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九本来要去八风镇,调查一下江有沱父母的情况。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去一趟桃家庄,但是他不报什么希望,毕竟年代太久了。现在他的计划全乱了,因为宋修礼被江有沱抓了,两人都说要自首。
孙一水说,“宋修礼那能叫自首?他是被人抓住交给警察的,老老实实交代罪行,最多算个坦白。江有沱算是自首。”
宋修礼交代了所有他知道的情况,对不知道的情况他就用“我猜”来推断。他的推断有用,特别是关于宋炎的死,他连推带断地把责任全推给了大哥宋修仁。并佐证说,宋修仁曾经说过要杀掉宋修德夺回桃林和槐林,那两片林地都是祖产。宋修仁还说,自己已经老了,要给宋淼的未来打下基础。
宋修礼承认并未亲见大哥直接授意曹景凯去杀宋炎。他告诉警察,“我猜一定是这样,除了大哥,谁敢动宋修德?曹景凯是大哥的干将,有后面的杀宋修德的事照着,所以一定是曹景凯设计杀了宋炎。”
宋修礼承认,宋修德派“出离子挂炮儿”侯不臣刺杀宋修仁后,侯不臣向宋修礼告密,宋修礼指示侯不臣去杀宋修德,并为他提供购买枪支的途径。为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他跟大哥合计要先杀掉江有沱。在这一环节,他雇佣了刘无敌和崔仁明两路人,在上个月十六的黑咾分别在沙火的沙河桥和八风镇江有沱家同时行动,一明一暗,不怕江有沱不死,还约定了短信暗号。当晚他收到刘无敌行动失败的短信,却被崔仁明告知得手,大喜之下放松了警惕,并告诉“出离子挂炮儿”暂缓刺杀宋修德的行动。第二天宋修仁离家按摩一夜未归,后被发现死于经纶棉纺厂,侯不臣也随即失踪,虽然疑点重重,却怕警方追究他雇凶杀人不敢声张,他要为大哥报仇。
宋修礼也承认,宋修德是他派曹景凯杀的。只是对杀人的时间、地点、方式上未做要求。“曹景凯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只提出目标,他有自由行动权,只要完成任务就行了。”宋修礼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严重后果,在铁椅子里圈着还能讨好似的冲着孙一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做企业管理讲座。他确信在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宋修德的确死于曹景凯之手。“这个不是猜的,我确信。”他强调。
他不承认认识柳媚,不承认认识大黄庄的黄金黄银兄弟。但他推断,并不排除曹景凯认识。杀宋炎是宋修仁的主意,所以他猜是曹景凯制定了行动方案,这件事自己并未参与。
他不承认派人在永年街袭击宋修德,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他承认大哥的木料场着火的原因不明,并不知道谁干的,只是事后猜测是宋修德,因为对方对宋修仁开家具城一事心怀不忿。
江有沱证明,宋修德曾不止一次说过要为宋炎报仇的话,并有一次无意提及已雇佣了杀手。宋修仁死后,宋修德收到了杀手送来的录音和杀人录像。之所以落在江有沱手里,是因为U盘落在车内,江有沱查看了内容,偷偷拷到了录音笔中。
江有沱承认上个月十六的晚上遇到两伙手持凶器的歹徒,一伙人在沙火的桥上围堵了他,他被迫自卫,在制服领头人之后,他放过了对方直接回家。回到家之后,他喝了一小口水突感身体不适倒地,然后发现有人手持凶器闯进屋内,听到对方说要肢解打包带走。在其中一人拿着剪子正要对他开膛剖肚时,他奋起反抗,混乱中失手杀掉了三人。事后他十分害怕,怕被追究责任说不清楚,便用对方的三轮处理了尸体,并在第二天晚上,将三轮扔到了养鸡场。
警方根据宋修礼的供述,在他家里找到了那部神秘手机。在江有沱提供的录音笔内,有存储在内的录音,还有一段视频,跟警方在曹景凯住处电脑里发现的视频一样,是宋修仁死前拍摄的。
录音内容如下:宋董,我把宋修仁杀了,钱的事,你可得说话算数。警察会把宋修仁的死当成自杀,就算万一查下去,也有他们的人背锅。杀人,我是专业的。
经鉴定,是“出离子挂炮儿”的声音不假。
警方传唤了宋修义,除了经营的事之外,他表示对大哥的事一概不知,也不认识“出离子挂炮儿”。警方没找到宋修义参与杀人的任何证据。江有沱证明,没有见过或者听到过宋修义与宋修德讨论复仇的任何事。
警方询问了柳小霞,柳小霞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项一概不知,丈夫从未说起过要杀谁的话。
至此,警方认为,宋氏家族一系列的谋杀真相基本可以尘埃落定。宋修仁和曹景凯已死,以后也不用对两人移交起诉。“出离子挂炮儿”是杀宋修仁的执行犯,背后主谋是宋修德。曹景凯是杀宋修德的执行犯,背后主谋是宋修礼。只是关于柳媚的下落,曹景凯已死,恐怕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刑侦大队审了整整一个星期,复杂程度远超想象。期间,孙一水和两名精干警员去了趟江西赣子乡抓刘无敌。出发前胡建告诉他要不要给那边的公安发一个函,毕竟到人家的地盘上抓人,会不会惹麻烦?孙一水说,“只要不出国,咱有权利到任何地方抓他,在直周犯事,我有属地管辖权。”
因为宋修礼供述中说到刘无敌手下有很多人,并且都是暴徒,所以孙一水去外省抓他的时候,除了每人带了手枪,还带了一支95式冲锋枪和一杆88式狙击步枪,还有十枚催泪弹。还好行程十分顺利,一枪都没开。
刘无敌自从听说宋修仁死了之后,就知道警察快找到自己了。孙一水在刘无敌的住处等到后半夜,弄开门,在床上把他扭住了。他也没反抗,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乖乖跟着孙一水回来了。郭旆知道他带了一堆闪光弹和狙击枪,自然臭骂一顿,说,“你以为你是特警啊?咋不开一辆坦克去?开武装直升机更快!”
孙一水说,“这不是没有嘛!”
刘无敌承认在沙河桥上杀江有沱的事,跟宋修礼和江有沱说的基本都照得上。他还说那晚上江有沱瞬间杀了自己七个人,事后都泼上汽油烧成灰扔河里了。后来下大雨,骨灰早让水冲没影了,连个渣渣都找不到了。
孙一水建议把相关的物证列好清单之后,就移交公诉。案情复杂,影响又大,直周检察院和法院管不了,最起码也得给市中检,由他们到中院公诉才行。
“江有沱还在一边晾着哩,你打算怎么办?”胡建说。
孙一水“嗯”了半天,“查清事实,给检察院,这是他们的活。”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跟宋修礼不一码事,另立一案是不是比较好?”孙一水头一次碰到这么复杂的事,有点头疼,法律程序上的东西要是复杂起来,刑事诉讼专家也得抬杠[203]。法律上的很多事,本质上就是抬杠的事,能往东,能往西,谁力气大,本事高,占理,谁就能抬赢。
“问问金教授?”胡建晃了晃手机。这几天金四九被市局叫去参加一个什么研讨交流会,让他去撑门面,会期还挺长,一走数天没动静。
三天前金四九还跟孙一水通过电话,说,“这案子到摘果子的时候把我弄走开什么会,我本来还指望弄个个人一等功哩。”
孙一水告诉他,“大眉目有,小眉目还不清楚,等你回来,保证够你喝一壶[204]的。”他指的就是江有沱。
孙一水跟胡建粗略一捋,单江有沱自己就背了一大堆人命。“上个月十六黑咾在沙河桥一口气杀七个,回家没动地方又杀了三个。宋修德死那天半夜反抗暴徒,槐林路口杀了两个,自首那晚在家院子里杀了八个,其中当场斩杀五个,两个死在去医院的路上,一个死于后期感染。二十条人命!他比这个案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杀的人都多,怎么可能没事?!”
胡建点着头附和说,“曹景凯够恶的了吧,证据确凿的人命只有一条,他杀了宋修德。就算把宋炎、黄氏兄弟也算在他头上,曹景凯身上不过四条人命。下落不明的‘出离子挂炮儿’身上只有宋修仁一条命。”
孙一水哼了一声,有点冷笑的意思,“你看奇怪不奇怪,邪乎不邪乎,这一连串的事件当中,本应该杀人最多的杀手身上只有一条人命,口口声声自卫的良好公民,一口气杀了二十条命!”
杀手现在还没找到,县公安局的意见很明确:他要是死了就不结案了?另案处理。
孙一水给金四九发微信,宋修仁死那天,在他车内发现柳媚的头发,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
金四九半天才回,不知道是难回答,还是刚看到短信。他说假如是曹景凯杀了宋炎,这件事就好解释。曹景凯曾用柳媚的头发伪装宋炎的死亡现场,所以手里依然存有柳媚的头发便合情合理。“出离子挂炮儿”利用了与宋修德和宋修仁两边交好的便利,接受宋修礼杀宋修德的指示后,曹景凯为他提供了帮助。也许曹景凯还积极为他出谋划策,让他用柳媚的头发伪装对宋修德的谋杀现场。只是宋修礼这一方根本没想到,杀手到底还是宋修德的人!所谓“告密”,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认为稳操胜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