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87年,蓉城青羊区。
“小朋友,你想要什么礼物?”戴墨镜的中年男人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咬着手指,想了想。
“我想有法力,和孙悟空一样法力无边,可厉害了。”
男人嘴唇轻抿,语气有些低落,“那样会很苦的。”
“叔叔,可以吗?”小女孩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满眼的期待。
“嗯。”男人应了一声,手里散发着一道白光,白光进入到了女孩身体里。
刺眼的白光让女孩闭上了眼睛,当女孩睁开双眼时,中年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那天开始,女孩发现只要自己一个念头,便可以让石头飞起来。
也是从这一天,她的命运之轮发生了偏转。
也是从这一天,无数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的一只蝴蝶扇了扇翅膀,两周后的美国得克萨斯州迎来了一场飓风。
手术室。
心电监护仪机械式响着,没有半点感情。
“滴…”
“滴…”
“滴…”
无影灯下,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医生重重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止血钳,“血止住了,小张你接着缝合伤口。”
“他这些伤口真奇怪,看着像利器砍伤的,创口切面又这么平整。”一旁的女护士看着手术台上的伤者,小声嘟囔着。
“小赵,手术期间,别说与手术无关的事。”
“好的,刘院长。”戴着口罩的小护士满眼尴尬,急忙给张医生递过去缝合伤口需要的工具托盘。
刘副院长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浑身多处砍伤,胸口那道二十公分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其实他也十分疑惑,从业三十多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创口切面如此工整的砍伤。
这个年轻人是刚才和地铁站爆炸的受伤群众一起送过来的,其他人伤情都是因地铁站地下塌陷产生的砸伤、摔伤,没有一例是同这个叫做李辑的年轻人一样,是被利器砍伤的。
一片黑暗之中,一个男人呆坐着,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在黑暗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人终会有一死,而死亡常是突然造访的。
想起地铁站里的那一幕,他还是深感恐惧,那个如神明般的男人悬在半空,周身环绕着暴风。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合力杀死了风中的男人,临死的男人疯笑着,然后就原地爆炸了。他整个人在爆炸边缘,耳鸣使他什么都听不见,最后的记忆就只剩下红色,到处都是血。
黑暗之中,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觉得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男人站起身,如往常一样在黑暗里乱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原来人死后,会来这么黑的地方,不知道那些怕黑的人怎么办。
黑暗之中,一直响着机械式的“滴…滴”声。
这个“滴滴”声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出现的,他一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如果身上还有手机,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今天微信运动的第一名。男人胡思乱想着,一道青色的光绕着他飞了一圈,又快速飞走了。
在光亮下,显露出赤身裸体的男人急忙追向那道青光。
黑暗之中唯一的光。
重症监护室。
中年女人看着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器的年轻人,泣不成声。
旁边的护士原本想告知女人病房里小声一些,看着女人的样子也不忍心开口。
心电监护仪依旧机械的发声。
女人开始后悔之前天天逼着儿子找工作,如果那天早上她不在气急败坏下赶儿子出门,让他不找到工作别回家,他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么一想,女人又开始伤心不已,再也抑制不住哭声。
护士看着女人情绪失控,家属探视的时间也到了,便搀扶着女人离开病房,小声告知伤者母亲不能影响到病人们的休息。
男人在黑暗里追着青光跑了很久,青光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整个世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男人疲倦的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开始有些失望,又有些孤独,他不知道那道青光还会不会出现。
男人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躺在地上,仿佛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一场黑暗之中的葬礼,没有任何人来道别。
躺在地上有些久的男人,坐起身子,觉得地上太硬了,有些搁着慌。
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突然停止了转头,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道青色光芒。
看着再度出现的青光,男人急忙站起来,探手去抓,青光又开始急速飞走。
男人不知疲倦的在后面追着,一个好不容易看见光明的人,再次让他失去光明,比杀了他更令人绝望。
青光开始和男人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男人依旧乐此不疲的追着,这是黑暗之中唯一的乐趣,在上百次追光后,男人有些疲惫,他觉得有些腻了。
他开始厌恶这个黑暗世界,厌恶追不到的光,厌恶不知生死的自己。
他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操!”
整个黑暗空间都回荡着这声音,甚至盖过了一直响着的滴声。
不远处的青光停了下来,似乎呆住了,紧接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重症监护室。
每天都来医院探望儿子的中年女人,正给病床上的儿子擦拭额头,看着儿子嘴巴微张,嘴唇一张一合,她探头去听,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中年女人急忙按了墙上的“紧急呼叫”的按钮。
她满脸焦急的望着脸色苍白的儿子,看着他每天只能靠鼻饲进食,中年女人就觉得心疼,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护士和医生一同进了病房,检查了病人情况。
负责这间ICU病房的张医生对中年女人说,“黄女士,李辑现在这个情况是本能性神经反射,您之后继续多与他沟通,他对听觉刺激是有反应,他总有一天能醒过来的。”
中年女人听着儿子会醒过来,对着张医生和护士们感恩戴德的一个劲道谢。
等到医生和护士走了,中年女人坐到病床边上,握着儿子的手,“小辑,你快醒过来啊,妈还等你娶妻生子,让我早点抱孙子呢。”
黑暗之中,男人在大吼大叫后,积攒已久的情绪如烟消云散了。
他开始思索关于黑暗空间、青光的事情。
每次离青光很近时,总能听见很多声音,其中不乏自己母亲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死,只是被人关在了一个巨大的黑房子里。这道神出鬼没的青光,可能是让自己离开黑暗世界的关键所在。
不过青光机灵的很,一直在后面追肯定抓不到,男人觉得自己得动动脑子了。
他开始一脸沮丧的坐在地上,青光又出现了,围绕着他旋转,男人侧过身子,不去看它。
青光微转,悬浮在他面前,男人左手刚刚抬起,青光便飞走了。
男人面无表情,没有失落,也没有喜悦,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光又在不远处现身。
男人站起身开始追向青光,每每接近青光,青光便会消失在黑暗里,而后又出现在男人身后。二者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一追一躲。
男人拼命的追着那道光,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整个人捂着脚踝,痛苦的蜷缩成一团。青光飞到男人眼前,又飞到他脚踝处,看着痛苦的男人,青光没等男人的手伸向自己,在男人发愣的表情里,飞入了他的口中。
男人的心口散发着青光,一闪一闪,像一颗星辰。
男人感觉自己的脚踝不再疼痛了,整个身体越来越轻。他开始漂浮在半空,但这种向上漂浮没有停止,他越飞越高,他看到黑暗世界的顶部是一面黑砖组成的墙。看着即将撞上的墙,男人闭上了眼睛,双手并在胸前蜷缩着,像极了一个在子宫里的婴儿。
没有男人想象中的疼痛,他感觉自己像是撞入了一团棉花,柔软且温暖,让他感到很舒服。
男人睁开双眼,看见雪白一片。
泪水刷的一下流出眼眶,刚逃出黑暗空间,又来白色空间?
“小辑啊,今天医院食堂有好几样你爱吃的,你早点醒过来,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刚从一楼食堂回病房的中年女人放下手提包,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百叶窗,“天天鼻饲进食,都瘦成猴精了。”
“妈。”
一声沙哑的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
“啊。”李辑母亲愣了愣,浑身颤抖的转头看向病床,看着病床上满眼泪水的儿子,泣不成声。
医院的人听说地铁站爆炸案里那个被砍伤的伤者醒了,赶快让几名医生过来进行身体检查。
正当医生们在给李辑做身体检查时,两个警察推开了病房的门。
在警察出示证件后,说是调查221爆炸案,便让病房里的人都出去了,包括李辑的母亲。
随后,两个警察便走出了病房,站在门口守着。
一个提着银色手提箱,穿着黑色制服的墨镜男人走了进来,将门关好后,便望向躺在病床上的李辑。
李辑竭力的歪着脑袋,看着这个胸前有CSPA字样的墨镜男人。
“李辑,你好。”
“你…好。”李辑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接下来,我将进行一些检查,会令你感到不适,但不会对你的健康造成影响。”没等到李辑回答,墨镜男人便打开了手提箱,箱内有着一台类似笔记本电脑的东西,连接着两根数据线,数据线的末端是尖锐金属。
墨镜男人拔去金属套头,露出里面的长针,两根金属长针分别刺入李辑的双臂。
强电流和金属刺入体内的痛楚,令李辑浑身颤抖。
手提箱里的屏幕开始显示人体数据,在超能反应一栏,李辑的数据是零。
墨镜男人拖动光标,不断提升着痛楚刺激等级,李辑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超能反应一栏,数据始终为零。
墨镜男人关闭了痛楚刺激,摘下了墨镜,看着身体僵直的李辑。
“李辑,关于2月21日夜晚22点30分,卧龙站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李辑望着身前这个黑衣服的男人,既愤怒又恐惧。
这种恐惧又令他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浑身环绕着风的男人死前爆炸了,无数狂暴的风让李辑觉得自己快被搅碎了。
“不知…道。”
“你再想想。”黑色制服的男人,看着撒谎的李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了起来。
李辑一言不吭。
“嗯哼?”男人再次打开了痛楚刺激,鼻腔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李辑又开始浑身抽搐起来。
“我…说。我…还记得…那个风中的男人…那个疯子…还有一群跟你穿的一样的人,还有道士与和尚,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他们杀死了那个叫飞廉的男人,然后飞廉那个杂碎死之前突然爆炸了,到处都是青色长刀,我看见那个车厢里全是血。”可能是痛楚刺激的原因,原本口齿不清,说话费力的李辑越说越快,越说越清楚。
男人逐渐降低超能检测仪痛楚刺激的等级指数。
“早点说不就好了,干嘛浪费大家时间。”男人拔去了李辑双臂中的金属针,“你挺憨的,我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
“祝厌,祝融的祝,讨厌的厌。”叫作祝厌的男人收好了银色手提箱,“别想着报复我,根据CSPA第二条例,你将遗忘有关19221案的记忆,你也会忘记我和你说的一切。”
“再说我让你两手两脚,你也打不赢我,你只是个普通人啊。”祝厌眯着眼睛笑,又补了一句。
李辑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意识到那金属针除了刺激他的身体,还会让他失忆。
“你个……”李辑还没骂出这句脏话,便晕了过去。
“幸运的普通人。”祝厌扯了扯上身的外套,将墨镜戴好。“以后还是少招惹局长,免得总罚老子做这些擦屁股的破事,明明是调查组的工作。”
祝厌推开门,带着两名警察离开了医院。
窗外的风,将病房的百叶窗吹得沙沙作响。
“祝厌!”病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然后坐立起身,瞪着双眼,他又梦到那个墨镜男人。
他没有像那个男人说的失忆,那些噩梦般的记忆仍留在他的脑海里。
站在走廊打电话的李辑母亲,看到儿子醒了,急忙挂了电话,走进病房。“小辑,你醒了,医生说你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妈,我们今天就回家吧,住医院花销高。”李辑望着脸色苍白的母亲,他觉得母亲这段时间老了很多,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
“你的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的,所以你好好养伤就好了。”李辑母亲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道。
李辑坚持的说,“医院待着太压抑了,咱们还是回家吧。”他想起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就觉得背后发凉。
“那我现在去办出院手续,待会咱们就开车回家。”
看着儿子一再坚持,李辑母亲便没再说什么,将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李辑,便挎着包出了病房。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好像快要下雨了。
李辑伸出手掌,感受着窗外刮进来的风,他惊讶的发现风居然停在了他食指尖,一个小小的旋风在食指尖不断旋转。
他食指微动,那道旋风便吹了出去,与窗外的风碰撞在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窗外的风似乎停滞了,却又像从没发生过变化,风又吹的百叶窗沙沙作响,天气一如既往地那般阴沉。
李辑伸出手指,却没有风再停留在他的指尖。
刚刚发生的是一场错觉吗?
李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