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老板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解释:“今日我一见姑娘,便觉得我与姑娘着实有缘分,像我们这种生意人,讲究的就是缘分二字……这竹萧就当我赠予你,不必以物易物了。”
“这……”周云织闻言纠结起来,其实她是有私心的,不愿拿了玉佩去换,可要是白拿别人的,于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况且,她还打算用银子买下连翘看中的那套青花缠枝纹茶盅,可被覃老板这么一说,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这样罢,”覃老板见她左右为难,目光转向了周云织左手脖处,“我瞧姑娘这个蝴蝶鎏金嵌手镯还不错,不如就拿这个淘换吧。”
手镯?周云织闻言看向自己左手,这个蝴蝶鎏金嵌手镯是她出门时随便挑了一个戴的,也不算多值钱,不过样式却很奇特,一只小巧精致的缠丝蝴蝶孤零零的站在鎏金镯子上,就像是一只蝴蝶刚路过这里,恰好栖息在上面。
“姑娘意下如何?”
周云织想了想,现在也无其他合适的物品可以淘换了,便轻轻点了点头,把蝴蝶镯子从手上摘下来,递给覃老板。
覃老板笑眯眯的接过去,又摸索了那手镯许久,赞道:“我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镯子,这回我可是赚大发了……”
周云织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安慰自己,也只是配合般的笑笑,不知怎的,她又突然想起方才覃老板和吕三娘的丫头那段对话,八卦之心油然生起。
“覃老板,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话还没说完,周云织便远远的瞧见了过来的阿莲,她不愿让别人听到自己询问吕三娘,忙噤住声。
覃老板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一直是笑意盈盈的。
“老板,周姑娘,都包装好了,您看看?”阿莲说着,把一红一蓝两个礼盒递给周云织。
恰好连翘和合欢几个也观赏完毕,正从后面走了过来。
周云织接过去,红色的那个稍微沉些,想来是那只砚台,便递给了玉簪。蓝色的包装稍小,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重量轻了许多。
覃老板又问了周云织是否满意,接着叮嘱了几句砚台和竹萧使用的注意事项,众人又寒暄几句,周云织便带着丫鬟们告了辞。
“老板,方才我去后面雅间,欧阳先生说他想要那颗南海夜明珠。”待周云织她们走后,阿莲才对覃老板说道。
覃老板奇道:“哦?从前我便问他,他直说不要,怎么如今又自己索要了?”
“欧阳先生说,”阿莲咬着指头,回想着对方说过的话,“是……家中长兄生辰快到了,特意为兄长挑选的贺礼。”
覃老板听罢,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半晌才消失,故作轻松的对阿莲说:“那便由他的意,把夜明珠拿给他吧。”
“是。”
回府的路上,周云织才有时间慢慢捋顺方才发生的一切,那个奇怪的欧阳先生,以及覃老板和吕三娘的关系。
谜团越来越多,周云织不觉讶异,只觉兴奋,总算是给她枯燥乏味的日子添了一点色彩。
马车回程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不过一个时辰,就停到了周府西角门。
顾妈妈早奉着杨氏的命令,在那里候着了,见周云织从马车上下来,赶忙陪着张笑脸迎了上去。
“妈妈怎的亲自来接了?我又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实在叫我不好意思。”周云织笑着说。
顾妈妈闻言,忙点头哈腰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是太太不放心姑娘,叫奴才到门口候着……我瞧姑娘面带喜色,想来是满意至极了?”
“那是自然,”周云织边说边迈进了角门,朝秋水轩方向走去,“太太挑选的都不是凡物,以物换物,讲究的不就是这个?”
“是是是,姑娘可谓是慧眼识珠,想来老爷必定会满意。”顾妈妈巴巴的跟在周云织后头,笑着说。
到了秋水轩,周云织先拜见了杨氏,汇报了一下此去行程,又叫玉簪拆了锦盒给杨氏看砚台。杨氏见了,很是满意,又问周云织挑选的什么。
周云织早先便料到了,从容不迫的叫连翘开了锦盒,杨氏见只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竹萧,终于放下心来,脸上的笑意就多了几分。
午膳周云织是在杨氏房里用的,杨氏又叫了周雪纺来,周云织又少不得一顿叙述自己去碧桐花楼的过程,引的周雪纺羡慕不已,这回她本来也闹着要去,结果因为功课不得周老爷肯定,被杨氏扣留在了家里,见周云织风风火火的回来,又是感慨一番。
周云织本打算一回来就去绣房问吕三娘的,谁知她竟然生了病,回老家扬州去了。周云织无奈,只好作罢,决议待她回府在一问究竟。
又过了几日,到了四月份末,便是周老爷的生辰了。杨氏早早的便准备下来,吩咐了前院和秋水轩的厨房,前院在宴客厅摆了酒席,专门招待男客。后院则在秋水轩后头的兰园花厅摆了几桌流水席,用来招待女眷。
一时间,周府内热闹非凡,丫鬟婆子们大都来去匆匆,往来的宾客们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周云织今儿特意换了件翠蓝马面内裳,外面套个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挽着简单的随云髻,头上簪了个金丝香木嵌蝉步摇,端庄大气,温柔和顺。
连翘和合欢也穿上了新制的春衣,两人一个玫瑰红,一个桂子绿,一红一绿,尽添喜气。
主仆三人捯饬完,便朝着秋水轩的方向赶来,路上又遇到了周雪纺,她穿着大红百蝶遍地穿花金褙子,别着溜银喜鹊珠花,脸蛋红扑扑的,洋溢着兴奋之色。
“大姐姐!”周雪纺看见她,激动的朝她挥手。
周云织提着裙摆走过去,二人调笑一番,手挽着手去了秋水轩的暖阁。
暖阁早已是人头攒动,杨氏穿着玫瑰紫镜面妆花褙子,面带笑意的坐在上首。屋内两边早坐满了女眷,各个都是靓妆艳服,珠翠环绕,和自己周边的人兴致勃勃的谈笑着。
周家好歹是知府府邸,平日里虽往来应酬之人不多,但那也只是因为杨氏不善交际,可今日是周老爷过寿辰,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来往贺寿的高门女眷自然数不胜数。
周云织环顾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周霜绣,只见她穿着淡黄色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十分低调,旁边还有个身着粉衫的妙龄女子正与她热切搭着话,她却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似乎非常不习惯这种场合。
倒是没看见蔡姨娘,周云织这才想起,蔡姨娘作为妾室,是不能随意入正席的,说不定这会子正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发牢骚。
杨氏率先看到二人,忙对她们招招手。周云织只好和周雪纺缓缓走过去,周围的女眷们大都停止攀谈,向她们两人投来或打量,或欣赏,或艳羡的目光。
周云织顿时不自在起来,所幸她们很快就走到了杨氏面前。
“你们两个今儿倒是巧,碰到一块来了。”杨氏笑吟吟的牵过二人的手,向左右两旁的妇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家大姑娘和四姑娘,平日不常出来见客的,今儿倒是来的齐。”
周云织这才注意到,杨氏身旁坐着两个中年妇人,一胖一瘦,穿戴皆不凡。胖妇人面容慈祥,正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们二人,瘦妇人却是已惊叹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她和周雪纺身上乱转,片刻,才提高了嗓门赞道:“周夫人正是好福气,生的这两个花一般的闺女!”
说罢,还拉着那胖妇人一同啧啧称赞,杨氏听了自然开心,嘴上还得谦虚一番,指着她们二人道:“什么花儿?她们两个都是皮猴一般的,尤其是我这四丫头,整日折腾个没完,闹的我头都大了。要说最娴静温柔的,还是你们家春卓最合意。”
瘦妇人听了捂嘴直笑,眼神却时不时往她们脸上瞅着。杨氏这才想起二人还未见礼,忙提醒道:“瞧我,还没吃酒呢,就糊涂的不成样子……你们两个,快来见过柏夫人和宋夫人。”
柏夫人?周云织好像听连翘提起过,周老爷在府衙里有一个下属,姓柏,专管典薄主事,他家夫人从前来府里拜访是最勤的,想来就是眼前这位瘦妇人了。
“拜见二位夫人。”周云织姐妹两个一齐福了福。
“诶,两位姑娘快快请起。”宋夫人只是笑着颔首,柏夫人却极其热切的把她们扶了起来。
杨氏笑着嗔怪:“就你最热心,可别惯着她们。”说罢,又茫然的朝四周望了望,问道:“怎么不见你二妹妹?她平日可是最勤快的一个。”
周云织心道周霜绣不就在那边吗,刚准备开口回应,却冷不防被人抢了先:“夫人莫不是忘了,方才二姑娘一来,我家姑娘便把她拽到一旁说话去了。”
周云织好奇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杨氏左面还坐着一妇人,衣着素净,眉眼温和。方才她们几个聊天时都没插话,一直默默的坐在旁边,豪无存在感般,难怪周云织没看见她。
那妇人见周云织投来的目光,眼神慌乱一瞬,随即报以她温柔的一笑。
周云织心中一跳,只听见杨氏调侃的声音传来:“真真是到了年纪,什么事都记得七七八八,惹人笑话。我却是忘了,方才二丫头是和童家三姑娘在一块的。”
那妇人听了直笑:“夫人您保养得当,说出去谁敢相信您是三十好几的人那,我们瞧了都惊叹不已。你要是再说自己上了年纪,可叫我们怎么活那。”
虽说这话的内容是在恭维,可要配上童夫人这温和的嗓音以及面带诚恳的微笑,任谁听了都会当真,只觉如沐春风。
杨氏果真被说到心坎里,脸上笑意再也隐藏不住,而一旁的柏夫人却是没有附和,反倒轻轻哼了声。
周云织抱着吃瓜的心态静静看戏,古代上流社会的太太圈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看来丝毫不亚于现代贵妇圈。
几人又围在一处说笑了会子,周云织便有些站不住了,反观周雪纺,她面上已是不耐烦。就在她们想提出去别处看看时,却有个小丫头径直上前,在柏夫人耳边低语几句,那小丫头看衣着不像是周府的。
“怎么又闹毛病?每每参加宴席就是这样,真是个讨债鬼。”柏夫人不知听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不满来。
杨氏急忙问道:“可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柏夫人陪笑道:“是我那丫头身体不舒服,说想找个厢房躺会子,特来给夫人请示。”
这就奇怪了,周雪纺看向柏夫人,自己的女儿身体不适,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忧,而是心生不满,仿佛她坏了自己好事一般。
杨氏闻言,面带担忧:“可要请了大夫来看看?”
柏夫人摆摆手,已有几分不耐烦:“不必,她就是这样娇弱,从小养成的毛病,夫人不需牵挂她,只随便打发个屋子让她歇会就行。”
“这怎么行呢,女孩子家的身体最重要。”杨氏蹙眉,突然又指向周雪纺,笑着说:“我这个四丫头和你们春卓最是要好,就让她去四丫头的听雪堂歇歇,那里不说多好,起码干净舒服些,不会委屈了春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