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些不巧了,”周云织只能笑着回绝,“吕师傅染了病,回扬州老家去了,这会子怕不能见各位姐妹了。”
柏春卓闻言,眼中闪过失望,童洁儿也有些怏怏的。
周云织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况且,即使今日吕三娘在,她也未必肯与这群都能当自己女儿的小丫头们探讨刺绣。
周雪纺见众人兴致都低了下去,便嚷嚷着提议要玩翻花绳。
立刻就要丫鬟从里屋拿了花绳出来,童沁儿也来了兴趣,和周雪纺一人一边对峙着。
柏春卓依旧是对刺绣感兴趣,凑到周云织面前,请教着一些问题,周云织不好回避,只能倾囊相授着,童洁儿也竖着耳朵在一旁认真听着。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沉静下来,倒有种不可思议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小丫头从门那边悄悄迈过来,径直走向童洁儿。
“大姑娘,我们姑娘说了……她和周二姑娘就不过来了,待会用宴时直接过去兰园,让您别担心她。”听这话,她应该是童湄儿的丫头。
谁料童洁儿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那丫头顿时有些尴尬,站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周云织也不好出声,毕竟这是别人家里的丫鬟,她也不能随意使唤。
又过了一会子,门帘被人掀开,合欢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姑娘。”合欢朝连翘站的方向瞟了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周云织。
连翘会意,走到那丫鬟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一齐朝外走去。
“绯云阁出了些事情,我得过去看看,恕不奉陪了。”周云织站起身,略带歉意的看着童洁儿和柏春卓。
再瞧那边,周雪纺和童沁儿正打得火热,根本无暇顾及她们这边。
“没什么要紧的事吧?要不要我们和你一起过去看看。”童洁儿关切的问道。
柏春卓也站起身,似要和她一同过去。
周云织笑笑,伸手扶住了柏春卓的肩膀,把她轻轻按到塌上,对两人道:“不必担心,只是院里的丫鬟手脚笨拙,摔碎了两个盘碗,妈妈正在教训她呢,只是那丫鬟嘴硬,顶了几句嘴,妈妈便打发人叫我回去看看……”
童洁儿立刻露出理解的表情,笑着叮嘱道:“越是大些的家族,家里的是非祸事就越多……大姑娘可不要为了这些祸害劳心劳神,多保重身子才是。”
“多谢大姑娘提醒,那我先去了,你们自己玩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丫鬟。”周云织见她如此真心实意,心中对这位童大姑娘的好感就增添了几分。
柏春卓也笑着说:“云姐姐慢些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发丫头来寻我们。”
绯云阁出事只是幌子,周云织跟着合欢,二人静悄悄的去了听雪堂旁边一间下人房,此刻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大都在前院或是秋水轩忙碌着,这里便无人往来,倒是十分静谧。
“如何?你可有什么发现?”待二人进屋后,周云织便迫不及待的问起。
合欢倒是谨慎,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才凑到周云织耳边低声叙说起来:“奴婢一路便跟着二姑娘和童三姑娘,待她们走远了,才上前去听着。只见她们二人果真进了园子,只是躲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实在是可疑,奴婢便凑近了听……姑娘一定想不到,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周云织皱着眉,表情严肃,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合欢接着说:“先是童三姑娘问了二姑娘:‘她真的失忆了吗?’然后我就听二姑娘磕磕绊绊的回了句‘当然,就连郎中都说,大姐姐她昏迷了大半年,就算醒过来,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何况,她确实有一部分东西记不得了,有时遇见什么人,还得靠丫鬟提醒,不然完全记不起来对方是谁……’童三姑娘听了,似乎松了口气……”
“然后呢?”周云织心道预感果然准确,还真不是什么好事,竟然事关她半年前失足落水之事!
可这就奇怪了,为何童湄儿对于她有没有恢复记忆这么关心?还拉了一向与她最不熟络的周霜绣询问……莫不是周霜绣也知道什么?
周云织猛的就想起,她昏迷醒来的第一天,也就是自己穿越到周云织身上的那天,府里所有人都来探望过自己,唯独周霜绣,是她醒来大半个月后才过来的,当时周云织还有过疑问,后来听流霜阁的丫鬟说周霜绣恰好在那时染了风寒,不好来探望,故而晚了半个月,便也没多想。现在看来,在那时便已经是疑点重重了。
只是童湄儿……又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合欢看着周云织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只可惜当时我站的远了些……后来的话她们是凑近了说的,我什么也没听到。”合欢面带愧疚。
“无事,这不怪你。”周云织笑着看她,半晌,又问道:“二妹妹和童三姑娘关系很好?”
合欢闻言,倒是认真思索起来。良久,她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和连翘还纳闷呢,童四姑娘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和二姑娘交好?……可刚才我仔细一想,才发觉,童四姑娘和二姑娘从前并无交集,似乎就是姑娘您落水之后才慢慢有所往来的,最后更是形影不离了……”
难道,这二人与她意外落水之事有什么关联?
周云织在心底思量着,这二人必然知道些什么,说不定,她们突然的交好跟自己落水也有必然联系。
其实她心里已有几分猜测,可那也只是猜测,没有直接的证据,若自己乍然出面询问,恐怕会打草惊蛇,到时想要查明真相,可就难上加难了。
如此看来,静静蛰伏才是明智选择。
周云织又叮嘱合欢:“她们二人的谈话,万万不可泄露给第三人……”
“那……”合欢见周云织神色肃然,便知此事严重性,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连翘也不能告诉吗?”
周云织想了想,说:“找个时间,你私底下悄悄告诉她,可别被旁人听见了,又打草惊蛇。”
合欢忙点头听命:“我知道了。”
二人回到听雪堂时,周雪纺她们已收拾起来,打算去兰园入宴席了。
“云姐姐可打理好了,事情严重吗?”柏春卓最先看到周云织进来,忙上前问道。
周云织知她是个热心肠,也笑着抚慰:“放心吧,都解决好了……可是要去兰园了?”
“雪纺妹妹直说饿了,要急着去呢。”童洁儿也上前笑着说:“不过太太方才也派人来请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周云织笑着“嗯”了声,便和她们几个姐妹一同去了兰园。
花厅里早摆了几桌宴席,以杨氏为首的夫人太太们坐了两桌,跟周云织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奶奶们坐了两桌。
一行人走过去,正要落座,却是先看见了坐在童夫人身边百无聊赖的童湄儿,只见她蔫蔫的,神色不振靠在童夫人肩膀上。
童沁儿见状二话不说的走过去,面带讥讽的瞅着童湄儿:“我说怎么不和我们一块呢,原来是跑到花厅躲闲来了!怎的?你也知道你讨人嫌,没人愿意搭理你啊!”
此话一出,不光是童湄儿,就算童夫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童洁儿直言不妙,忙上前拽着妹妹的衣袖,低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周围这么多人呢,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非得在别人家丢人现眼?!”
“哼,”童沁儿冷笑一声,“丢人的可不是我!你看看她,脸皮也忒厚了,做出那等子不要脸的事,还敢来参加寿宴,我都替你……”
周云织闻言挑了挑眉,不要脸的事?童湄儿做什么事了?
她本以为童湄儿会奋力反驳,谁知她却是憋红了一张脸,不知该如何辩驳,倒是她身边的童夫人蹙了蹙眉,颤抖着声音说:“二姑娘!”
这语气与其说在呵斥,倒不如说是在哀求。
谁知童沁儿听了,却是看都不看她,只死死的盯着童湄儿,满脸愤恨,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前扯了童湄儿的头发大打出手。
童夫人慌忙看向童洁儿,目光中带着乞求。
童洁儿无声的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丫鬟使了眼色,丫鬟忙上前又拖又拽的把童沁儿拉到了一旁。
“你就坐你娘这里吧,免得又生事。”童洁儿轻轻瞥了眼童湄儿,回到旁边的桌旁,一言不发的坐下。
周云织一直在远远的观望,本以为二人会撕起来,谁知却只是轻描淡写的打了个口水仗,而这场战役的双方也只有童沁儿一人。
柏春卓和周雪纺倒是见怪不怪,犹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周云织也只好顺应大流。
那边的桌上又热闹起来,陆陆续续有几个夫人入了席,只是周云织观察到,童湄儿暗自红了眼眶,正低头抹着泪。
片刻,便有丫鬟婆子端着托盘上了菜,又有人拿了酒来,众人吃菜喝酒,聊天说笑,好不热闹。
饭吃到一半,便有个丫鬟蹑手蹑脚的走到童洁儿身旁,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周云织虽然就在她旁边坐着,却也只听清了“老爷”、“吃醉”这两个词。
童洁儿听罢,立刻蹙起眉,先是朝童夫人那桌远远看了眼,随后站起身,向周云织颔首示意后,跟着那小丫头从后门出去了。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周云织正和柏春卓聊着天,就有一个丫鬟过来,轻轻的唤了声:“大姑娘……”
周云织抬头,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周霜绣身边的芙蓉。
她顺着朝周围观望,周霜绣早已不在花厅里。
“何事?”周云织看着她。
芙蓉面带犹豫,欲言又止,周云织见状,便站起身跟着她走到了无人的角落。
“我们姑娘请大姑娘出去一趟……”芙蓉面色焦急,“蔡姨娘在环翠阁又哭又闹的,她实在管不了,想请您去看看。”
蔡姨娘?周云织奇怪的看向她,蔡姨娘闹事不是很常见吗,为何不找杨氏,偏偏来找她,她又能做什么。
芙蓉看出她心中所想,忙解释道:“今儿来了这么多宾客,要是告诉太太,怕是不妥当。耽误了宴席,老爷也要生气的……我们姑娘说了,府里除了老爷太太,便是大姑娘您说话最有分量了,便想请您去劝劝蔡姨娘,免得她脑子一热,跑出来……丢人现眼。”
周云织听完,直在心里冷笑,最有分量?还真是会往她脸上贴金。
可惜自己压根不吃那套,要是寻常人,别人这么恭维这么捧着,就算自己做不来,为了面子硬着头皮也得认了,可她不一样,谁知道这是不是她们母女两个设的什么计,她若是去了,只怕是自投罗网了。
“这可难办,”周云织朝宴席那边看了眼,满脸为难,“太太说了让我招待好几位姑娘,若是我中途离开了,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那……”她转眼又直盯着芙蓉,“再说了,蔡姨娘一向如此,若是回回她闹便要人去哄着,岂不是比太太还要尊贵些了?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传出去也不好听那。”
这番话一出口,芙蓉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其中深意,既是在推脱,又是在警告。
“既如此……奴婢就先回去给二姑娘复命了。”芙蓉不自然的笑了笑,匆匆朝周云织福了福,步履维艰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