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给金四九打电话说孙一水犯失心疯了。金四九正拿着苍蝇拍子打苍蝇,听胡建的语气这么焦急,感觉有点不对路。孙一水除了说案子,任何事不跟人拉,他给金四九的感觉就像一张纸片,性格一点也不立体,不丰满。所以要说孙一水犯了失心疯,金四九马上就能知道是因为啥,参考孙一水以前的那些事,根据排比数列的基本规律,就能对他现在的失心疯马上猜个八九不离十。
金四九说,“别闹,他要是失心疯,这个世界就是疯人院了。昨天那三轮车查出名堂来了?”
胡建吃了一惊,心说昨天他们出警的事金四九不知道啊,再说,就算知道出警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一张嘴就点明三轮车,有点匪夷所思。“孙一水跟你通话了?”
“这事他才不跟我通报,我又不是他上级。到底是不是三轮的事?”
“邪门,你咋知道哩?”
“那男人死了?”
胡建心说这孙一水嘟嘟囔囔的就够诡异的了,金四九一张嘴就猜得死对死对的,有点神道。“不仅他死了,他的两个伙计也死了,你来吧,孙一水有点魔怔,对着一面证据墙跟死人说话哩。”
撂了电话,金四九把苍蝇拍扔窗台上,昨天晚上跟江有沱在野外的小饭馆吃得五饱六饱,今天正准备好好梳理梳理思路,刑侦大队就有新情况了。难道与宋氏家族有关?既然胡建说孙一水看着证据墙跟死人说话,那就一定出现了新案子,并且跟这一连串谋杀案有联系。这是细思极恐的一个新情况,到底还有多少人已死于非命?
金四九换了双运动鞋,马上出门。陈鹤群听到隔壁门响,马上从屋里跑了出来,冲金四九喊,“金教授,你要干嘛去?”
“刑警大队,孙一水犯失心疯了……”金四九头也不回地说。
陈鹤群低头一琢磨,有点不对劲,难道是柳媚?这个女人真是彻底让侯镇火了。前几天,侯镇疯传僵尸伤人的事还上了热搜,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写了一篇灵异小说,并趁机总结了一下直周城十大灵异事件。孙一水犯失心疯,一定和柳媚有关。陈鹤群把没抽完的烟往地上一丢,连踩一下都没顾上便追上金四九上了车。
“找到柳媚,就算是个死人,我也得给她普及一下法律知识,这叫扰乱社会秩序,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陈鹤群快速地插上安全带,怕金四九不让他去似的。
金四九把车开上油漆路才说,“可不是我让你去的啊,待会孙一水要是嫌弃你,你怎么说?”
“他嫌弃我,我还嫌弃他哩,再说,他刑警队有事,我作为基层派出所民警,积极主动靠前维护法律尊严和社会治安,他凭什么嫌弃我?给脸不要脸?”
“陈所,我就喜欢你这舍我其谁的气概!待会见了面,你可别怂啊,不然我会告诉所里的人,你就会在人背后装气势。”
陈鹤群嘿嘿笑了笑,有点耍赖似的说,“你说去,我不怕,反正大家都知道,虱子多了不怕痒。”
轻车熟路,金四九开得挺快,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刑侦大队。
胡建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走到车旁,“大事情!”说着转身往楼里走,引着金四九和陈鹤群上楼。金四九来警队好几次了,就是没上过二楼,还以为早已废弃不用了呢。楼道重新粉刷过,绿色的墙裙焕然一新,铁窗户上已看不到斑驳的铁锈和裂口子缺角的玻璃。
“你们有钱了?”陈鹤群说,心想派出所也得刷一遍。
“一共花了三百块钱的涂料钱,我跟孙一水刷的。”
陈鹤群说,“要说你刷的我信,孙队?我不信。”
“你以为我愿意干?热死热活的。这不正好有个党员奉献日,实在找不到要奉献啥,这才刷的漆。”
金四九说,“基层党组织要求也很严吗?”
胡建别瞪[195]了金四九一眼,“民主生活,政治生活,中心组学习,一样不比市里少。”说着拿出手机晃了晃,“刚才等你的时候我还在刷分哩,爱皮皮,今天才刷了三十来分,组内排名垫底,全国排名第六百万零三千五百一十,厉害不?”
金四九随胡建进了一个房间,屋地中央,孙一水正坐在一张杌子上,嘴里咬着一根铅笔,双手托腮,对着一面墙在发呆,白墙上贴满了照片和便贴纸。
孙一水左手里抓着三张照片,扭头看着金四九,眼珠子红彤彤的布满血丝,嘴巴张了张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拖着哭腔说,“老九……老金……老四……啊……”
孙一水两手盖在头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颤抖不停,只顾呜呜地哭。仿佛要把这些天的委屈都哭出来,仿佛要告诉大家,自己一直以来钢筋铁骨似的表象都是假的,嫉恶如仇的硬汉形象也是装出来的,我就是个泥巴人,一点不硬汉,不坚强,我孙一水就是个怂包,是个孙子。
陈鹤群看了一眼胡建,小声说,“真的失心疯?”
胡建摇摇头,“头一次哭……昨天下午我们去了一趟八风镇,回来说要查一个人,越查越不对劲,弄了大半夜,早上我们入户查,回来就成这样了……”
昨天下午,无意间的一次出警让孙一水濒临崩溃的精神决了堤。从八风镇回来,孙一水一度感觉挺轻松,不就是找一个叫崔仁明的人?他是山阳乡银丰村的村民,是王富娥的男人。王富娥只说大约半个月前男人失踪,只记得是农历五月十六,因为那天是银丰村的小集,所以日期肯定错不了。警方调查了崔仁明的通话记录,最后第一条语音通话记录是6月29日,正好是农历五月十六,最后一条短信发生在6月30日凌晨一点十八分,自那以后至今,便再没有跟外界联系过,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在失踪当天,他只跟三个人联系过,其中两个已经确认是他朋友,是邻村的,一个是崔王寨的刘归能,一个是六合庄的张往春。当天,崔仁明联系另外两人,打了电话,还通了短信。
他给二人群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是下午三点发的:送个人,别声张,准备好,等消息。
第二条是晚上七点发的:半小时后,后地机井小屋,去八风镇。
第二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和见面时间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差,银丰村后地确实有个机井小屋,是第五生产小队的井,这个位置离崔王寨和六合庄的距离差不多。孙一水调查了刘归能和张往春,从这两人的家前往机井小屋,张往春距离稍远,骑自行车的话,半个小时差不多刚刚好。也就是说,崔仁明为减少节外生枝,没给他们留下过多的时间,他们要去办一件保密性很高的事。
那么,那天晚上他们去干什么去了呢?八风镇当晚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难道他们就是为了偷鸡蛋?三个青壮要潜伏到次日凌晨,并且鸡蛋没偷成,还搭进去一辆三轮?就算偷鸡蛋被发现,三个人还怕一个养鸡的?说句不好听的,硬抢都能成,反正是生人,离得这么远,养鸡的不可能认得他们。
有意思的是崔仁明的两个同伴也是那天失踪的,至今杳无音讯,手机同样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更有意思的是崔仁明的最后一条短信,发生在次日的凌晨一点,内容也很有意思:美帝美帝,即将完戏。
孙一水顺藤摸瓜,想看看崔仁明深更半夜会给谁发送一条这么莫名其妙的短信呢?按电话号码实名认证信息找到的人并没有使用这个号码,他也不知道谁冒用了自己的信息。警方顺着这个号码再查,找到了另一个警方熟悉的联系人:消失的杀手,出离子挂炮儿侯不臣。在崔仁明给神秘人发送完短信后一个小时,这个神秘号码给侯不臣发了一条同样莫名其妙的短信:有雨,先别浇地。侯不臣回:好的,管子都买好了,随时都能浇。很明显,这些短信用了暗语。神秘号码当晚还接到一条另一个神秘号码发来的短信:鸡飞蛋打。这条短信发生在崔仁明短信之前的一个小时。
崔仁明发完短信,便同另外两个伙计神秘消失。他跟老婆王富娥说过要去“送人”,给伙计的短信中也提到了“送人”。孙一水仔细一琢磨,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宋修仁正好死于崔仁明失踪的次日。这两者,会有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