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不容易安排了今夜的事情,叶卿卿回到房间时,天际已微微发亮。
她坐在案边,想给姬千乘去一封信。只是心思起伏,写写停停的,直到熹微晨光透过窗棂撒入屋内,也未曾找好头绪。
她看着手中的信笺,犹豫片刻,终还是将其揉捏成团,丢弃一旁。
努力告诉自己“该来的,总会来的,万不可强求”。
*
叶二爷乃是天水郡中有名的商人,他所带的商队,也是附近三郡中规模最大的。突然消失了这样一个商队,恐怕不会一丝风声都没有。
也就在他们得到叶二爷恐遭不幸的消息后,天水郡也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传遍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
对此,叶卿卿唯一庆幸的就是,叶母身子弱,平日不好出门,交友也不甚广泛。
没了获得外界信息的途径,她只需要控制好府内的人就可以了,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叶卿卿叹了口气,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
虽然叶府事务愈发繁重,但依旧在她接受能力之内。
进入十一月份,天气更是冷了。
叶母问过为何叶父还未归来,被叶卿卿和许嬷嬷连手糊弄过去。
可随着叶母临产之日将近,她不再追问的样子却教叶卿卿更加担心了。
这日,阴沉沉的。
微微亮时,开始飘了雪珠子。
陪叶母过膳后,叶卿卿回房查看今日走账,而叶母则在软榻上做着婴儿的衣物。
“夫人,夫人……”
忽然,门外一阵吵闹,就见一个丫头带着哭腔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抽泣,“外头人们疯传,说是老爷……”
叶母搁下手中针线,捂着高高耸起的肚子连忙做起身,一阵心惊肉跳,“老爷怎么了?”
一旁伺候许嬷嬷心道不好,阻拦不及。
只听那丫头颤声道:“老、老爷在回来的路上,遇着了流匪……”
“什么?”叶母拊案而起,顿时头晕目眩,不肯死心,抱着一线侥幸的心理问道:“是损失了财物么?还是……还是伤着了?”
“夫人……”丫头失声痛哭,“老爷他,他没了!”
叶母大骇,只“啊”得一声闭过气去,许嬷嬷连忙让人快请大夫来,
恨恨瞪着跪在地上哭嚎的丫头,怒视四周,尖声呵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夫人将要生产,谁准许她进来胡言乱语?若是夫人有何不妥,我要了你们的贱命!还不快将她拖走!……”
讨饶声、哭泣声、曳衣推桌奔走声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了一声:“不好!夫人见红了!”
许嬷嬷顾不得惩治小贱蹄子,将她扶上内室床榻,紧紧抓住叶母的手,极力镇定地打气道:
“夫人,您一定要坚持住……想想卿姐儿,再想想您腹中的小公子!他们还都是孩子,老爷现在生死不明,若是您也出了问题,这个家都要散了!夫人!”
叶母大恸。
见她痛得脸都扭曲了,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泪水却是止不住的样子,许嬷嬷痛得心都要碎了,直呼:“夫人!您想想卿姐儿!你们还未曾相认,您舍得将她交给姬千乘吗?夫人……夫人……”
许嬷嬷对着身边吓愣的下人怒吼道,“还不快去把卿姐儿叫过来!。”
““……嬷嬷,别、别”叶母强忍着疼痛,呼吸急促,抓着她手腕,“会……吓着她……莫,莫要惊扰她……她也快生了,唔……”
二爷一直没回来,她心里虽有准备,可……终究是难以接受。
骤然听闻这一消息,还是乱了心神。
自己若是不好,不过是随二爷去了,如何能再害了自己的女儿?
——二爷!
稳婆大夫是早就准备好的。
夫人这一胎来得悄无声息,等发现时,二爷已经走商去了。听闻夫人怀孕,二爷甚至高兴,准备往西域诸国寻罕见珍宝来庆贺,约定生产前一定会回来。
可谁知,天意弄人,二爷竟真的没回来!
夫人忧思过重,而今又陡然听闻了这噩耗,许嬷嬷甚至担心这胎情况。
卿姐儿是什么性子,许嬷嬷自认也是有些了解的,若是瞒着她,恐怕谁都得不到好。是以,还是让人通知了她。
在卿姐儿还未过来前,纵然心急如焚,她也努力镇静,极力主持。
稳婆手里的清水一盆盆端进来,端出时成了一盆盆血水,许嬷嬷瞧得心惊肉跳,瘫倒在地,竟是站不起来了!
叶卿卿匆匆来到产房时,叶母已然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都不敢发出大声响。
许嬷嬷看见叶卿卿时,只觉得重新找回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跪在她脚下:“卿姐儿,夫人她……您快去看看吧……”
挣扎这么久,孩子还是没生下来,但是叶母的体力已经快被耗干了!偶尔传出一声,也从如同牵住风筝的一缕细丝,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
叶卿卿心口一涩,顾不得痛哭流涕的许嬷嬷,当即上前,跪在了窗前:“母亲,母亲!卿卿来了,您快撑住,看卿卿一眼,好不好?母亲!”
曾经的皇贵妃的母亲,也是因为难产而死。纵然父亲待她再好,却总是觉得少了些。
如今,看着在屋里饱受折磨的叶母,仿佛穿越了经年时光,遇见了那个拼死生下她的母亲。
无缘得见,音容不再,念及此,叶卿卿心中大恸,一度心神几乎被悲痛冲垮,只一声声悲切地唤着“母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内殿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仿佛无边黑夜忽然看见旭日的光辉,瞬间照亮了无望的等待。
稳婆第一个抱着孩子出来,她喜不自胜:“恭喜恭喜!是个姐儿。”
不多时,又一个稳婆抱着哭得跟幼猫似的婴儿出来,恭贺道:“竟是龙凤胎,这是小哥儿。”
叶卿卿心头一松,仿佛全身力气都用尽了,泪水决堤而下,瘫软在珍珠怀里:“好,好。好!我母亲怎么样了?”
许嬷嬷也松了口气,顾不上看两个孩子,忙是冲进了产房。
稳婆接过珊瑚递过来的厚重打赏,喜气洋洋道:“夫人无碍,只是累极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借着珍珠的胳膊起身,叶卿卿看着被奶妈抱着的孩子。
姐儿似乎更加强壮,哭得也很是有力;而哥儿则跟小奶猫似的,皱着红彤彤的鼻子,呜呜的叫着。
叶卿卿“扑哧”笑出声,擦着泪哽咽。
小小的、还很丑。
可,这就是孩子啊!
奶妈带着孩子下去清洗喂养,叶卿卿被珍珠搀扶着走进房中,正要去看看母亲,却见许嬷嬷双手沾满血,指尖犹自滴落鲜红血珠,六神无主地冲出来,看见叶卿卿时,嚎啕大哭,像个孩子。
“夫人,出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