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绵绵细雨,这一个月来洪城都是雨天,太阳像是去流浪了。
每年的三四月份,南方城市就会陷入长时间的阴郁之中,连绵细雨让所有人都湿漉漉的。
潮湿的空气让在家养伤的李辑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如同那面正在渗水的墙,长着青黑色的霉菌。
家里就只剩李辑一个人,他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后,李辑母亲便去上班了。睡到十一点才醒的他,看着洗脸池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自己,黑眼圈深重,脸色憔悴的发白,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
他最近睡眠情况特别差劲,总是会梦到地铁站里的狂风,以及医院里被金属针刺进双臂的痛楚,最令他恐惧的并不是这些,每当他闭上双眼,总感觉自己重新回到那个永无天日的黑暗空间,没有时间流逝的黑色空间,让他倍感焦虑与恐惧。
李辑脱去长袖上衣,看着镜子中裸露的上半身。
胸口那道长长的伤口仍隐隐作痛,但也开始脱痂,其余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最神奇的是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李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自己的父母,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愈合情况有些反常,和指尖的风一样反常。
他不想再引起那个什么CSPA的注意,免得像科幻电影里,被抓去当小白鼠切片做实验。
窗外的雨哭久了,可能有些疲惫。
李辑洗漱了一番,套了一件兜帽卫衣,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一时半会不会再下雨,便揣着钥匙出了门。
沥青上的水洼倒映着阴沉的天空,微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
李辑伸出手指,一道旋风停在他的指尖,风缓缓旋转着,像只不知疲倦的陀螺。
李辑手指轻弹,那道旋风飞向水洼,溅起一朵水花。
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李辑发现了自己能够控制五缕轻风,没有地铁站里那个男人随手一挥便是狂风大作的神仙本领,但也是实实在在的五道旋风,李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拥有这个有些鸡肋的超能力,可能应了那句古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打算自己伤口痊愈后,便着手调查这件事情。
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觉得那些事情并不着急,吃饭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他开始陷入今天吃沙县小吃还是黄焖鸡米饭的这个史诗级难题中。
最后,李辑推开了黄焖鸡米饭的店门,毕竟之前流了那么多血,得多吃鸡补补。
在吃饭的过程中,店铺里的电视放着电影《蜘蛛侠》。
一边吃着黄焖鸡,李辑一边在考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问题。
想想自己的五道小旋风,李辑的英雄梦想瞬间烟消云散了。
有些事情想想就好了,真的要去实现,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走出店铺的李辑,开始饭后散步,适当活血对他的伤口恢复也是有好处的,抱着这个念头,李辑开始在大马路上游荡,像个孤魂野鬼。
车来车往,喧嚣不止,李辑便从岔道旁拐进一条小巷。
以前李辑不怎么敢走这些小巷子,小的时候遇到过敲诈勒索的小流氓,他现在有了超能力,那就不知道谁揍谁了,李辑挺着腰杆快步走在巷子里,瞎转了半天,也没碰到个地痞流氓。
背上走出一身汗的李辑停下脚步,站在围墙边喘口气。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横幅,“扫黑除恶扬正气,共建文明新城市。”
李辑咧嘴一笑,觉得自己刚才想用超能力去制服流氓地痞的想法,显得格外幼稚,现在压根没有这个机会。
站久了的李辑伸了个懒腰,这一伸展使他感到自己胸口剧烈疼痛,不仅是伤口在疼,心脏也如同绞刑。
李辑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瞳孔放大,大口吸着空气。
这疼痛来得急,去得也快。
等到胸口的疼痛完全平复下去,面色煞白的李辑便扶着墙,顺着来时的路向自家小区走去。
李辑不知道的是,他再走个几百米,就能看见一间茶馆。
茶馆破旧的匾额上刻着,一则茶馆。
两旁的门柱上,刻着一副对联:
“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尔我。”
“两头是路吃一盏各自西东。”
大堂门口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扫地,炉子前的汉服女子在等黑铁壶里的水烧开。
大板茶桌上一只白色的猫卧着,望了一眼在烧水的女子,慵懒的“喵”了一声。
坐在炉子旁的汉服女子,歉意的低了低头,示意水还没开。
喝明前茶最是急不得,不能直接用沸水冲泡,得先将沸水倒至茶碗微凉一些,再高冲茶叶,浸润茶叶两息,再注满水冲泡。
女子倒了一盏汤色嫩绿明亮的明前龙井,将白猫专用的茶盏放在它身前,白猫轻舔茶汤,柔声的“喵”了一声,像是醉倒在明前的春天里。
“吃饭啦!”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从后厨响起。
女子又给白猫倒了一盏茶,便从木椅上起身,走到少年身旁,拿起另一把扫帚将门口的几片枯叶扫去。
少年冲着汉服女子笑了笑,叫了句,“姐。”
女子揉了揉自己弟弟脑袋,看着他快同自己一般高的个子,心想再过几年弟弟便是大人了。
两人一同走到后厨,看着甜甜姐正忙碌的给大家添饭,关完煤气的年轻道长扶正了身后的长剑,卷起道袍袖口擦拭着额间的汗。
年轻的道士重新插好头上的黄杨木簪,嘴里叼着根火柴,“可以喊老板吃饭了。”
在添饭的樊甜甜摇了摇头,“老板昨晚打麻将输了一晚上,心情不好,大概要睡到下午两点吧。”
“那开饭吧。”年轻的道士端起自己的大腕,开始快速扒饭。
茶馆其他几人也被道士吃饭的气势感染了,赶紧往碗里多夹几筷子菜,汉服女子和弟弟相视一笑,紧接着樊甜甜也笑了起来。
年轻的道长吞咽下嘴里的饭,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圣人言,食不语。”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说,“可是,咱们茶馆没这么多破规矩”。
整个茶馆都响彻着快乐的笑声。
趴在大板茶桌上的白猫,又舔了一口茶盏中的明前龙井,尾巴轻轻摇摆着,两只小爪抱着那个茶盏,咧着嘴似乎也在笑。
李辑一个人站在阳台,看着左手的五道风,用力一挥,对面的樟树在夕阳中落下几十片绿叶。
这半个月,他逐渐能掌控更多的风,不仅是手指,风甚至可以包裹他的双脚,使他跑起来像一阵轻风,但是他维持这个状态超过三十秒就会力竭。
胸口的伤口已经完全脱痂了,疤痕也在一天天消退,但时不时仍会心绞痛,他很想去医院检查一遍身体,但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他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幸好这种心绞痛也只是偶尔发生。
李辑走回客厅,原本在看微信消息的李辑母亲,抬起了头。
看着一天天好起来的儿子,李辑母亲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脾气,开始和李辑说同事的孩子找的工作,一个月一两万的工资。又指了指手机,她刚刚给李辑转发了一篇标题叫《别让你的孩子宅在家,成功人士都是闯出来的》的微信文章,希望李辑能够好好看这篇文章,对他的人生会有很大帮助。
李辑苦笑一下,黄女士真的永远都不会变,时刻盼望着自己的儿子早日成为成功人士。
不过,工作的事情得好好规划一下了,大学毕业快一年,上份工作没干满三个月就辞职了,最近又因为受伤住院休养了两个月,对于工作他的确有些着急。
夜幕降临,城市被霓虹充斥,五颜六色的光开始占据人们的眼睛。
李辑插上耳机,换了双运动鞋,开始日常的夜跑。
每当他跑步时,都感觉自己化作成一阵风,那一刻格外自由,没有什么可以拘束他,仿佛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脱离地球,飞向太空。
他沿着马路慢慢跑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看着前面人行道上没人,他闭上双眼去感受那份宁静。
“唰!”一辆开着远光灯的汽车飞驰而过。
李辑睁开了双眼,眼神中有些不悦,手指尖露出五缕旋风,接着又握紧了拳头,手里的风消散了。
他想了想,跑进了上次的散步的巷子里,巷子窄,汽车开不进去,正好图个清静。
李辑接着闭眼跑着,耳机里放着摇滚。
“小子,就是你亲眼目睹了飞廉的死?”巷子入口一个黑影跟着走进来,声音尖细的问道。
李辑戴着耳机,甩着脑袋,脚步坚定的迈向前方。
“哼。”看着李辑没有理他,黑暗中的人伸出手,一团黑雾飞向李辑。
听着摇滚的李辑身子一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指尖一挥,双脚生风,拼命向前跑。
耳机里一首摇滚刚好结束,一道暴喝传到李辑耳中。
“这……是飞廉的风!”
那个黑雾中的佝偻身影化作一团黑雾向着李辑追来。
刚回头的李辑,看到黑雾袭来,比之前跑的更快。
那黑雾主体分散出十几团黑雾激射向李辑。
一小团黑雾砸中李辑的腿,李辑感觉自己陷进的沼泽里,双腿越来越无力,三十秒马上就要到了。
李辑指尖聚集三道旋风,向着脚上的黑雾吹去,那团黑雾被吹散了一些,李辑赶紧接着往前逃。
“前面五米左转。”一道稚嫩的萝莉音在李辑脑海中响起。
李辑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那团黑雾越来越近了,他听从那个女孩说的,拐进了左边的巷子。
“直行三十米。”
“前面岔口右转。”
黑雾中的佝偻身影有些气急败坏,他并不是个速度型的超能者,他更擅长用黑雾去折磨猎物,用黑雾包裹住猎物,最后看着他们窒息在黑雾之中。
最近CSPA管制越来越严格,他原本只是想问这个普通人,飞廉是被谁出手杀死的,不打算过多暴露能力,免得被CSPA感知到超能异常。
但是没想到这小子除了不懂礼数,还是个超能者,拥有飞廉气息的风。
他觉得有些古怪,打算抓到那个小子以后,带回分部进行搜魂,看看这个小子是怎么拥有了飞廉的风,如果这小子能够被他所操控,那么他在组织里的地位肯定与从前大不一样。
当务之急是抓到那个跟老鼠一样的小子。
“小哥哥,右转后,往有红灯笼的地方跑。”
李辑被甜美的萝莉音叫了句小哥哥,耳垂开始泛红,他感觉自己脚步更轻了,他打破了曾经的三十秒,他已经看到了红灯笼,只要他跑到红灯笼的门口,他就能活下来了。
三十一秒。
三十二秒。
三十三秒。
李辑的脚步越来越无力,瞳孔开始放大,黄豆大的汗水从睫毛滑下,顺着嘴角滴在地上。
“碰!”
李辑倒在了距离红灯笼不到二十米的地上。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被黑雾笼罩,眼前越来越黑,就像之前的黑暗空间一样。
啊!
李辑感觉自己被扼住了脖子,他想挣扎,全身却没有半分力气,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噗通”一声,李辑感觉自己紧接又掉进了河里,除了窒息感,还很湿冷。
李辑努力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水球之中,水球逐渐露出了口子,空气涌了进来,水球缓缓落在青石板上,水从石板的间隙中流走,躺在青石板上的李辑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身旁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上不断抛着一团水球。
少年冷冷的看着不远处黑雾缠绕的佝偻老翁,一言不发。
佝偻老翁手中黑雾化成一条长鞭,就要抽向那个玩水的少年。
“今天老娘心情很不好,你确定要在我家门口耍杂技?”古朴的木门后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木门上的红灯笼轻轻摇晃,像是要掉下来了。
一只白猫趴在屋檐上,露出脑袋,“喵”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佝偻老翁收起鞭子,身子更加佝偻的低了低身子,敌众我寡,他没必要以命搏命,这般想来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黑影之中。
“周晚,带他进来。”
玩水的少年将手里的水球抛向四肢乏力的李辑,那团水化作一条毯子将李辑从地上托起,跟随少年一同进了那扇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