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纺还未等她说完,先连声叫好:“那赶情好,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到春卓了,就叫她到我屋歇会罢。”
杨氏见她插了嘴,正要责怪,柏夫人却是咿咿呀呀的恭维起来:“知道四姑娘是个热心肠,我们家春卓每跟我提起四姑娘总是笑眯眯的,完全没了平日那副病弱样子……今日一瞧,四姑娘额头饱满,身材丰腴,活脱脱一个享福的像!”
周云织见她说起场面话来一套接一套,便知这位柏夫人四面玲珑,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杨氏犹如自己被夸一般,指着周雪纺调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还有没有脸了!好话都被你给说尽了,我们这些人只能当哑巴喽!”
柏夫人闻言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就是一旁稳重自如的宋夫人也掩起嘴角。
“那就让我这傻丫头带了春卓过去吧……”杨氏打住话头,朝周雪纺正色道:“今儿你是主人家,跟平日你们小姐妹打闹玩笑可不一样,得注意着分寸,春卓身子弱,你可得让着她。”
周雪纺笑嘻嘻道:“娘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
杨氏又嘱咐了周雪纺几句,这才意识到周云织也在一旁站着,忙又提议道:“云丫头也去吧,好好看着你四妹妹,别叫她出了丑。”
“是,母亲放心。”周云织也对这位柏姑娘十分好奇,笑着应了。
这时又有两个长相、身材颇为相像的姑娘走上前给杨氏行礼,正是童夫人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
“晚辈拜见周夫人。”童大姑娘叫童洁儿,比周云织大一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长相虽不说多标致,却自有一番成熟的韵味。
旁边站着的是童家二姑娘童沁儿,跟周子衿同岁,生的娇小玲珑,活泼可爱,跟在长姐后面,轻手轻脚的也给杨氏行了礼。
“快起来,快起来。”杨氏笑着受了礼。
姐妹二人起身,却都极有默契的没有向童夫人看一眼,童夫人顿时有些尴尬。
“她们几个正要去听雪堂玩呢,大姑娘和二姑娘一道去吧。”杨氏提议着,顺便看向了童夫人。
童夫人却是满不自在起来,说话也磕巴起来:“她们小姑娘家家的……自己决定吧。”
杨氏见状,就看向童家姐妹两个,童洁儿本不想去,但看妹妹年纪小,正是贪玩的年龄,却也应下了。
一行人就要往外走,童夫人突然开口问道:“你们三妹妹……没跟你们一块吗?”语气很是小心翼翼。
童沁儿闻言撅起嘴巴,头别到一边和周雪纺说话去了,童洁儿淡淡的看了童夫人一样,不痛不痒的回答:“谁知道呢,方才不是还和周二姑娘在这儿说话吗?”
这语气实在算不上尊敬,周云织不禁猜测起来,莫非这童夫人并不是童家姐妹的亲生母亲?
童夫人愣了愣,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饶是谁面子上都过不去。
再看周围人,宋夫人充耳不闻,柏夫人却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杨氏直言不妙,忙出声解围:“今儿来这儿的姑娘们统共就那几个,我们府里也没什么好玩有趣的地儿,怕只有她们姐妹几个在一块才有意思……若是大姑娘瞧见了童三姑娘,可要记得叫她一同去了听雪堂那。”
东道主都出声了,童洁儿也拒绝不得,就是万般不愿也只得应下。
童夫人顿时舒出一口气。
几个姑娘便朝着门口走去,刚迈过门槛,好巧不巧的就看见周霜绣和一姑娘并排向这边走来。
周云织一瞧,周霜绣身边的姑娘正是方才她进屋时瞧见的那个。
她正打算上前去招呼二人,身旁的童沁儿却是轻轻哼了声,面带不屑,童洁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疑惑间,周霜绣二人已走到了她们面前。
“三妹妹这是去哪里了?可让你娘好找。”童沁儿语气不善的开口。
三妹妹?想来应该是童夫人说的那个童家三姑娘吧。
童湄儿本来心情很好,正和周霜绣逛了园子回来,谁知远远的就望见两个姐姐在门口等着她,脸上笑意就少了一半,心下也忐忑起来,再一看见周云织,更是如五雷轰顶般,呆立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瞅着她。
周云织心中纳闷,她是脸上有花还是咋的?怎么就引了那么多人直看她。
“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童沁儿见童湄儿直接忽视掉自己,气得火冒三丈,音调就拔高了几个度。
童湄儿犹自呆呆的盯着周云织不放,最后还是一旁的周霜绣感觉不对劲,忙抓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礼行为,童湄儿略带歉意的朝周云织看看,随即飞快的别过头,只顾着回童沁儿:“我……我方才和周家二姐姐去花园子里逛了逛,母亲找我?她可还在暖阁?”
“你倒是清闲!”童沁儿不忿的瞪着她,挑刺起来:“父亲叫你抄的《女诫》都抄完了吗?抄不完仔细你的皮!还厚着个脸皮非得来参加寿宴,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到底是小……”
“沁儿!”见她说的越来越没分寸,童洁儿及时制止了妹妹,转头对周云织道歉:“让大姑娘笑话了,我这个妹妹一向如此,她只是性子急躁些,本性并不坏。”
周云织笑着摆手,满脸的温柔大度:“小姑娘心性纯良,我们见了倒喜欢,童大姑娘客气了。”
说罢,又笑吟吟的看向童湄儿,语气和善:“我们正要去我四妹妹房里玩,还请三姑娘一同前往。”
童湄儿闻言,眼珠却在周云织脸上打了个转,不知怎的,周云织总感觉她不太对劲,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和危机感充斥在童湄儿周围。
童洁儿也目光犀利的看向她:“愣着做什么?周大姑娘跟你说话呢。”
童湄儿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大姐,半晌,才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周云织心似明镜,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个童湄儿非常怕她大姐,而且与她两个姐姐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只是内中隐情如何,却是无人知晓了。
听雪堂离秋水轩较远,还得穿过花园子,周云织在前方跟童洁儿并排走着,周雪纺和童沁儿边说边笑的跟在后面。
周云织别过头和童洁儿说话的同时,她注意到走在最后面的童湄儿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童洁儿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童湄儿看上去有些紧张,“我……我刚想起我的手帕子落在花园子里了,我得去捡回来。”说罢,还拽了拽周霜绣的衣袖,乞求道:“二姐姐陪我一道去找找吧。”
“怎么天天就你那么多事?真是扫兴。”童沁儿不虞的撇了撇嘴。
童洁儿看了她一眼,童沁儿立马就闭上了嘴。她又轻飘飘的瞟了眼童湄儿,见她面色焦急,不似作伪,这才说:“那你去吧,记得快去快回,可别又出了什么差错,这可是在别人家,别再叫父亲丢人了。”
她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差错”和“丢人”四个字,童湄儿听罢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羞的通红,拽着周霜绣赶忙跑走了。
“大姑娘见谅。”童洁儿略带歉意的看了眼周云织。
周云织笑笑,“无事。”语毕,悄悄给合欢递去一个眼神,合欢会意,趁人不注意溜到了队伍后方,片刻便消失在了周云织视线内。
进了听雪堂里间,已有个年轻姑娘在塌上坐着了,见她们进来,忙站起身来见礼。
周云织这才看清,这姑娘生的不俗,袅袅婷婷,姿态柔弱,有一股弱柳扶风之态。
“春卓,你身子可好些了?”周雪纺完全忘了招待客人,立马迎了上去。
周云织无奈,吩咐了丁香去备茶水果子,又叫连翘搬了几个锦凳来,招呼童家两个姑娘坐下了。
柏春卓身子孱弱,就自觉的坐在了上首,她眼带感激的看着周雪纺,柔声道:“不碍事的,不过是周夫人那屋子太闷,一时有些头疼发热,歇一会子就好了。”
“我这个听雪堂倒是极好的,通风又散热,你多待会就没事了。”周雪纺笑道。
柏春卓笑着颔首,目光又转向座下几位姑娘,一一点头见过礼了,才面带疑惑的看向周云织。
“这是我大姐姐,你不曾见过的。”周雪纺从杜鹃拿上来的果子中挑了个自己喜欢的,边吃着边介绍。
柏春卓闻言连忙起身,“原来是周家大姐姐……还请受妹妹一礼。”说完,却是规规矩矩的给周云织行了一礼。
周云织自然不好无动于衷,毕竟人家还是个病号,她笑着把柏春卓扶了起来,客气道:“妹妹身子弱,就不必行礼了……听说你与我四妹妹是闺中密友?真是难为你了,我四妹妹这个性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此话一出,几个姑娘们皆是大笑起来,柏春卓也是拿帕子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周雪纺见众人拿她打趣,立时不乐意了,噘着个嘴巴,不服气的对周云织说道:“大姐姐这话可是丢我的人了!”
“你可得了吧,”童沁儿咯咯直笑,“到底是谁丢你的人?我们可还都记得,去年你去梨园球场打马球,人都骑的小马,你非得骑那红棕烈马,谁劝都不听……结果倒好,你被那马硬生生的撅了蹄子,从马背上摔下来,成了个狗吃屎!那模样我现在都记得呢!”
说罢,众人皆回想起那一幕来,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周云织没见过那个场景,但听周子衿提起过,想来也是非常惨烈的。
“你……你们!”周雪纺羞愧难当,足足把面部憋成了猪肝色,一时被提起自己的囧事实在难堪。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打趣四姑娘了……”最后还是童洁儿先打住了这个话题。
周云织除了周雪纺外,跟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怎么熟悉,只好竖起耳朵在旁静静聆听着她们谈笑,谁知谈着谈着,便谈到了刺绣上来。
周雪纺立刻就吩咐了丁香,让她去把周云织给自己绣的绣品拿过来,俨然一副要炫耀的模样。
周云织心中无奈,眼睁睁的看着周雪纺像推销一样边夸边赞那些绣品。
“这花纹可真漂亮,上面的鸳鸯跟真的一样!”童沁儿一见那香囊便凑上前惊呼起来。
周雪纺得意洋洋:“厉害吧?我可说过了,我大姐姐的绣活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好!”说罢,朝周云织兴奋的招招手,“大姐姐,她们都夸你的绣活好呢。”
我也不聋啊,周云织心里嘀咕着。
周雪纺又拿了些周云织从前的绣品来,除了香囊、汗巾子和络子外,还有不少小饰品,大都小巧精致,一针一线可见其心血。
柏春卓拿了个穗子在手里把玩着,随后眼含敬佩的看向周云织:“听说大姐姐的绣活是江州出名的绣娘吕娘子所教,不知今日我们可否有幸一窥那位娘子的真容?”
此话一出,不光周雪纺她们几个小的,就连童洁儿也满怀期待的望向自己。
没办法,谁让吕三娘的名声在江州响当当呢,即使已嫁做人妇,也依旧视她为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