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神坛之主啊,你如何得闲,竟想得起来看望我这老婆子?”飘渺的声音空灵梦幻,伴着漫天的腊梅香,冲进荼蘼的五官,荼蘼的神识开始飘摇起来,身体不由的摇晃,若不是被紫微扶了一把,非被这香阵冲一个跟斗出去。
“梅祖还是这般幽默,折煞了我。”紫微说笑着,以紫微的地位不会与人说笑,但是在这棵梅树面前,他还是晚辈。
呼的一阵,梅瓣飘落在雪地里,越来越多,越堆越高,一道清丽的笑声从分不清是雪堆还是梅堆中传来。
噗!
花瓣散去,一席粉红色长衫的妙龄女子站在紫微面前,斜眼看了看紫微身边的荼蘼,笑道:“呦!还带了新人儿?”
紫微清浅的笑了笑,抬脚进入那无风雪的圈内,荼蘼紧随其后。
三人在梅树旁边的茶凳上坐下,荼蘼便开始瞪着大眼睛,很是好奇的看着梅祖,一开始梅祖还与紫微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但发现荼蘼盯得久了,便觉出了冒犯,微有怒意,于是扭脸看着荼蘼,皱眉问道:“看出了什么?”
荼蘼舔舔嘴唇:“你这么年轻,这么称自己是老婆子,我本以为你是满脸皱纹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
梅祖笑的花枝乱颤,周身的气泽开始暖香起来……
梅祖扭头冲紫微眨了眨眼,轻笑道:“这个小仙,嘴儿还挺甜哈。”
紫微端起手旁的梅根茶,轻吹茶面儿上飘着的嫩黄腊梅花瓣,并未说话。
梅祖抬手抚了抚荼蘼头顶的乱发,笑着讲述道……
我老婆子生的时候,这天地间啊都是灰蒙蒙一大片,混沌不堪,可亏了创世神给我的一个清气泡,我才在方圆之间扎下了根。现在人间的那些小生物,以前都是脏泥巴呢,后来那个母长虫就来了……
荼蘼听到这里不由的皱眉,梅祖只自顾自的说着,唾沫横飞,活脱脱一个唠叨的老太婆,倒辛苦了她这张年轻貌美的脸皮,盖着一个苍老神祗的灵魂。
梅祖丝毫不在乎荼蘼是否听得明白。还是紫微看出了荼蘼的疑惑,凑到她耳边解惑道:“就是女娲。”
荼蘼一惊,嘴巴圆张,还是紫微一甩袖子合上了她快要流下哈喇子的大嘴,梅祖讲的起兴,没看见荼蘼的惊诧神色,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那个母长虫带着她老公,拖着条粗大难看的长虫尾巴到处招摇,鼓吹自己是什么造人始祖,她不过就是装模作样的抓了把泥土捏个小人,然后渡口仙气给那小人罢了,说实话我很是看不上他们两口子。”
荼蘼轻轻的抬肘蹭了蹭紫微,轻声问道:“她老公就是伏羲古神?”
紫微点点头,眯着眼睛,眼中一丝波动都没有。可荼蘼不同,女娲娘娘与伏羲大神受仙凡两届供奉多年,于荼蘼这一小小花仙来说,那就是齐天的存在,连斗战圣佛都不敢比肩。现如今在这里,在这荒凉凉的一棵腊梅树旁边,听到了这一大长篇的悖逆妄言,荼蘼只感觉后颈生风,暗想着要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女娲娘娘知道自己听了这梅树的疯话,说不定会让百花仙子拔了她的仙跟,打下诛仙台的!
荼蘼颤颤巍巍,扭头看紫微,后者却是稳坐终南山,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听见的,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言论。
梅祖一边说着,紫微一边点着头应和着,两人仿佛交流的很是通畅,只荼蘼一人在旁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敢捂住耳朵,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梅祖说啊说,说啊说,许久,终于讲到了三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忽然她拉住紫微,皱眉问道:“哎,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差点把你忘了,你那时候受的伤可好了?”
紫微还是那般温和,拍了拍梅祖的手,道:“已经好了,只是元神亏了许多……”
梅祖一愣,转而有些疑惑:“那幽冥魔兽是洪荒二神投射在冥界的黑暗阴影所化,其毒雾钳更是厉害,你是如何化解那伤的?”
紫微眼神往荼蘼身上带了带,很是大方诚实的把荼蘼的特殊之处分享出来,说道:“幸亏有这个小仙子帮忙,我费了些元神把那毒气封印在天灵。”
梅祖这时才想起正眼看看蹲在自己面前半天的这个小仙女,看了半天,嗯,长的是不赖,清瘦但是有腰身,粉嫩的脸清亮的脖颈,眼神天真,怎么看怎么一个不谙世事。在梅祖的意识中,不谙世事就意味着傻。
“就她?”半天,梅祖反问道。
紫微点点头,笑着转换了话题,道:“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冷梅果可长成了吧?”
梅祖刚才还说说笑笑,紫微这一句出来,梅祖的脸色瞬间煞白:“哎……我就知道你惦记的还是我老婆子的这点用处。”
紫微颔首,不置可否,笑道:“梅祖自谦了。”
猴在一旁的荼蘼听了,拽着紫微的袖子,问道:“冷梅果是什么?”
梅祖悠悠然开口,语气变得低沉,脸色也变得苍白深沉,说道:“雪灵凝结在腊梅上,经万年冰冻风吹雪压霜打,最后化形成一枚仙果,就是冷梅果。”
梅祖还在说着,那青春靓丽的脸开始变得苍老褶皱,荼蘼惊异,躲在紫微身后不说话,只听得梅祖继续讲着:“冷梅果历经万年风霜雨雪,吸收了极量的天地精华,普通人嗅一嗅仙果香气便立地成仙,妖精幻仙吸一吸便飞升九天,要是得了道的仙子闻一闻嘛……嘿嘿”
梅祖朝荼蘼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笑了笑,手掌一翻,一枚圆润莹白的果子悬在掌心上,荼蘼好奇的盯着梅祖手上的果子,问道:“闻一闻会怎样?”
“会成为天地之母,恩泽万千生灵!”梅祖深沉的说道。
荼蘼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小小的一枚果子竟有这等天地缘法。
这时,紫微忽然悠悠的说道:“梅祖惯会说笑,荼蘼才刚出世,经不起你吓的。”
荼蘼一听,觉察出刚才那些话都是梅祖杜撰的,不由的噘起嘴,指着紫微问梅祖:“照你刚才说的,闻一闻便这般了得,那帝君吃了会怎样?”
梅祖很是无奈的笑了笑:“你们家尊神已是顶天儿的修真境界了,就算吃了也不过是枚糖球的效果……”
荼蘼生气了,怎么这梅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为老不尊,净折腾小辈,嘴里没一句实话。
可气!
可气!
荼蘼一跺脚哼了一声:“什么劳什子仙果,我看是你闲在这里没事干,随口编了个故事骗小孩儿的吧!”
梅祖一愣,转而皱眉,看了看紫微,翻了个白眼,说道:“这小仙子还挺烈性的啊,我知道你要冷梅果也没用,应该就是为了她吧?”
紫微点点头,不多说话。
梅祖嘿嘿轻笑了一声,然后对荼蘼说道:“我老婆子的确是闲的慌,正好你来了陪我玩。”
“我才不……”荼蘼叫着,还没说下半句被紫微一把拉住。
“你需要冷梅果温养元神,那果子的功效能帮你补足残缺的神识。”紫微在荼蘼耳边说道、
荼蘼愣了愣,慢慢思考了一会,转过头去对已经变成耄耋老人的梅祖说道:“好的,老婆婆,你说吧,怎么玩?”
梅祖皱眉:“怎么才一会儿,你就改了称呼,刚才不是还说我长得年轻嘛?”
荼蘼从腰间掏出一面镜子,递给梅祖,道:“因为你的容颜变得好快。”
梅祖接过镜子,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对紫微说道:“这果子是我老婆子的内丹,万年才能鲜嫩这一回。我老了冷梅果给你也罢,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下一次的万年之约你就别来了,让我老婆子也年轻一回,如何?”
紫微点点头,梅祖眉间带笑,朝荼蘼招了招手,道:“走,小闺女,我老婆子带你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
梅组不仅容颜变的苍老,身体机能也开始萎靡,她颤颤巍巍的走在荼蘼前面,荼蘼只好伸手去搀扶。
荼蘼跟在梅祖身旁,感受到梅祖青春的流失,不禁有些害怕,她回头看了看紫微,只见紫微静静的伫立在那棵巨大的梅树旁边,朝荼蘼轻轻的微笑点头。
只那么一瞬间,一个点头一个微笑,荼蘼的心里便安稳了,她扶着梅祖,静静的跟着她那风烛残年的脚步,朝风雪更深处走去……
越往前天地间的苍茫越甚,风雪开始在周身盘旋打转,荼蘼和梅祖就包裹在这苍白的风雪中,往前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往后,那巨大的梅树和梅树下那个清冷的帝君都消失不见了。
荼蘼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问梅祖:“老祖啊,您这是要去那里啊,您这身子可吃不消了啊!”
梅祖的脸此时已经变成了千层褶子,她依然坚挺的朝风雪中走去,一边走一边交代荼蘼:“小姑娘,扶好我老婆子,我那万年的内丹岂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咱们现在正在梅树的中心,这满目的风雪就是为勇士而准备的,你若是想得到我的内丹,便要深入这梅树的中心。”
荼蘼的双肩不禁颤了颤。
梅祖感觉到了荼蘼的颤抖,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我凝化了这里的风雪寒霜,今日你也体会体会,我万年的积淀,凭了紫微那小儿的一句话便给了你,实在是亏的紧啊!”
说罢,梅祖一撩袖子,须臾间,消失在了风雪呼啸的苍茫空间中,只留荼蘼一人面对着漫天的风雪寒霜。
荼蘼初初一愣,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梅祖在考验自己,想想也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仙,要没有帝君的支持,梅祖这样的存在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这突兀的出现就要取人家辛苦修炼万年的内丹,岂不是太多狂妄了!
荼蘼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那上面加了帝君的封印,此时也不惧风雪,且安定心神,看看梅祖她老人家安排了什么样的考验吧……
冷!
慢慢的冷,那种冷像是摊在大地上的一团子黏糊糊的胶质,它们自四周围向荼蘼脚踝,然后沿着脚踝朝上攀登,不多时,荼蘼就冻得牙齿打颤了。
荼蘼往前走了几步,空气中的冷意也开始变得粘稠起来,阻塞了她的呼吸。
荼蘼要紧牙关,一步步的继续前行……
“你要干什么去,小姑娘?”一个温柔酥软的声音在荼蘼耳边想起,听起来那么温念温暖亲近,像是红豆嬷嬷层层叠叠的襦裙。
荼蘼的手已经冻的生疼,她回答道:“帝君说让我跟过来拿冷梅果。”
那声音变得魅惑,但是温度不减:“帝君!哼哼,那个帝君?”
荼蘼回道:“紫微大帝啊。”
那声音笑将起来,周边的空气也开始花枝乱颤:“紫微帝君与你有何干系,为何他说让你过来拿,你便过来了?”
荼蘼噎住了,半天才回道:“我隶属紫宸宫,自然一切要听帝君的安排。”
那声音沉寂了半天,像是在计算什么,好久好久之后,忽然间响起:“哦,我刚才去探了一下你的内心,嘿嘿……”
荼蘼心中一紧,仿佛已经猜到那声音要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紫微了?”那声音得出了结论,虽是问句,却没等荼蘼回道,便跳跃着继续说道:“好吧好吧,天地洪荒的年岁,许久每见这么刺激的话题了,且跟了你去,看你混出个什么世界!”
荼蘼呼的一声从哪绞死人的粘稠冷意中抽身出来,低头,手中多了一枚殷虹的果子。
紫微慢悠悠的走到荼蘼身侧,轻轻说道:“你沉在梅祖梦中许久,都经历了什么?”
荼蘼恍然,瞬间回到了现实中,不敢直言刚才的所见所闻,只好马虎的哈哈道:“哦,梅祖交代我好好使用冷梅果。”
紫微看了看荼蘼,然后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一路无语,荼蘼紧紧的握着那冷梅果,仿佛握着梅祖的灵魂,这内丹历万年,早是灵之瑰宝,刚才她沉浸在梅祖梦中时听见的那个魅惑的声音,就是这颗果子所说。
荼蘼看着手中那殷虹的果实,感受着果子冰冷的表皮,不禁低声对那红红的果子说道:“前辈啊,你跟了我来,着实委屈了,我一定会好好使用,不辜负前辈您的大恩大德啊。”
紫微听到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看见荼蘼两手捧着那小红球球,眼睛亮闪闪的凑上去跟那果子说悄悄话。
“你手心里温度高,若再这么捧着,不出三刻,冷梅果便会蒸发。”紫微冷冷说道。
荼蘼赶忙把果子揣进腰间风袋中,告别梅祖归来,回到厢房后,紫微第一次显出了急切的神色,他伸出手,对荼蘼说道:“今日是月半正好消化了它罢。”
荼蘼呆呆傻傻的把挂心了一路的殷虹果实交到紫微手上,紫微指了指卧榻,说道:“封闭四肢经脉,只留元神环绕天灵,我炼化这果子,补你的神识。”
荼蘼赶忙乖乖坐好,引元神凝结,蒸腾于天灵。
紫微坐到荼蘼对面,将冷梅果悬停在二人眉眼间,荼蘼此时已经沉浸在元神中,卷翘的睫毛温柔的盖在眼睑上,轻微的呼吸打在紫微的嘴唇上,一阵清香,紫微第一次觉得,花香这个东西,其实挺好闻的。
只是一晃神间,紫微便回归到了无欲无求冰冷的大神状态,他操控冷梅果旋转,转速越来越快,那果子在空气中逐渐融成了一团红雾。
紫微抽出一缕神识环绕红雾,然后一猛子扎进荼蘼的天灵中……
荼蘼的元神不似紫微那般浑厚,连颜色都是稀薄的绿色,紫微像是穿行在清晨薄雾中,感受着雾中的温润与活力。
那红雾飘飘荡荡,形倒不散,紫微捏起指印把荼蘼已经凝结好的那一小丢丢的元神与红雾融合,自己的一缕神识环绕其上,不一会儿,那红雾与绿雾便融合成了温墩的灰色,与老鳖身上的极为相似,只不过荼蘼的多些绿意。
“就为了这点子事儿,竟要用上梅祖的元丹?”一个声音悠悠传来,冥冥中飘忽不定,似近似远。
紫微皱眉:“你是何人,怎么在荼蘼梦中?”
“我便是冷梅果,你凝化了我,却不认得么?”那声音有些自嘲。
紫微的眉皱的更狠了:“你是梅祖的内丹?”
“嗯……”那声音妩媚的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紫微有些吃惊:“天地玄黄数万载,我竟没听过内丹还有灵魂的!”
“哈哈……”那声音笑得放荡起来:“梅祖抽了一缕神识助我幻化灵魂,你乃与天地齐寿的帝君,如何听过这等匪夷所思的事!”
“梅祖竟舍得抽出一缕神识,却是为何?!”紫微不解。
“老妖精闲的久了,被雪圈锁着无处排解,正好看见你跟这小仙子,所以想了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法子,出来解解闷喽。”那声音说的毫不负责。
紫微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纠缠,只问了一句:“你与荼蘼凝在一起,对她有何影响?”
“这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最高境界啊,除非这小仙子突破玄灵境界,否则以后她便是我,我便是她。”那声音说的很是豪迈,豪迈的有些欠揍。
紫微不喜欢那声音中的甜腻,握了握拳头不再说话,一甩袖袍退出了荼蘼梦境。
荼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甫一睁眼,以前混混沌沌的天灵瞬间清朗,一切都变的明亮清晰起来。
荼蘼试着探了探自己的内力,果然内力大增,这冷梅果当真是天地至宝,残缺的神识都补得了!
荼蘼雀跃起身,麻利的收拾起一身鹅黄衣衫,三蹦两蹦就到了紫微厢房。
刚一进门,荼蘼还没来得及表达喜悦之情,紫微便硬生生抛来一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照你这个底子,何时才能突破玄灵!”
在荼蘼的意识中,从没见过紫微这般严厉的说话,一时被喝住了,愣在厢房门口,半天才期期艾艾问道:“什么是突破玄灵?”
紫微脸色瞬间拉黑:“你堂堂一花之主,竟不知玄灵境?!”
荼蘼摇摇头,紫微无奈,只好忍住了怒意,问道:“那你是如何修炼,朝什么方向修炼的?”
荼蘼大眼睛眨了眨,腰际不自觉的荡了荡,竟扭出了一段妖娆的曲线,看荼蘼那天真的神色,与此时撩人的身姿实在不匹配。
“我平素在青谷也不修炼,只是闲来找山瑰姐姐玩,并不曾听红豆嬷嬷说过修炼的妙门啊?”荼蘼一边扭着水蛇腰一边等着一双懵懂的眼神说道。
看到荼蘼这般靡靡之态,紫微赶忙扭过头去,吩咐道:“也罢,你且回房收拾东西,速速跟我回紫宸宫。”
荼蘼不解,愣是扭着水蛇腰荡到紫微眼前,问道:“为什么这么急赶回去?”
紫微闭眼说道:“大罗天阙的气息最为清心寡欲,会抵消一部分冷梅果对你产生的不良影响。”
“影响,什么影响?”荼蘼抓住紫微袖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扭成了麻花。
紫微斜眼看了看荼蘼,然后叹了一口气,一撩袖子,甩开荼蘼,道:“低头看看你自己便知道了!”
荼蘼皱着一双天真的眉目,低头细省自身,哎呀,怎么腰变得这么软了?啊!胸……胸也变大了!
老鳖悠悠然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床上一个卷子,不用说,那里面卷的肯定就是睡懒觉的荼蘼了。
老鳖不管三七二十一,撅起小尾巴从被子边缘钻了进去……
啊!
你是谁?!
荼蘼尖叫着,老鳖被闷在黑洞洞的被子里,也看不清,只好闷声回道:“你叫什么,是我!”
老鳖不说不要紧,一说出来,荼蘼叫的更欢了,连带着被子也被踢的四仰八叉的。
荼蘼一撩袖子就把老鳖扇了出去,老鳖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去问问荼蘼这是发什么神经,就看到面前素白的袍子一遮,紫微清冷的声音传来。
“荼蘼练功走火入魔了,莫担心,我即刻带她回紫宸宫。”
看着紫微一撩袖子卷起床上的那个卷子不见了,老鳖砸吧了砸吧罪,半天回过味来,嘟囔道:“就荼蘼这个资质的,还能走火入魔?”
疑惑归疑惑,老鳖也不多问,也凝成一道灰雾朝大罗天阙飞去……
九重天都知道今日紫微帝君卷了一个卷子风急火燎的赶回了紫宸宫,据说那卷子中包着的馅儿就是前些日子刚被提上大罗天阙的荼蘼小仙。
别个听了无不捶胸顿足,无不惋惜帝君他老人家的万年清誉,只有荥荏仙官一个微微的眯着眼,不置一喙。
牡丹仙子倒是来过仙官住所一回,只问了一句安好,荥荏便不等她细问,便说道:“我已离开大罗天阙,再不敢多嘴,姐姐若是不放心,去紫宸宫串个门子亲自问问岂不省事?”
牡丹一听,便不再问,一个扭身到了紫宸宫正门口,此时执勤的只有门口石兽,那兽虽说石头造化,但也沾了数万年的灵性,辈分极高,牡丹上前作揖,禀告:“小仙牡丹自九重天而来,探望病愈的夜来香仙子,还请神兽放行!”
约是万年了,石兽一直在沉睡中,无人打扰,今日正无聊,赶上了一个清丽的声音。
只见那石兽睁开眼睛,石质纹理褶皱,露出里面墨黑的眼珠子,盯着牡丹:“哎,小仙子,现在是何年岁啊,我那压在五指山下的石猴胞弟可还好?”
牡丹反应了半天,终于明白神兽所问何事,回道:“神兽所说的可是斗战圣佛孙悟空?”
这下子换神兽蒙圈了,问道:“斗战胜佛?孙悟空?难道我睡得太久了……”
那神兽说着一甩尾巴,化作一道流光朝东胜神州傲来国方向飘去,只丢过来一句:“门没锁,你自己进去吧。”
牡丹很是感慨,感慨紫微帝君他老人家的门真是好进啊,以前还有荥任仙官帮忙留心,这下仙官一走,门户洞开,这可如何是好!
牡丹推门进去,万物陌生,想靠着气味寻找夜来香,可怜夜来香已拔出仙根,寻不得味,只好闷头乱撞。
这一撞不要紧正好撞到了荼蘼的厢房,荼蘼蒙着头不肯从被子里出来,高耸的胸脯和疲软的腰际,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紫微此时正站在荼蘼床边,对着床上的那个卷子,轻声说着:“你年纪轻,承了这万年的果子,身子必然会受些影响,不过不要紧,不必过分在意。要紧的是意识上受的影响……”
紫微正说着,猛听门吱扭一声被推了开,紫微扭头去瞧,正好看到踏进门来的雍容华贵的牡丹仙子。
牡丹也吓了一大跳,赶忙跪下回道:“帝君恕罪,小仙无意擅闯帝君厢房,实在是不识路,冲撞了帝君。”
紫微眯眯眼,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固执的卷子,叹了一声,对牡丹说道:“无妨,这里不是我的厢房。”
说完,帝君便甩袖走了,留下牡丹和床上一个大卷子,牡丹起身,皱眉不解,帝君说这里不是他的厢房,那他为何在此?
咦!床上这个卷子又是什么?
那卷子仿佛是感应到了房间中的安静,故意的扭了扭,牡丹一颤,原来这卷子里面还有个人啊!
可是……这卷子里的人又是谁?
牡丹鼓起勇气上前一把扯下那卷着的被子,把那馅儿抖搂了出来。
哦,原来是荼蘼仙子啊。
荼蘼被甩的四仰八叉,好不容易抬起头,就看到牡丹仙子皱着眉头瞪着她,上下打量了半天,开口问道:“你就是害得夜来香心神俱碎的荼蘼小仙?”
荼蘼一吓,虽不认识面前这位倾国倾城的姐姐,但听姐姐这语气仿佛是为了夜来香来向她兴师问罪的。
“我是荼蘼,不过不是我害夜来香受伤的!”荼蘼小声分辨道。
牡丹一挥手打断荼蘼的话:“是不是这个我自有分辨,我且问你,为何帝君会在你厢房中,还那般温存的与你说话,我听着仿佛是在劝慰什么,帝君他为何如此在乎你?!”
荼蘼愣了,在乎吗?哦,想来是在乎吧……
牡丹看荼蘼呆呆傻傻也不回答,心中更气,当下也不多说,一甩袖子出了厢房,一路寻找夜来香去也!
荼蘼坐在自己床上,左看看右瞅瞅,没什么意思,低头再看看自己那已经办的凹凸有致的小身板,一时又有些郁闷。
她不明白刚才牡丹仙子说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是她害夜来香受了重伤,明明是夜来香把她丢下了风雪崖,最后倒要在人前背这伤人的黑锅。
还有,为什么牡丹仙子那么在乎帝君对自己的态度,在乎怎样不在乎又怎样,荼蘼嘴一拧,暗自嘟囔道:“都把帝君当成香饽饽,都以为我会抢了他去吗!”
荼蘼暗自忿忿了一阵,便抬腿下床。
啊!
回过神来,朝茶几走了几步,又觉得屁股上多了许多肉,走起来有些啰嗦,不似从前轻快。
荼蘼不禁开始皱眉懊恼:“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原来的自己?”
荼蘼嘟嘟囔囔半天,也不得要领,只好抬脚出了厢房去找红豆嬷嬷和老鳖商量对策。
此时红豆嬷嬷正坐在花园石凳子上等老鳖,哎……等老鳖做什么?
哦,原来是红豆嬷嬷老得成了精,看见牡丹仙子来找夜来香,就想听听她们在嘀咕什么,于是派了老鳖去蹲墙角了。
可怜老鳖,堂堂神兽大人,巴掌大的一块,随手一扔就被红豆嬷嬷甩去执行任务了。
荼蘼硬挺着腰,一晃一扭的来到花园的时候,老鳖将将回来,正趴在石桌上,跟红豆嬷嬷咬耳朵呢。
荼蘼走的累了,远远的冲着红豆嬷嬷就喊道:“哎,我说,你俩在哪儿干什么?”
红豆嬷嬷听见喊声,扭头去寻,一看见荼蘼远远的扶着后腰站在花园子圆拱门哪儿,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只见她一把抓起石桌上的老鳖,朝荼蘼奔去,一边奔还一边惊讶:“荼蘼,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荼蘼拉住红豆嬷嬷的手,抬腿挪了几步,到圆拱门旁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下,蝎蝎螫螫的问道:“嬷嬷,你且去探探我的神识,看看有何变化?”
红豆嬷嬷听后马上闭眼扎进了荼蘼的元神中,老鳖见荼蘼与红豆嬷嬷都在内定中,仔细的看了看荼蘼,老鳖瞪着一双绿豆大小的王八眼睛,看得出变化,却看不出本源,只好伸出了它那尊贵的鼻子,去嗅荼蘼的气息,
这气息是元神的外在反应,老鳖是神兽,嗅人气息是拿手绝活,不像红豆嬷嬷,还需要扎进去看。
其实以老鳖的经验,只浅浅一嗅,便知道是何故事,只是这一次,它嗅了一下,略一顿,又不甘心的吸了一下,然后眉头微皱,看起来很是疑惑的样子,最后它狠狠的顿了顿头,一顿猛吸,然后一阵激动,正要喊醒入定的荼蘼。
谁知还没蹦起来,红豆嬷嬷首先醒了,一巴掌拍飞了老鳖,拉住荼蘼的手,半是雀跃半是疑惑的说道:“你的神识补全了,如何做到的,是因为这个你的身体才变成这样的吗?”
荼蘼撩开嬷嬷的手:“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讲。”
这时,老鳖终于爬了回来:“我闻着你身上有梅祖的气息,你是结了她的缘,才有的这般造化吗?”
荼蘼点点头,红豆不解扭头问老鳖:“梅祖是谁,我老婆子怎么没听过?”
老鳖砸吧砸吧嘴,讲道:“梅祖出世的时候,洪荒二神还没有湮灭,是天地齐寿的老人了,你才万年道行自然不认得。”
红豆抿嘴不乐,她很是看不起这只摇头晃脑装大头的鳖,但为了荼蘼,还是屈尊接着问道:“你说荼蘼是得了那梅祖的缘,如今荼蘼变成这样,可怎么办?”
老鳖上下打量了一下荼蘼,咧嘴一笑:“我觉得荼蘼如今的身段就挺好啊,风月撩人……”
红豆嬷嬷这下子不忍了,一巴掌扇上去,老鳖又飞了出去。
红豆嬷嬷气哄哄的拉起荼蘼,揣着责骂的语气抬脚往正殿走去:“你小小年纪,我不求你修炼出一花之主的高贵,但也不能学曼陀罗那小妮子作出这般妖精样!”
荼蘼被红豆嬷嬷拉着一路小跑到了正殿,远远望去,帝君正端着一盏风来茶靠在榻上看一盘残棋,红豆嬷嬷松了荼蘼,上前跪拜道:“帝君在上,老身打搅了。”
紫微抬抬手,算是免礼,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红豆嬷嬷身后站着的荼蘼,十足的小儿心性风月模样。
红豆嬷嬷站起身来,语气中有些不忿:“帝君,您带了荼蘼出门,修补好了她的元神,我老婆子万分感恩。可是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样子,这……这个样子,实在是不符合她一花之主的身份啊,最最重要的是,天上诸仙都知道荼蘼花一脉纯洁淡雅,若是变成了如今这般妖媚的姿态,往后可怎么相夫婿啊!”
红豆嬷嬷啰啰嗦嗦一大堆,帝君眉尖轻挑,看了一眼荼蘼,问红豆:“相夫婿?荼蘼不过刚出世,你就已经想到这一步了,红豆啊……你想的倒是长远。”
红豆嬷嬷眨巴了眨巴眼,有些讪讪的,忽然撩起了无理取闹的范儿,说道:“不相夫婿也罢,只是荼蘼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她以后长大了,终将变成这个样子。”紫微冷冷淡淡丢过来一句。
红豆嬷嬷气极,但是不敢爆发,只卡住腰,说道:“我不管,以后再说以后的,只是现在,我们荼蘼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个样子。”
帝君又呷了一口茶,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她现在的年纪不适合这个身体,只要她突破了玄灵境,身体便能恢复正常。”
红豆嬷嬷忽然眉间一喜,眨巴着泛着贼光的眼睛,双手握十望着紫微,满是期待的问道:“那这么说,帝君您会帮助荼蘼突破玄灵境了?”
紫微嗯了一声,点点头,红豆嬷嬷嘭的一声扣了个头,不再赘言,转身拉了荼蘼就要退出去。
紫微忽然从棋盘上抬起头,交代了一句:“荼蘼元神震慑力太小,镇不住梅祖的冷梅丹,若是晚上有什么异动,即可来报我。”
红豆点头应是,转身带了荼蘼回到厢房,老鳖已经趴在桌子上等了许久,看到红豆回来,赶忙问道:“紫微如何说?”
红豆嘻嘻哈哈:“他说我们荼蘼这个不妨事,等突破了玄灵境,就恢复正常了。”
老鳖皱眉,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红豆嫌弃老鳖啰嗦,声调顿时尖细:“怎么办?凉拌啊!”
老鳖倒是不生气,还是矜矜业业的问道:“我说的是冷梅丹在夜半对荼蘼产生的……异样影响……”
红豆此时已经满心满眼的在憧憬荼蘼突破玄灵境之后的美好生活了,哪里听得出老鳖话语中的担心,何况帝君说了,晚上要是有什么异动,直接去找他老人家就好了,还担心什么。
红豆嬷嬷很是豪迈的一撩手:“能有什么异样,万事有帝君呢,你个小王八瞎操心什么。”
老鳖终于被红豆嬷嬷的这“小王八”三个字惹怒了,当下也不再多说,一扭身,小尾巴一甩,嘭的一声,不见了。
月夜撩人,初初月牙形态,温和的月光似纱帐笼在荼蘼身上,透着圣洁,窗外的婆娑树影混着月光浮在荼蘼身上,似轻柔的抚摸,荼蘼睡得很香。
慢慢的……月牙开始晕开,变成半月,在夜中的时候充盈成了满月。
夜半,月半,半夜。
月光变得清晰透亮,明晃晃的挂在夜空正中,荼蘼迷迷糊糊间觉出一丝燥热,翻一下身,背向那晃人的月亮。
这一翻不要紧,头嗡的一声如千万只蜜蜂同一时刻震动双翅,荼蘼尖叫着醒来。
红豆嬷嬷吓坏了,想起帝君白日的嘱咐,连忙裹了荼蘼朝帝君寝殿赶来。
紫微早就听到了那尖利的惨叫声,待红豆嬷嬷将将踏进寝殿,紫微便一把接过荼蘼。
荼蘼紧咬牙关,浑身滚烫,被紫微抱紧怀中的那一刹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泛着淫靡之光的眼睛,猩红而贪婪。
紫微一惊,他不知道梅祖竟会如此狠心,抽了一丝如此蛮横的意识在那冷梅香中,若是夜夜如此,恐怕要伤了荼蘼心智。
紫微食指中指并拢,念起一句像是大罗金刚经似的佛语,指尖凝出一团冰冷的白光,朝荼蘼天灵处一按,荼蘼昏了过去。
紫微抱起荼蘼朝寝殿走去,一边扭头对红豆交代:“让呼吸负责守护大罗天阙,另外通知比蒙一声,就说我闭关去了。”
红豆看紫微卷了荼蘼就走,赶忙喊住:“那荼蘼怎么办?”
紫微一甩袖子带上了寝殿的门,把红豆隔在门外。
“此次闭关我会助荼蘼突破玄灵境,你且放心去吧。”宫门在关闭的最后一刻挤出来一句冷淡的话。
第二天,别说是大罗天阙了,连三十三天都知道了,紫微帝君他老人家带着那个叫荼蘼的小花仙去闭关双俢,作神仙眷侣去了。
老鳖气呼呼的站在红豆嬷嬷面前,指着红豆的鼻子,大叫:“他们只是闭关,谁允许你造谣的!”
红豆嬷嬷嗑着瓜子,很是悠闲,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话是我传出去的,指不定是哪个爱说闲话的小仙子编出来的呢。”
老鳖大怒:“我呸,人家小仙子哪里说得出双修这样的污秽之言,只有你这老梅枝子才会这么没羞没臊!”
红豆怒起,一巴掌甩出去,吼道:“给老娘出去守着门,看见你就烦,鳖样!”
老鳖怒气冲冲的蹲在紫宸宫门口,不,应该是趴在。此外还有一只神兽,那是蹲在门口。
那石兽见老鳖巴掌大一块,气性倒是挺大,半天过去了还是粗气连天,于是上前哈哈道:“我说龟老弟,是哪个惹到你了,竟生这么大的气?”
老鳖被气得糊涂了,刚开始没认出来门口蹲着的这位是会喘气的,忽然间听得,吓得一颤,扭头去看,哦,原来是跟那猴子同宗的看门石狮子啊。老鳖正愁没处撒气,可怜那石狮正好撞到气头上
“你蹲在这里不声不响就是为了吓唬老子是不是!”老鳖叫嚣着。
那石兽在帝君门口蹲的久了,性子一向沉重,从不激动,此时见老鳖这般盛气凌人,想来是自己冒犯了,赶忙顿了顿首,赔礼道歉。
“哦,龟老弟,莫怒莫怒,是我的错,惊了你的神思。”那石兽果然是大罗天阙的神祗,说话间都透着紫微帝君他老人家教导出来的温顺性子。
老鳖一看,哎!这石头蛋子有搞头,老子受紫微气已久,今天就拿你开刀吧。
“你眼瞎啊,老子是鳖,才不跟那龟孙子一脉呢!”老鳖又是一通叫嚣。
那石兽脸色紧了紧,但是后又忍了忍,继续温和的说道:“哎,怪我眼拙,没识得鳖兄弟你的真身,可你就这么一丁点,实在是……难辨秋毫啊。”
一听这后面的四个字,老鳖知道那是个成语,但是这成语具体是个什么意思,老鳖却拿不准,但是他又不能开口问,问了显得自己多没水平啊。
因为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所以老鳖也不能再一味用强,换了个话题问道:“哎,大石头,你跟那石猴是不是一家的?”
那石兽听见了自己的乡亲,眉眼间笑纹加深,道:“鳖弟好眼光,我前几天刚跟我那同宗兄弟孙悟空碰了个面。”
老鳖阴阴一笑:“人家已经封佛了,你跟人家同宗,怎么落得个看门的境地?”
那石兽忽然沉默了,半天也不动,看着就是一座石头,老鳖心里惴惴的,想着这大石头不会是被自己这句整的崩溃了吧?
果然,不一会,那石兽嘤嘤的哭了起来,这可吓了老鳖一跳,想这石头也是数万年的道行了,得九天尊敬。
被老鳖一句话整哭,若是天帝知道了可怎么好,更重要的是这石兽隶属紫微座下,这样如何跟紫微交代!
老鳖这里还没想明白,那石兽忽然一扭身,哭哭啼啼的朝西天方向奔去,脚下生风不说,还抹着眼泪说:“你敢欺负我,你等着,我去找我那石猴兄弟来揍你!”
老鳖傻眼了,这下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兔子急了还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