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棒球帽的客人走后不久,李辑拖着一个黑色的30寸拉杆箱回到了茶馆。
“甜甜,我回来了。”
“嗯。”樊甜甜愣愣的应了一声,整个人依然沉浸在悲伤里。
看见樊甜甜在想事情,李辑默默提着行李箱上了二楼,回到房间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没有人永远十七岁,所有人都在衰老,除了那个爱穿白裙的少女。
因为坠楼事件的缘故,学校放了三天假。假期结束后,学校恢复了往昔的吵闹,教学楼前的那滩血迹早已洗刷干净,除了教室里空着的两张桌椅,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但毕竟发生了那件事情,谁都无法做到真正忘却,只是下意识的去回避这些。因为坠楼事件流传着各种版本,钟楚儿和熊柯的父母都受到了各种流言蜚语的中伤,学校最后在公安局的同意下,公布了校园安全监控的视频。
视频里,钟楚儿一个人趴在天台护栏边,不停用手揉着眼睛,像是在擦拭眼泪。黄棕色头发的熊柯摇摇晃晃的走上顶楼天台,直径走到天台边,用力的翻过水泥护栏,她整个人坐在护栏上,望着整个学校。
熊柯嘴里一直喃喃自语,“我该死啊,我有罪啊,跳下去就可以赎罪了!”
趴在天台护栏的另一端钟楚儿,侧过身子,看到了坐在水泥护栏上的熊柯,听见熊柯嘴里念叨的话,她急忙冲向熊柯坐着的位置。
熊柯张开双臂,身体前倾,向楼下倒去。
钟楚儿一把拽住熊柯的手。
“别死啊!”
钟楚儿不可否认自己一直憎恨着这个染着黄发的不良少女,但是她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她不可能对一个自杀的人坐视不管,尽管自杀的人是总欺负她的熊柯。
熊柯拼命的摇晃着身子,钟楚儿又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熊柯的手腕。
“我是罪人,我该死,死了就解脱了,就能解脱了,哈哈哈……”
熊柯更加用力的想甩开钟楚儿的手,她双眼通红,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大脑被黑压压的负面情绪所占据。
钟楚儿身子一点点被拽着向下倾。
“你得…活着…我要让你亲…眼看见我和甜甜…活到令人羡慕的那一天!”
这是少女内心的愿望,除了熊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希望自己和甜甜都考上大学,一起变得优秀,善良的人不应该永远那么凄惨的被区别对待。
已经疯了的熊柯,发现自己无法让钟楚儿松开手,便开始用力的将钟楚儿往下扯,像只水猴子死命拽着溺水的人。
白裙子的少女仍然死撑着,可是手腕和腰部越来越乏力了。
她脚尖渐渐离地,整个身子翻出护栏,像天空中的雪花,轻盈的飘落到大地,绽放出一朵带血的蔷薇。
视频被放出以后,尽管听不见声音,但没有人再谣传是钟楚儿将熊柯推下去了,所有人都看见钟楚儿是救人才坠楼的。大家开始夸钟楚儿是见义勇为牺牲的,改口说她在校期间表现很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樊甜甜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没人知道熊柯的自杀与她有关。
如果不是自己没有抑制住体内负面情绪,没有将黑色的情绪能量输送到熊柯体内,熊柯就不会自杀,钟楚儿也就不会救人而死,所以是自己杀了她们两个人,一个不为人知的凶手,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浑浑噩噩将高二下学期读完,高三开学时樊甜甜便申请退学了。
她因为钟楚儿的事情始终原谅不了自己,她恐惧上学,更恐惧放学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路上再也不会有那个白裙少女的身影。
在家里待了几天,在电脑上看到一道关于红十字会志愿者招募的信息,樊甜甜便收拾了行李,给父母留下一封信,一个人独自去了申城。
2010年4月15日。
樊甜甜始终记得这个日子,一天前,发生了全国悲痛的玉树地震。她跟随申城红十字会的同事们一起到了青海玉树,进行灾后救援的工作。她看到了满地疮痍的城市,玉树县城主要是以土木结构的房屋为主,强震过后几乎所有土木结构的房屋都倒塌了,大量民众都被掩盖在废墟之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听见新增的死亡人数。
她看见了被压断手臂的老人,看见了失去父母的幼童,看见了失去独子的母亲,她看见了一幅人间惨相。
有个同从申城来的义工,看到从废墟里挖掘出的尸体,偷偷躲在一旁边吐边哭,没有人责怪那名义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逝者,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同样恐惧与悲痛。
人类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以万物灵长自诩,拥有日益强大的科技,却忘记了大自然的可怕之处,这就是人类所谓的傲慢,人类依旧如二十万年前脆弱不堪。
樊甜甜握紧拳头,她比谁都感受更深,在大自然面前,超能力者也不算什么。但是大家不能始终陷入在悲痛之中,必须振作起来去帮助那些还活着的人们,去救出仍被困在废墟里的生者。
人类有一个格外强大的天赋,顽强。
她被安排到了物资发放小组,给受灾群众发放从申城带来的水和食物。
夜晚的玉树,冷的让她全身发颤,从红十字会的帐篷里披了件棉大衣,她举着手电筒,开始查看着每个帐篷的情况。
军绿色的帐篷里,睡着几个从小学救出的孩子,有个胖胖的小男孩躺在床上不安的翻动着身子,嘴里小声的喊着妈妈。
樊甜甜看着满脸恐惧的小男孩,很是心疼,她伸手握住男孩的手,吸走了地震带来的恐惧,将自己小时候和母亲一块的幸福情绪传递给了男孩,她看见在梦乡的男孩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气氛沉重的夜晚,一个高大的身影穿梭在每个帐篷里,帮助着那些受灾群众消除负面情绪。
无数帐篷里的人都闭上双眼,气息平缓的进入了梦乡,地震带来的恐惧不安都被吸走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瘫坐在一个帐篷前,浑身颤抖着,哪怕是披着厚重的棉大衣,依旧让她感到无比寒冷。浑身的皮肉都在颤抖,她的内心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那种灾难来临时,人命如蝼蚁草芥的大恐惧。
她艰难的站起来,双腿颤抖的走回志愿者的休息帐篷,她要睡一觉,明天接着帮助更多人消除负面情绪,她十分不易的走到了自己床位前,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樊甜甜浑身疼痛的从床上爬起来,发放物资的工作由新来的志愿者们在负责,她和其他几个志愿者将送一批物资给那些在现场救人的救灾官兵和自发组织的救援队。
坐在货车上的樊甜甜,看见了成为一片废墟的学校、民居、寺庙,还有很多当地人仍在坚持翻找着废墟下的亲人。
有很多武警官兵都累倒在地上,眼睛都是通红的,这两天他们大多都是打个盹就接着救人,玉树的海拔高,有不少外地赶来的救援队都出现了高原反应,包括一些搜索犬也出现了高原反应。
樊甜甜用袖口抹了抹眼睛上的泪水,她能感知到所有在救援的工作者都十分疲惫,但是在救援时间最重要的第三天,没有人愿意休息,抓紧时间搜寻生者就是在挽救鲜活的生命。
樊甜甜抱着矿泉水,递给那些累倒在地上的搜救工作者,递水的过程中,樊甜甜悄无声音的吸收着大家疲惫、悲伤的情绪。
她能做的并不多,除了志愿者的本职工作,吸走大家负面情绪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废墟之下,一条条活着的生命被发现,被人们从瓦砾沙土里救出。
樊甜甜很疲惫,她弓着身子,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大山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楚儿,我会帮助更多的人,我会更坚强的。”樊甜甜在心里说,她要努力活下去,替钟楚儿好好活着。
夜间,樊甜甜又开始如昨晚一样开始工作,握住那些伤者的手,吸走他们的痛苦与恐惧,将美好的情绪输送到他们体内,樊甜甜的体内积蓄的情绪能量比曾经都多,连续吸收大量的负面情绪,让她的身体有些透支了,那些黑色的能量在她体内乱窜,想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但是,这一次樊甜甜不会再让这些能量进入到其他人体内,她知道这些能量注入到其它人体内的结果,负面情绪对她的折磨令她痛苦不堪,但她咬着牙压制着,这种折磨像是一种自我救赎,让她对于曾经的那两个女孩犯下的错误而赎罪。
樊甜甜瘫坐着帐篷外,看着夜空里乌云缝隙中的星辰,她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很想睡觉,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把你体内紊乱的能量传给我。”一只纤细的手握着樊甜甜肉乎乎的手掌。
“不行,我不能再伤害人了。”迷糊之间的樊甜甜喃喃道。
那只纤细的手散发着白光,樊甜甜的手掌心裂了一道口子,无尽情绪能量宣泄而出,飞入了那道白光里。
依旧闭着眼睛的樊甜甜,身子颤抖着,用力甩开了那只纤细的手,“不行,不行,会让你自杀的。”
纤细的手再次闪过白光,樊甜甜无法再动弹,白光贴近樊甜甜的手掌心,黑色的情绪能量被白光吸尽了,白光一闪,樊甜甜睁开了眼睛,看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站在她身前。
“你没事吧?”樊甜甜担忧的望着这个漂亮女人。
女人手上再次闪过白光,樊甜甜手掌心的伤口合上了。
“你也有超能力吗?”樊甜甜问。
女人对于这句明显的废话,并没有答复。
“你好,我是樊甜甜,是申城红十字会的志愿者。”樊甜甜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这个寒夜里穿着一袭白色花扣旗袍的女人。
“没人教你使用能力吗?”
“没有,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和我一样有超能力的人。”
“之后来找我。”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胡人非。”
一张只有地址的名片落在樊甜甜的手里,白色旗袍的女人渐渐走出了帐篷区,在黑夜里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