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周县城民生大街北头有一家回民羊肉馆,两层,带院,院子里是烧烤摊。四人要了个僻静的房间,点了两百串羊肉让伙计送进房间,还有两桶扎啤。
这顿饭吃到很晚,大家边吃边说,自喝自的也没碰杯,心思都在案子上了。最后扎啤剩了点根儿,羊肉没吃完,剩了一半让陈鹤群带回家了。
现在案子虽然出现所谓“猛料”,但仍不算明朗,曹景凯和宋修仁已死,所以那段死亡视频的拍摄者是不是曹景凯已死无对证。宋修仁在视频里说幕后的指使者是宋修礼,与其是他说的,倒不如说是拍摄者告诉他的,他只是重复了凶手的话而已,连他都不相信。视频的拍摄是有技巧的,像掐头去尾似的,只保留了拍摄者想表达的那些信息。换句话说,幕后主谋是不是宋修礼还两说。
拍摄者还告诉了宋修仁宋炎案也是自己干的,电脑是在曹景凯住处发现的,所以拍摄者的身份除了会让人认为是曹景凯,还会有谁呢?金四九持怀疑态度,是真凶用了李代桃僵的诡计。
孙一水提出一种假设,杀宋修仁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出离子挂炮儿”侯不臣,他拍摄了视频,然后把视频作为完成任务的证据向曹景凯交差。这个人仿佛消失了一样,如果他不是真凶,那就可能已被真凶灭口了吧。如果这一系列事件并非宋氏家族内讧,不是一连串的报复与反报复的谋杀,那这背后主谋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直周城里,会存在一个能玩弄宋氏家族于股掌之上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吗?
假设侯不臣果真受宋修礼指派,杀宋炎可以理解,杀宋修德也可以理解,那他为什么要杀宋修仁呢?宋修仁是宋修礼大哥啊。他向曹景凯交差之后,那天晚上又在桃林杀掉了宋修德和曹景凯。他完成了托付,定然去找雇主要钱吧?这个雇主会是宋修礼吗?
至于柳媚在整个案子中到底又起了什么作用,四人看法相同,是凶手为了把警方注意力引开,只有警方在一条错误的调查方向上,真凶才会有安全感。陈鹤群眼睛都不眨地说,“柳媚铁定是死了,只是尸体没了,我对这些村民太了解了,老实巴交的一点乖股心眼[181]都没有。”
有十来分钟,大家一言不发,都低着头慢悠悠地挒着羊肉,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扎啤,一时间千头万绪,没有一个线头有眉目。孙一水突然说,“老九,周易的事……卦象,还得有下文啊,说说。”
“你是队长,听你的。我是来帮忙的。”金四九摆着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孙一水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有思路。
孙一水嘿嘿了两声,端过金四九的杯子给他添了水,又把扎啤加满,“你虽然名义上是个副所长,其实是咱们这儿的上级,得给我们解决困难,答疑解惑不是?”说着,向胡建说,“加四串羊腰子。”胡建起身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声“四串羊腰子”又马上回来入座,怕错过金四九的高论。
金四九拨棱[182]着手机,翻开图片库,给他们仨群发了一张照片,边说,“宋修德死亡第二天,我们抓获的那些小混混里有两个年龄比较小的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染黄毛,扎小辫,穿耳环,其中一个小孩叫棒槌,这个图案就是他右胳膊上的。”
“我记得他,记得他。”孙一水说,“这图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少先队臂章呢,以前听说过五道杠,他更狠,干脆来了个六道杠。”
金四九又发给他仨一张照片,是他在记录本上写的一些店铺的名字。“单纯分析出宋炎父子身上的符号是卦象没用,这个‘棒槌’给了我一点方向,说是巧合也好,说是被害人在天之灵也罢,反正我抽空在直周转了个遍,找到了一点点线索,但不一定有用。”
陈鹤群喝了一口酒,看着手机上的图片敲着桌子说,“你单独出去得叫着我……你查什么去了?纹身店啊?你问我啊,我都知道。”
孙一水急于知道结果,瞪着眼珠子在照片和金四九脸上转来转去,“有结果了?”
“直周县内只有三个纹身的地方,有两家店纹过周易卦象,其中一家新开的没多久,就纹过一例,却不是‘否’也不是‘泰’,而是一个‘地山谦’卦。”
“结果呢,这个人是谁?”
“不可能是他,这个人是县一中刚读高一的一个小孩。我问过他,是他爹让他纹的。”金四九给孙一水发了一条短信,是那个小孩的基本信息,“你可以留意一下。”
“另一个店铺呢?”
“另一个店铺在五中门口,五中的一些小孩喜欢纹卦象,大部分都是八纯卦,没谁纹‘否’和‘泰’。”金四九有点无奈,“所以……”
“所以这条路不通。”陈鹤群说,“没准是风水上的什么局呢,也没准是个人名呢,这谁能说清?”
金四九默然说,“现在谜团虽然多,相互之间有联系,是一个整体,要么千头万绪一团乱麻,要么一通百通……”
孙一水端起酒杯一气喝了个底朝天,“关键、关键,都知道缺关键,关键是关键是什么呢?”
四个羊腰子吃没了,也没啥好吃的。金四九不爱吃这东西,所以陈鹤群吃了两串。胡建说,“吃两串,小心烧燥得慌。”
陈鹤群说,“怎么可能,腰子是属水的,怎么可能烧燥?明白了,你可别信吃什么补什么,都是骗人的,吃腰子不会补肾,吃猪头也不会补脑。”
“那你还这么好吃腰子?”
“我是待见这个骚气味儿!照你这么说,吃鸡屁股就能治痔疮了?”陈鹤群这话一出口,孙一水一口扎啤喷了出来,要不是脑袋扭得快,得弄一桌子,结果往右一扫,喷到了墙上。
散伙的时候,孙一水很憋气地告诉金四九,“县局一直就在怀疑是宋修礼,刑侦大队也一直调查,什么也没弄出来。”
“前一阵子不是讨论过这事吗,宋修德这一支和宋修仁那一支不对付,所以宋修德说宋修仁杀了宋炎,宋修仁说宋修德烧了他料场,来来回回的,今天拳厂被踢了,明天宋修德被袭击了,直到现在,弄得没法收拾……”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孙一水知道他会错了意,伸手拽住金四九后腰腰带,像是这样就能阻止他的思路往前走一样。
金四九停住脚步,伸手拨拉开他插在自己腰带里的手,“赶驴呢?还有其他情况?”
“嗯,我说的是动机,宋修礼的动机,不是宋修仁的动机。”孙一水压低声音,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胡建和陈鹤群,不想让谁听到他的话,“宋修仁不是他儿子的爹,宋修仁的儿子的爹是宋修礼。明白不?”
金四九感觉扎啤限制了脑子的转速,所以稍微停顿一下才明白,宋淼的亲生父亲是他叔叔宋修礼。
“我就简单说,好几年前的事了,由于种种原因吧,我们也是偶尔知道了这件事。”孙一水说,“我就想,这会不会让宋修礼有作案动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