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衙不大,也没什么压迫感。这是周瑾对长安县衙的第一眼印象,很难想象一个伟大帝国的首都衙门是这样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
刚一进门周瑾就看到不断奔走的吏员,笔耕不缀的文吏和进进出出的快手有条不紊的完成派发的工作。“敢问裴明府在何处?”周瑾对着一个正在抄写的老吏问到。
老吏似乎没有听到,依旧笔走龙蛇的抄写着今天的公文。又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挥了挥手,说道:“明府在后堂呢,自己找去吧,我还忙着呢。”
被这样甩脸子让周瑾有些不高兴,但转脸他又想笑,前世的爷爷也是这样的脾气,同样的古怪暴躁让周瑾觉得熟悉无比。
穿过热闹喧嚣的县衙办公区,周瑾来到了后堂,这里是生活区裴行俭平日就住在这里类似员工宿舍。只不过裴行俭住的是独栋豪华宿舍不需要适去应室友。
后堂的幽静与前堂的喧嚣简直把整个衙门划成了两个世界,在后堂周瑾七拐八拐的拐到了一间开着门的屋子,里面摆放的东西让周瑾感兴趣,一把剑、一张弓、一张地图、一堆公文还有一张床……简单到极致。一点不像文官的房间,极简风格让周瑾想着去一窥究竟,看看里面有没有隐藏的玄机。
“这地图……”周瑾拿起来那张极其简单的地图,简单的让周瑾觉得还不如一份旅游地图。谁让这是唐朝呢。没有测绘学,没有卫星在天上飘着,这样环境下制作的地图已经是这个时代所能找到最好的地图了。所幸他前世地理成绩还凑合,借着前世的记忆把地图上天竺、波斯、高句丽、日本……这些国家位置在自己脑中调整到正确的位置上。
周瑾看到高句丽的位置上的几笔勾画,他觉得这样勾画没有意义,高句丽不是什么强敌,重点勾画它做甚?
“这人真是不分主次,新罗都比高句丽有威胁,居然只勾画高句丽”周瑾吐槽着勾画人的战略眼光。
“哈哈!不分主次的人来了。”从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伴着笑声出来一个飘逸的身影。拱手称罪道:“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还望恕罪则个。”
周瑾看那人,只见他没戴幞头而是戴发冠,身上还穿着公服,长相儒雅,留着三缕长须。颇有一种魏晋名士的感觉,他就是裴行俭,长安县的长官,未来的名将。
“鄙人不知是裴明府到了,还望恕罪……”周瑾说着就半下跪的请罪,谁知裴行俭上前就把周瑾托起来,“你我初次相见,不须多礼。”周瑾顺着裴行俭的托举起身,原本他就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借坡下驴最好省得自己别扭。
裴行俭打量着周瑾,他平素最爱研习相人之术,为研究相人之术可以说是废寝忘食,连同僚们都取笑说:“守约生错了,生在魏晋时当做大中正。”他坚信自己的判人不比汉末的许子将差,他要挑选一个绝世天才来承袭卫公兵法,而候选人正在眼前,他要仔细打量不容有失……
“果然相貌不凡!”裴行俭捻须点头道,周瑾对裴行俭召唤自己的目的还是一头雾水,他虽然想着要结交裴行俭,但裴行俭进门后的一番打量让周瑾更加奇怪。周瑾抢先问道:“明府唤鄙人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明府,明府的显着生分。我与君一见如故,互相称字即可,裴某字守约,请问郎君表字?”
“某字子瑜,家严说是取握瑾怀瑜之意。”周瑾答道。
两个人互道了表字后,裴行俭握着周瑾的手拉到房中的一张小桌前,两个人分主客坐定,裴行俭是一个聊天高手,并没有直接表露自己的目的,而是先让仆人上了一盅葡萄酒,两个人借着酒闲聊,话题不经意间转到了新罗上。
“子瑜可记得当年新罗来使向大唐求援?”裴行俭带着酒意说着,一边斟酒,一边偷眼看着周瑾的反应。
‘这是在开启话题,打算看我的反应吗。看我如何对答。’周瑾先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说道:“怎么不知道,当年太宗皇帝给了新罗几千大唐的衣甲,就退了来犯的敌军。”
“既是如此,那新罗当视我大唐为再造父母,子瑜说新罗有威胁可是说差了。”裴行俭捻着胡须说道,这个问题提的十分精妙,禽兽尚且报恩何况再造之恩呢。
周瑾满脸堆笑,转着手中的酒杯组织着语言,无论政治见识还是军事理论周瑾知道自己都不如裴行俭,对于新罗的言论,自己也很难给个完美的解释,在思考一番后,周瑾自认自己已经找到了完美的解释,他先是斟了一杯酒,缓缓开口,道:
“守约兄可知道,畜牲只是畜牲。人却不一定是人,有时连畜牲都不如。比如一家人两兄弟为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闹得不欢而散,甚至兵刃相见。哎……比畜牲都不如!”
裴行俭饶有兴致的听着这番新奇的理论,不时点头表现出极大兴趣。
“子瑜的这番话倒是新奇,只是自隋时数次征伐高丽,皆是无功而返。子瑜却只说新罗为威胁?”第二个问题抛了出来。
“征高丽失利,非战之罪。一场驻跸山之战就大破十五万斩首二万余,只因天寒地冻才铩羽而归,高丽兵弱面对我大唐毫无还手之力,更加上高丽内部君臣不和,盖苏文擅权。他三个儿子也是貌合神离,被破国只是早晚的事儿。”
“子瑜判断与我不谋而合,只是新罗……”
“来,守约兄先吃一杯酒。”周瑾给裴行俭倒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守约兄可知道,一个人富有了来投的人就多了。表面上奉承实际上谋夺,新罗表面上奉承,可当我大唐无力管控的时候呢?西北、西域到处是敌人。有多少军队能分在辽东?到时新罗蚕食土地表面奉承,朝廷分身无力。新罗就成下一个高丽,貌似没有威胁的,往往是致命的。”
“这是鄙人的一番愚见,让守约兄见笑了。”
裴行俭连连点头,他对周瑾的这份答卷很满意,“貌似没有威胁的,往往是致命的……”裴行俭细细咀嚼这句话,现在他坚定了心思,确定了眼前的这人是个合适的人。
“子瑜眼光独到,只为一队正可惜了啊。”裴行俭连连摇头叹息。
周瑾笑道:“守约兄说笑了,干一行爱一行吗,既然守约兄说我眼光独到,还怕将来没有晋升吗!”
两个人相视大笑,不觉酒盅里的酒都喝光了,裴行俭再添了一壶又安排了一些下酒菜,宾主尽欢。
“来,当为子瑜浮一大白!”
“守约兄请。”周瑾饮尽了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