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半天儿告别老栽楞匆匆赶回城内,途中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忆口诀,渐渐明白其所指。
这段话看似深奥,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非常浅显的意思:道是宇宙的奥妙,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虚无的,一部分是有形的,人们要想知道这个奥妙,既要参破虚无规律,又要仔细观察形体变化,这两者相辅相成才是打开奥妙大门的钥匙。
矛盾的对立统一,即是有形和无形的统一,是具体物件和虚无名称的统一,是玄女飞天壶和“玄女飞天壶”的统一。
从一个从未听说过九算天机锁的人的角度出发。玄女飞天壶是一个名字同时也是一个壶,单拿出名字,多数人可能想到一把陶瓷壶上面画着玄女飞天图案,这并不是真的玄女飞天壶;而单看这个壶,人们也不一定管它叫玄女飞天壶,也可以给它取名叫八十一难壶。
所以,半天儿心想:这名字可能就是解锁的方法。
玄女飞天的故事人尽皆知,玄女指的是一位除暴安良的民间女神,玉皇大帝念其在民间声望,封其为九天壬女,飞入仙班。因为“壬”是天干第九位,玄色,后世便传为九天玄女。壶上共有九层碎块应该指的九天,所以只要在所有八十一块中找到那个与众不同的“玄女”,通过挪动让其“飞天”,就是解锁的具体操作!
半天儿越想越兴奋,回到家立刻拿出壶和放大镜仔细寻找八十一块木块中哪块与众不同。
给他巨大打击的是,放大镜下,每一块木块的纹理都不同,但倘若说跟它们不同,彼此之间又没有太大差别。他连续找了三遍,都是同样的结果。
“不对!不对!”他发疯似的在屋子里大喊,“一定存在什么不同!就在表面上,我却看不见!”越想越生气,他愤怒地将放大镜摔在墙上摔得粉碎。这时,门声响,栓子举着把铁锹急匆匆冲了进来。
“你咋回来了?”半天儿转头问。
“谁跟你打架了?”栓子扫视屋子,似在寻找什么人。
“没有,就我自己。”半天儿急头白脸地回答,捂着脑袋一头栽倒在炕上。
栓子见半天儿头发凌乱眼眶发青,再看桌子上的壶和地面上的放大镜碎片,明白怎么回事,放下铁锹回答道:“工地料没供上就提前下班了。”接着他又安慰道,“师父你也不用太上心,这玩意儿本来就不在咱俩的计划之内。钱是一分一分挣的,你没活儿了我在外面挣,等你有活儿了你再挣。咱俩一堆儿奋斗,三年五年的咋的也攒够了。再说我都说好几遍了,我现在活的挺好,不差那一条胳膊。”
“你不明白。”半天儿坐起,脸色苍白,“我一看见这玩意儿就像中邪似的,不打开它我浑身难受。”
“要我说你这叫啥蠢人自扰——”
“你他大爷的才蠢呢!那叫庸人自扰。”
“对,反正差不多。我想说的是你跟它较劲干啥呀?咱退一万步说,就算解不开咱俩不还得个壶呢嘛。”
“你这思路也是没谁了……”半天儿哭笑不得,心情倒是舒坦了一些,“没吃饭呢吧?哥给你做点去。”
“你歇着吧,我自个儿去。”
“我去吧,弄点东西占占手省着心烦。喝酒你就自己上小卖店敲门去。”
“太晚了,不喝了。下工前儿工头给我两包茶叶,今晚儿咱俩上点儿档次。”
半小时后,半天儿端着饭菜上桌。栓子拿了两个茶杯,端着玄女飞天壶上来。壶口盖着,冒着热气。半天儿一见差点背过气去,“活祖宗啊!你他妈拿它沏茶啊?”
“啊,这不是茶壶吗?”栓子以为自己做错了事,重新看一眼手里的壶,“难不成是尿壶?”
“我还没放弃呢,你先别——”半天儿说着就要把壶里的茶水倒掉。就在此时,壶身忽然发出细碎的响动。他一个激灵停下动作,眼睛所见,壶身的碎块伴随着响声震动起来,最底层的一个碎块透出红色。
二人对视一眼,惊讶得合不拢嘴。再看壶时,那碎块颜色越来越深,好像一块刚出炉的铁,而且最下面一层所有的碎块都在缩小,彼此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大。
等上几分钟,碎响停止,红色的碎块变成黑色,最下层所有碎块变成跟最上层一样大小,缝隙间露出滑道,碎块边缘处可见支撑中枢正插在滑道里。半天儿试着把下层碎块顺着滑道挨紧,恰好腾出与上一层碎块大小相等的空缺。
他忙整圈转动最下层,把缺口对准上一层的碎块,碎块自动顺着滑道落入——缺口上移。他再次转动,把豁口对准黑色的碎块,将其推入上层。
“栓子,你他妈真是人才啊!”半天儿大叫。
“我不是故意的师父。”栓子还以为宝贝坏了把半天儿逼疯了,满脸歉意。
“世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却从没想过它从根本上讲就是一把壶,一把能盛水沏茶的壶。他们爱护有加,不可能有人舍得用它装热水,而这巧锁的玄妙之处恰恰就在热水导致的壶身的变化之中!”
一边说着,半天儿一边继续重复上述步骤,不断把黑色的碎块上移,过程中他再次想到口诀,感叹道:“在古人的思维里,宇宙就是天地。把这壶想成一个宇宙,壶盖为天,壶身为地。壶盖盖着就是宇宙的混沌状态,是万物之始,是无,但把壶盖打开把水倒进去水就有了壶的形状,是万物之母,是有。要想破解这把壶的奥妙,既要盖上壶盖思考它名字的意义,又要把壶盖打开让它真正发挥壶的作用。这两者虽说围绕着同一个壶,但角度不同也就不同了。搞清楚它们之间的玄妙关系,就是打开了这把壶的大门。张子房啊张子房……一段道德经让你用在玄女飞天壶上,实在是高!”
他叨咕完,黑色碎块移动到上面数第二层。这时,上面的一个碎块滑落,露出滑道。半天儿颤抖地将最上面一层整体旋转,将豁口对准“玄女”轻轻推了上去,然后如老爷们儿盯着产房门缝儿等着儿子降生一样心怀忐忑地等着。
可半晌过去,壶并未进一步变化,倒是随着水温下降,黑碎块落回上数第二层中。
“道为阴阳,热为阳,冷为阴!阴!众妙之门!门!”半天儿忽然想到什么,大叫,“栓子,取点凉的东西来!”
“凉水行吗?”栓子跳起来问。
“不行!比水更凉的东西。快去!”
栓子有点蒙了,迅速出门想弄点雪来,可出门他才想起现在是他妈夏天。转身之际,他看见旁边的小卖店招牌亮着灯也来不及敲门,一脚蹬碎玻璃跳进去搂了一把冰棍儿出来。
回屋后半天儿正用手扶着“玄女”保持在最上一层。栓子把冰棍儿剥开一根一根塞进茶水里。
冰棍融化,水温迅速下降,壶内里再次“咔咔”作响,所有之前变小的碎块瞬间增大,超过原来大小,彼此拥胀着,然后突然朝四周崩散,下面露出一层布满滑道的隔层。
隔层裂开两半,半天儿小心将其掰开取下,发现内面满满都是带倒勾的小毛刺。毛刺对应的细小夹层里,一条写着满文的透明丝绸紧紧贴着壶胆外壁。可想而知如果用暴力破坏,这些小毛刺定会将薄如蝉翼的丝绸绞得面目全非。
“这也不是九龙分江图啊?”栓子看着这块“补丁”,大为失望。
“不是,”半天儿似早已想到,一点一点将丝绸剥下来,“这东西内里结构比较粗糙,木质也比较新,不是汉朝那版九算天机锁。应该是后世人仿造的。”
“啥意思?”
“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用这种方式传承下来,有高人仿造了玄女飞天壶。即便不是九龙分江图,也肯定是一条重要信息。”
说到这,丝绸完全剥离。半天儿深吸一口气将其抻平,随着两行满文展现在他眼前,他的瞳孔突然放大。
这时,房门“哐啷”一声被粗暴撞开,一个猴瘦的庄稼汉子和一个愣头妇女还有一个半大小子冲进屋子。妇女举着菜刀,大叫,“刚才哪个王八犊子踹俺家窗户偷雪糕来的?”
“没有啊!”半天儿的聚精会神一秒变成漫不经心,脸上爬满无辜,“栓子你吃雪糕了吗?”
“我也没有啊!”栓子摊开单臂作无辜状。
“哎我的妈呀!”妇女都气乐了,双手叉腰,“头一蓦看着瞪俩眼睛扒瞎的。你俩没吃,地上那袋儿是哪来的?”
半天儿看着满地的雪糕袋儿,有些尴尬。他回想刚才听见的碎玻璃声,猜到是怎么回事,掏出两百块钱交给妇女,“俺们哥俩儿刚才打赌闹着玩呢,谁成想这小子虎逼呵呵的真去了啊!我正琢磨着过去跟您道歉您就来了。这两百块钱给您安玻璃,对不住了啊。”
妇女白他一眼,一把抢过钱说:“我还寻思谁他妈馋雪糕馋这样呢。”她似被半天儿的诚意打动,语气又有所缓和,“你俩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不是,俺哥俩从北边儿来的,在这儿打工。工地住不惯就租了个房子。”半天儿接着编。
“残疾还能打工?”妇女看向栓子的木头胳膊。
“能,我有力气。”栓子在半天儿身后小声回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得了,”妇女又收回目光看着半天儿的脸,“在外面儿都不容易,修窗户一百块钱就够,看你长得挺带劲的,还你一百。”她伸手递回一百块钱。
“实在不好意思,”半天儿继续陪笑,“钱您都拿着,我保证以后再不让他干这缺德事儿了。多了就算这这些雪糕钱。”
“还干?再干腿儿给你们打折。哎?十多个雪糕你俩这大一会儿都吃了了?”
“嗯,我兄弟能吃。”半天儿骄傲地拍拍栓子肩膀。
“真他妈是人才。钱我收着了,以后咱是邻居,回头儿我包饺子给你端来点儿。”
“多谢,多谢。”
“客气啥。走了!”妇女豪气地摆摆手,偷瞄一眼半天儿手里的丝绸,带着其余两人走出屋子。
半天儿一直送到门外,见他们进入小卖店,才长舒一口气。
回屋后,栓子迫不及待地问:“师父,这上面儿写的啥呀?”
半天儿再次展开丝绸,嘴角上扬,念诗似的念道:“金鸦敲金鼓,金窖拱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