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老板,周渔大学毕业以后应该会在某个风水事务所打工,天天和鬼魂打交道,帮人除灵赚钱。
周渔非常讨厌恶灵,因为恶灵夺走了她的母亲,也夺走了她美好的童年,如果没有那个恶灵,他们一家人现在肯定生活的很好。
但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如果,人们只能被动地去接受既定事实,然后选择是否继续生存下去。
幸好,自己和弟弟都没有变成性格扭曲的人,这是唯一让周渔感到庆幸的事情。
如果不是爷爷奶奶,自己和弟弟可能还在那所破旧的福利院,为了一块红烧肉和其他的小孩争个你死我活。
周渔站在电梯里,望着逐渐递增的数字,眼里透着急切。
终于到了人民医院住院部八楼,周渔看着门牌号,依次走过几间病房,找到电话里说的那间病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呼吸机,耷拉着的面部肌肉随着机器进行机械式的抖动。
“你是病人熊春娥的家属吧,我是她的主治医师,我姓王。”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抱着病历本走了进来。
“王医生你好,我接到养老院的电话就赶过来了,奶奶是怎么了?”周渔握紧斜挎包的背带,十分担心的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情况是这样的,熊春娥心脏出了点问题,早上的手术没有成功,所以得安排下一场手术。”
“那新的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明天或者后天吧,这两天是假期,医院排队做手术的人太多了。”王医生一本正经的说着,抱着病例本的手却做了个小动作。
他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然后快速将手塞回了白色大褂的口袋。
周渔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医生,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个王医生的意思,她只是没想到现在管得这么严,这种现象仍然没有消失。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有些个例习惯时间长了,就成了一个群体性行为,进而形成整个行业的规矩。
说到底,这种黑色规矩只不过是少数人的利益写照。
受到苦难与剥削的,始终是那些弱势群体。
“王医生,能先安排我奶奶做手术吗?她七十多岁了,身体不能拖了。”周渔咬着嘴唇,请求着医生能够通融通融。
“那其他病人就不需要做手术吗?我们医院一直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的。”王医生推了推眼镜框,望着乞求他的周渔。
他很享受这种乞求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主宰生命的神明,病人家属是他的信徒。只有祈求他,奉上红色的祭品,才能换回一条蝼蚁般性命。
“你家里其他人呢,你自己想想办法,时间就是生命啊。”王医生说完这句话,握着病历本去了下一间病房。
周渔低头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心疼的握住老人满是老茧的手,她和弟弟就是靠着这双满是老茧的手才有饭吃,才能上学。
周渔没有联系弟弟周晚,弟弟并不知道奶奶病了,她不想影响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中考的弟弟。
她抬起头看了眼墙上挂着时钟,秒针快速的旋转着。
周渔走到病房门口,扭动房门的锁钮,房门咔嚓一声锁上了。她又快步走到窗户旁,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她眼里又一次升起阴冷的黑雾,将柜子上的一包抽纸垫在老人手腕下,她将手搭在老人手腕处,开始把脉。之后又将抽纸拿开,俯着身子拨开老人的眼睑,察看着老人的瞳孔和眼白。
周渔皱着眉头,又掀起被子的一角,手掌隔着病号服平放在老人的心口处,手掌随着胸腔起伏,周渔收回了手臂,将老人身上的被子重新盖好。
“义灼婆婆,我奶奶情况怎么样?”周渔的灵魂在身体里询问道。
“她年事已高,心脉堵塞,若是服用汤药需要三月方可痊愈,可若不尽快除去堵塞,她必然心血不足而死。”
“我知道了,谢谢义灼婆婆。”周渔的灵魂在体内深深一鞠。
周渔眼里的黑雾退散,她满脸忧愁的站起身子,将窗帘重新拉开,光线照亮整间病房。
门口传来敲门声,周渔上前打开了锁钮,两男两女推门而入。
为首的男人看到站在门边的周渔,脸阴沉着。“扫把星,你白天锁什么门,是不是想把老太婆早点弄死,你好继承他们的遗嘱啊!我告诉你,没门儿!老子会去法院打官司,房子和钱只可能是我们自己家人的。”
其他三个中年人也附和着男人的话,开始数落周渔。
“有的人,被人好心收养了,就贪图别人家的财产,真是狼心狗肺!”
“小时候看着还挺乖巧,现在看来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没有我爸妈,没有我们一家子人,你和你弟弟能活这么大嘛!”
周渔望着身前她要叫叔叔婶婶和姑姑姑父的人,觉得他们变了很多,她和弟弟刚被爷爷奶奶收养时,他们虽不说慈眉善目,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恶语相向。
爷爷死前和奶奶商量了他们的遗嘱,两个老人名下的一套老房子和一笔存款打算留给周渔和周晚。
爷爷葬礼的时候,奶奶守在爷爷的遗体前痛哭,周渔和周晚一直照顾着奶奶。
奶奶在葬礼结束后,将儿女叫到房里,告诉她的两个儿女,老头子和她立下的遗嘱。
叔叔听完摔门就走了,婶婶一直在旁边劝导着奶奶,告诉奶奶她是有亲孙子的,然后望了眼一旁小姑子,又提了嘴奶奶的外孙女,说老人也应该为自己的后人多考虑考虑,别做善事做昏了头。
奶奶冲着他们摆了摆手,将他们赶出了房间。
奶奶抬起头望着又长高了的周晚,哭肿的眼睛笑了,周渔扶着奶奶坐在竹椅上。
“他们还冲我发火,老大的婚房和车,是我和老头子出钱买的。老小的嫁妆和婚车,也是我们出的钱。把他们养这么大,哪一点对不起他们!这些年他们有时候过年也不来看看我们,说是出国旅游过年,旅游比他们爸妈重要么?”老太太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还是你们两个孩子好,一直陪在我和老头子的身边。现在老头子不在了,我想着我搬去养老院住,晚晚也读初中了,你又在上大学,我现在照顾不了你们什么了。”
周晚揉了揉红红的眼圈,握着奶奶的手,“奶奶,我可以照顾你的,姐姐不在家,我能够照顾好你的!”
奶奶摸了摸周晚的头,“奶奶的很多朋友都去养老院了,奶奶也挺想她们的,大家住在一块多开心啊,你也希望奶奶开心对不对?”
一直忍着眼泪,不敢开口的周渔抱住了奶奶,哭的像个小女孩。
“好了,好了,我的渔儿,你已经是大人了。以后不能哭,哭多了嫁不出去,奶奶还想看你穿白白的婚纱呢。”老太太嘟起嘴巴,扮了个笑脸。“这么一想,我都没穿过白白的婚纱,那时候真穷啊,有身新衣服就嫁给了他。”
奶奶永远都是这样,像个贪玩的小孩子,转眼忘记了爷爷离世的悲痛。
但周渔和周晚并没有看见老人眼里隐藏的悲伤,老人只希望自己身前的两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她不想让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活得太苦。
周渔面无表情的听着几人讽刺的言语,只是抬头看着墙上的钟,她希望时间快一些,让这几个人说完话,快点离开病房,她可以好好陪着奶奶。
“噔噔噔……”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几人的指责。
“你们是熊春娥的家属是吧,首先这里的医院,请你们小声点,别影响到病人们的休息;其次,她的住院费医药费谁去交一下。”进来一个年轻的护士,望着屋内的几个人。
“我都不知道我妈什么病你们就想收钱,你们是黑心医院吧!信不信我打电话给电视台,曝光你们!”开始推门进来的中年男人望着小护士,威胁道。
“吼什么吼!我们这是三甲医院,住院收费天经地义,你快去曝光啊!”本来就来例假肚子疼得厉害的小护士,顿时火冒三丈,怼了回去。
“单子我放这儿,老人家还得做手术,你们自己看着办!”小护士丢下账单,转身走了。
“妈的,现在的护士尾巴都翘上了天。”中年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拿起柜子上的账单,他默默不说话了。
“我和丽丽要去接嘟嘟下课,中午容易堵车,我们就先走了。”中年男人朝着自家老婆使了个眼色就准备走了。
另一个中年女人拿起账单,喊住了准备走的夫妻俩。
“哥,你这就不对了吧,老娘现在病成这样,你想一个人溜,全甩给我?”中年女人轻笑了一声,满是不高兴。
“小妹,你也别怪你哥,最近嘟嘟不是要中考了么,我和你哥想送他去出国读高中,所以经济上不是那么宽裕。”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你家嘟嘟要出国念书,就让我来承担老娘住院的费用,长兄为父,现在老爷子不在了,你也得管点事吧。”周渔的姑姑先看着嫂子丽丽,然后又望着自家大哥。
“这不还有一个大活人嘛,既然她想要两个老人的遗产,那就让她管老娘的死活啊,这也算知恩图报嘛。”丽丽看着站一旁不说话的周渔,便有了主意。
“就这么着!”叔叔开口说完,就先迈出了病房,丽丽紧接就出了病房。
周渔姑姑站在老人身前看了看,从包里掏出了一千块钱,放在老人身边,看了眼周渔,便和自己丈夫也离开了病房。
四个人来了,四个人又走了。
周渔颧骨上抬,笑出了声。“奶奶,幸好你睡着了,看不到他们这副嘴脸。”
周渔起身握着那张账单,去一楼大厅给老人缴住院费和手术费。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嘴巴随着呼吸机张合,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