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叫喊几声,终于确定叶潇潇没开玩笑。他暗道一声好厉害的丫头,而后静坐半个小时,待体力恢复,爬回地面,又休息半个小时,在叶潇潇留下的电动机的协助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栓子拉到上面。
回到城里赶往医院,又碰上那个大夫。大夫洋洋得意,“你看我上次让他打针你不乐意让他打,这回彻底病发了吧?我瞅瞅你又让他咬着没。”说着他要掀半天儿的裤腿。
半天儿没心思跟他斗贫,带着栓子又是验血又是验尿,结果大夫告诉他栓子一切正常,可能就是饿虚脱了。
折腾一溜十三招,还差点把命搭上,最终只弄了个两手空空。这种事儿孰不可忍,半天儿更不能忍。他安顿下栓子,独自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有些理不清楚,索性取来纸笔,将所有线索都写上:
一、“金鸦敲金鼓,金窖拱出土”可以确定说的不是金鼓石地标,此前的努力白费。
二、如果金鸦指的是货真价实的金鸦杵,那“金鸦敲金鼓”说的是用金鸦杵敲鼓,可问题来了,杵明明是一个敲钟的东西,又如何敲鼓呢?
三、这个白九爷应该盯着金窖很久了,手下掌握着一众道行高深的江湖人士,除了找寻金窖,冥冥之中他们似乎还和老刘神秘失踪的事儿有关。
四,叶潇潇虽不是江湖人士,却诡计多端很难对付。她也在找金窖的下落,且现在对金窖最重要的物件儿就在她手上。
综合分析,半天儿发现想要找到叶潇潇直接拿回金鸦杵不太可能,找着白九爷一伙儿倒是有可能,可人家手下兵强马壮,去了等于自投罗网。他自己目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掌握着藏宝谚,知道还有一个物件儿与金鸦杵对应,所以只要率先一步得到这个东西,就能引来叶潇潇和白九爷。
可这个东西是什么呢?
紧迫感让半天儿坐立不安,栓子还没头没脑地不停追问,他索性躲出去在古城街道上一遍一遍地溜。秋天的气息更浓,不少古树提前落叶,早晚冷风席卷,街头巷尾冷清了许多。栓子所在的工地主体完工,工人们正在安窗上瓦,一座气派宫殿呼之欲出。
这一天,他溜达到城门口,看见破旧钟鼓楼上空空的钟阁,忽然灵光一闪——难不成金鼓跟这座建筑有关?
细一琢磨,半天儿觉得很有可能,就去盗版书摊买了全套的插图版“四大奇书”,再次前往新城公园找老满洲。
等到评书开场的时辰,烈士塔下不见老满洲来,也没有其他老爷子聚集。他觉得奇怪,就地拉过一个老头儿询问,得知老满洲有日子没来了,至于咋了谁也不知道。
他满公园的打听,终于从一个纳鞋底子的老太太那儿打听到老满洲的住址,随即赶过去。
一个被新建高层围困的老小区,一段阴暗压抑的楼梯,一扇掉皮的绿漆铁门。半天儿敲了半晌,没见有人回应,他解开门锁悄悄摸进去,一股恶臭呛得他眼前一阵冥白。
作为斗爷,半天儿一下闻出这是尸臭,赶紧开灯。灯光下,客厅里乱七八糟,几乎所有东西都不在原位,地面满是打碎的瓶子罐子破衣烂袜。他穿过客厅推开半掩的卧室门,臭味更浓,一层黑雾从床上腾起。
是苍蝇。
老满洲赤条条地躺着,周身肿胀变形,油津津的皮肤遍布尸斑,胸口一处刀伤溃烂向外流着脓血,蛆虫在黑肉里撒欢。观察时,后继的苍蝇从尸体口鼻中钻出,让半天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跑回楼道里深吸几口气,揉了揉狂跳的太阳穴想到报警。可拿出手机他又放下,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理由出现在这,警察一旦调查很可能把他列为嫌疑人。
点着一支烟,慌乱情绪渐渐平复,大脑也活跃起来。他想到不会有人因为一个老头儿天天讲荤段子就痛下杀手,杀死他的人最有可能也是为了打听金窖的消息,搞不好是白九爷一伙儿干的。
他熄灭烟头揣进兜里,折身回屋,在尽量不留痕迹的前提下寻找一番。钱财都在,“禁书”也都在,看不出少了什么,他无奈回到床前,准备向老满洲表达一下歉意就走,这时,他忽然发现老爷子的右手手指边一块血迹不对。
凑到近前看,写的是一个数字——58。
一个被杀死的人临死之前写的东西一定与杀死他的凶手有关。半天儿心里一惊,随即开始在屋内寻找带有数字的东西,但老爷子家十分简陋,墙壁空空,根本不见任何数字。正琢磨着,他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
低头看去,是一本《金瓶梅》。他一瞬间想到书上有页码,翻开前面几页看见目录,第58回——潘金莲打狗伤人,孟玉楼周贫磨镜。
镜子!
半天儿放下书,大步来到卫生间,门正对面就是一面洗漱镜。他轻敲两下,听见空荡响声,随即用钥匙拧开四角螺丝,见到背里是一个细长暗格,格里立着一卷厚厚的散纸。
他如获至宝,正想看看是什么重要信息,忽听一串脚步声停在门口,急忙躲到门后。
来者先是对臭味抱怨一句,而后问:“有人吗?你家整啥了这么臭啊?”
问两遍,那人似乎感觉情况不对,忙不迭向楼上跑去,楼道里传来手机按键的声音。
待上一层响起铁门的“咣当”,半天儿把纸卷藏好,擦除指纹悄悄溜回老城。
回到出租屋,栓子正在扶着炕沿艰难行走,颇有一股身残志坚的意味。半天儿哭笑不得,“爷爷呀,你是身子虚,不是脑血栓后遗症,老实儿躺着恢复体力就行,练你大爷的走道儿啊?”
栓子嗅嗅鼻子,“师父,你掉粑粑坑里了咋的?”
半天儿洗个澡把沾满尸臭的衣服烧掉,晚上支起灯,躺在被窝里开始研究这卷纸。乍一看他多少有些失望,因为一无关于凶手,二无关金窖,不过是老满洲亲笔记录下来的一些野史秘闻。想必老爷子一生最最得意的就是肚子里这些东西,临死想传承下去。
但很快他发现一则故事是关于皇太极的。故事说清崇德五年皇太极率清军劲旅围困锦州,锦州东关守将吴巴什投降,清军遂对锦州城形成围攻之势。明帅洪承畴领吴三桂等八路总兵率步骑十三万星夜驰援预解锦州之围。皇太极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将八路总兵分别赶入入杏山、塔山等地。洪承畴困守松山城,松山副将夏承德密约降清,洪承畴被俘。随后清军红衣大炮炮轰杏山城,松山、锦州、杏山三城尽没,清军大胜。
这个故事说的是明清双方最后的关键战役——松锦之战,正史也有记载,并无稀奇之处。但故事的最后,老满洲写到:
皇太极大胜,尽收九边精锐金鼓,铸一大铁钟,高九尺九,口六尺六,重三千三百斤,悬于开原县钟楼,名曰太极钟,每日击之,其声之盛,五百里内皆可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