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群通过人口信息系统很快查询到了江有沱家庭成员信息,户口信息显然没更新,一家三口。父亲是户主,叫江传薪,六十二岁。母亲叫槐花,没姓,也可能就是姓槐,出生日期一栏空白。
陈鹤群给八风镇派出所打了电话,想知道点详细信息。那边的回话说,系统里就这些,具体的信息得调查才行。
金四九回来之后,天色已经晚了。陈鹤群没下班,显然是在等他。金四九一下车便给陈鹤群一个取证用的塑料袋,陈鹤群拿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还当什么宝贝,你弄些土干什么玩意儿?”
“安排个人送到刑侦大队化验……”
“你就知道安排,你看咱们所里现在有谁能让我安排?”陈鹤群没等金四九说完就打断了他。
金四九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脱衣服抡了膀子要洗洗,每出去一趟,出一身汗可以理解,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衣服里面也会沾一身土,头上就更不用说,每一根头发都像是炸里脊似的滚了一层又细又密的灰尘,细看还带着刺儿。
“那麻烦你去一趟呗,挺重要。”
“我不去。”陈鹤群老大不情愿,“我没车,这个点也没三马,你让我跑着去?”
金四九进了屋,杯子里竟然泡了茶,“你给我泡的?”
“废话,正所长给副所长泡茶,待遇够高了吧?”
“行吧,我冲个澡,自己去。”
“那我也去!”
金四九咕咚咕咚喝光了罐头瓶里的水,放下罐头瓶看了看,茶叶放得不多不少,对陈鹤群说,“你泡的茶比我泡的味好……”
陈鹤群讨好似的拎起桌子上的暖瓶倒水,怕金四九等会不带他去,一边说,“废话,为了不糟蹋你这茶叶,这些天我好好学了学,水量、水温都有要求。”
金四九正冲澡,孙一水电话就来了。手机在水龙头一边的石台子上放着,金四九摁了免提,一边搓着满头的白沫一边通话。
“老九,那仨人怕是被杀了……”
“有证据?”
“王富娥的三轮上检验出了血迹,一打灯,简直……一车箱子全是,提取到血样了,化验结果就是那仨人的……”
金四九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是死了。
孙一水接着说,“你今儿个黑傍是不是去八风镇了?有什么发现?”
“我带了点土回来,从江有沱屋地上搜集来的,也许有点用。”去江有沱家的时候,刚开始在堂屋坐着,趁江有沱去灶屋里烧水时,在地面和砖缝里刮了点土。部分砖面,细看有大小不一的暗斑,似是血迹。如果那栋老宅里不久前发生过血案,江有沱还能这么气定神闲跟没事人似的住在这里,想想就毛骨悚然。
金四九让孙一水在班上等一会,洗完头就去。
胡乱地冲洗完,金四九找了把剪刀把两侧鬓角剪了剪。该理发了,一出汗,额头和两侧的头发就会像锅饼一样贴着头皮,汗珠子就顺着发梢往下滴拉个没完。
金四九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陈鹤群已把车停在了门口。这车,浑身已被泥土遮盖得严严实实,分不清底色,车牌号也被糊死了。
陈鹤群说,“我带枪了。防备着总没坏处。”
金四九说,“你不是不带枪的呀?不是你的风格!”
陈鹤群嘿嘿笑,没等金四九坐稳当就出发了,到门口左看右看打着方向盘上了油漆路,车厢里马上被金光填满。西天边晚霞似火,难以直视。陈鹤群把遮阳板放了下来,瞥了一眼副驾上的金四九,“刺眼。”
金四九眯着眼睛,“多好的景色啊……”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江有沱在给他倒茶的时候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多好听的声音……”
金四九想明天去一趟桃家庄。陈鹤群说,“这件事情咋想咋觉得玄乎,上个月十六黑咾还跟咱俩一起去王八村哩,咋就可能杀人?他有作案时间?再说,怎么又跟桃家庄扯一起去了?”
金四九让夕阳晃得睁不开眼,眯缝[196]着眼睛说,“你是把两个事混在一起了。上个月十六的黑咾是崔仁明那伙人失踪在八风镇,去桃家庄是关系到宋修德的死。”
陈鹤群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似有所悟,又像依然云里雾里,好半天才说,“江有沱杀宋修德?!想不通。早不杀晚不杀,偏偏那晚上下大雨碰上一伙歹徒的时候杀?不合逻辑啊?”
金四九“嗯”了一声。这确实有点奇怪,太过于巧合了。如果江有沱要杀他老板,一定有所计划吧。如果宋修德真是他杀的,那曹景凯也极有可能死在他的手里。要在密室中杀掉两人,还要嫁祸给曹景凯,凶手能选择杀人的时间和地点,却怎么能左右一群歹徒在规定的时间来到计划中的地点来送死和背黑锅呢?
车拐进刑警大队大院,孙一水正从茅子里出来,正杀着裤腰。
“还没吃饭吧,我订了快餐,一会就送来。”孙一水双眼浮肿,头发凌乱,声音也有些沙哑。金四九还不知道这地方竟然能订快餐。
金四九揶揄他,“你这是怎么了?嗓子都哭哑了。”
“你才哭了!”孙一水愤愤地说着扭身就往楼里走,后背让汗溻了一个倒三角,从脖子一直到后腰。
到了会议室,胡建也在。金四九把收集来的一小包土扔给孙一水,“查查吧,可能是血。”
“哪里来的?”胡建问。
“江有沱家,下午才收集来的。”
孙一水说,“你胆子真大,如果他是凶手,知道你收集这东西,你现在怕是已死不见尸了。”
这包土现在鉴定不了,得明天才行,孙一水说有个什么试剂没了,鉴定三轮车上的血迹的时候都用光了。金四九无奈地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刑侦大队不?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你不说这里都多长时间没出过刑事案了,哪用得着这东西?我倒希望以后连刑侦大队都没了,我们都转业去种地,天下太平多好?”
孙一水把今天的血样鉴定报告递给金四九,说,“三个青壮,有去无回。说什么要去‘送人’,我看是‘送死’还差不多。”
金四九扫了两眼,把报告递回去。“养鸡的没说三轮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崔仁明失踪之后的第二天半夜或是第三天黎明。”孙一水摊开巴掌用力搓了搓桌面,想把那层灰搓下去,没成功。
胡建自语说,“凶手为什么要在第二天晚上才处理三轮呢?没道理啊。”
“因为他要处理尸体!”金四九此刻心里想的就是江有沱,当晚杀人之后,他必须尽快打扫现场,与三轮比起来,显然处理尸体才是燃眉之急。处理完三具尸体之后,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开着三轮去养鸡场了,天亮得早,人也起得早,农民都想趁着凉快去地里干点活。所以,那个时候他要是去处理三轮,一定会碰到人。
现在基本可以还原崔仁明及同伙那天晚上的行踪。联系到他们的通讯记录,基本能推断个差不多。他们口中所谓的“送人”,应该是去杀人才对。除了这个目的,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们丧命?他们接受了指令去八风镇,“送人”不成反倒成了被送的对象。凶手杀掉三人之后,把三具尸体放到三轮上,然后开着车去处理尸体,在天亮前又开着三轮返回。次日半夜,凶手假扮成偷蛋贼,故意惊动养鸡场主,伪装成逃跑而车辆被扣。只是凶手怎么也想不到,六十里之外的失主竟然能找上门来。要不是这个环节失控,崔仁明和他的两个伙计怕是永远成为失踪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