成群打牌聊天,高台上一个人正斜倚在交椅中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半天儿仔细打量,见此人五十岁出头,光秃秃的脑袋油光铮亮,络腮胡子挡住一张方阔的脸,虽是睡着,脸上的麻子和横肉仍把他的戾气展现无遗。他身材魁梧,穿着同款的马裤、马褂,腰间垂下一枚镶嵌金丝的玉佩。
距离太远,半天儿看不太清那玉佩具体细节,只能看出是个稀罕玩艺儿。由此推断,此人就是白九爷。
铁四眼坐在白九爷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频繁嘬手中的一根铁烟袋,双眉凝聚,似在担心什么。
看着他的烟袋,半天儿忽然回想起狗皮帽子手下的一只耳。继续观察其容貌,尖嘴猴腮的模样竟也有几分相似。他心里画上一个问号:难不成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书中暗表,一只耳曾与半天儿合力破解十二玲珑函,取得九龙分江图,又利用九龙分江图盗破石马村古墓取得天鼋玺,二人由此结下江湖情谊。
有那么一瞬间,半天儿犹豫着要不要利用铁四眼改变计划,但转瞬他觉得信人不如信己,顺原路爬回地面,大摇大摆地走向大厅。
在山洞通往大厅的隘口处,他站定脚步,将沁血核桃木重重拄在地上,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大家伙儿都忙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