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伴随着风雨席卷了长安,这一阵疾雨不是百姓们急需的甘霖,自然没有人感谢欢呼,只有躲之不及。
周瑾抬起胳膊用衣袖遮挡来袭的雨滴,他飞快的脚步踩着地面的积水,脏水把他穿的袍子染成了不规则的黄白色。在艰难的行了一段后,他望到了前方一座宅子,那是他短暂的“庇护所”。
“这衣服怎么弄干净……”在大宅紧闭的正门前,周瑾借着屋檐的一小片立锥之地奋力的挤出衣服里的积水,他嘴里不断的咕哝着,抱怨老天的阴晴不定让自己从“干热”到“湿冷”体验了个遍。
这一番的逃跑经历让周瑾深刻体会到为什么鲁提辖害怕“无人送饭”了,也理解了《好汉歌》里接在“该出手时就出手”后的一句为什么是“风风火火闯九州”了。周瑾打算在坊间传闻不断发酵酝酿这段时间里做个“宅男”,足不出户,等风头过去再说。这样的认怂态度和他之前的“勇敢”对比鲜明,但谁让对方是皇亲国戚呢。这是长安,公子王孙的大本营,指不定哪天就阴沟翻船了。
“可惜那一副弓箭了。”周瑾为那一副弓箭的丢失而心疼,那是他阿爷在他小时候送他的礼物,单价值就超过一百贯——更别提那上面寄托的情义了。
“郎君!郎君……”水幕里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只见来人带着斗笠,挑着担子。担中的货物都被油布保护着,不是那卖梨老汉又是何人?只见他踏着稳健又不失轻快的步伐向周瑾走来。
“是丈丈啊,这么大雨天也不去避雨。”
“郎君把物什寄在老汉这又不取回,老汉不送回郎君处,难不成昧着良心匿藏了。”
周瑾笑道:“多谢丈丈了,不知要如何感……”
“郎君!”老汉正色道,抢在周瑾说要如何感谢前抢白道,“道谢便是打老汉脸了,郎君解了坊众苦厄,要谢也是老汉来谢,郎君先看看这弓可有损伤,有一点伤但凭发落。”说着把担子往周瑾那靠了过去。
周瑾看了一眼担子里的包裹,油布把弓箭的形状包了出来。看到卖梨老汉对自己所托重视到这个程度,周瑾觉得这比姜汤还要暖心。
“多谢丈丈了。”周瑾说着给老汉行了个叉手礼。
老汉把油布包裹递给了周瑾,也不知是碰巧还是什么,从天而降的水幕渐渐停了下来。看着雨水渐止,老汉和周瑾准备要各自出发。看着周瑾那年轻的脸庞,老汉叹了口气,对着周瑾语重心长的嘱咐道:“郎君,你还年轻,年轻就有刚气,只是刚而易折……虽然收拾了那泼皮好不痛快,但必须要带些小心,仔细提防啊。”
“谨奉教。”周瑾答谢道。
两个人在路口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去了,回到家以后如同他在路上想象的到家后的情景一样,老都管又是围了上来一顿“无微不至”的叮咛嘱咐,唠叨的简直让周瑾耳朵起了茧子,好在叮咛之后还有热汤。与一碗热汤相比几句“唠叨”也就不算什么了,“这汤味道不错……”周瑾细细的喝着热汤,把老都管的叮咛都抛到了脑后……
“张头,那人进了宅子里,如何处置?”在周瑾家后边的巷子中一个穿皂色服饰的不良人对着他的上司行礼。
“不用,知道他住处就好。”上司嚼着糖果说道。
“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回去见了明府再说!”上司命令到,两人消失在小巷了深处……
……
……
那天以后又过了十天,周瑾每天深居简出,天不亮便起来练习功夫和箭术,箭术练完后又是一百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每天一系列的练习结束后,周瑾都要洗个澡,唐朝的医疗水平不比后世,为了自己多活几年勤洗澡、勤锻炼是必须的。
十天以来心无旁骛的练武让周瑾的水平提升很快,如今他已经可以开弓四石虽然比不上南北朝时的猛将羊侃的六石弓纪录,但这样的力道加上周瑾近乎百发百中的准头也是当世罕有。
在这十天里周瑾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不做文抄公。”但不是不抄诗,偶得佳句是可以的,呆霸王薛蟠还有一句“洞房花烛朝慵起”呢。在志得意满的高光时刻要直抒胸臆时总不能胸无点墨吧。只要符合身份来几句简单的诗也不算过分,只要不靠着这个出名就好。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周瑾家难得的午后宁静,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敲门人的叫唤:“快开门,长安县衙裴明府有请。周瑾周子瑜在家否?”老都管为敲门人的叫唤和敲门的力度感到不高兴。“门都被他们敲坏了……”老都管嘴里咕哝着上前开门。敲门人在大门刚开了一点的时候就莽撞的闯了进来,是个穿皂色公服的公人,门后的老都管吃了一撞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周瑾周子瑜在家吗?我们裴明府找你。”公人无礼的语调传遍了整座周宅,在卧房小憩的周瑾被这一声搅扰到,“起床气”让周瑾甚至想去揍那人一拳,但那人说道裴明府,说的正任长安县令裴行俭,裴行俭的召唤让周瑾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因为裴行俭是一支潜力股未来可期。“今晚要吃他裴家的好酒。”周瑾摸了摸下巴在计算停当后,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院中与那面目可憎的差人四目相对。
“你是来拿人的?”周瑾看了看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
“嘿嘿,是也不是。周公子只要听话脸面上都看的过去。”不良人搓了搓手,脸上一脸奸商坏笑的表情,他用尖酸的目光盯着周宅的一切,计算着自己能得什么利益。
“那我赏你两个。”在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前,周瑾就反手给了那个不良人两巴掌,不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等巴掌打完时他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又过了一会才伸手护住早被打肿的脸。
“你……”不良人原本想说你好大的狗胆,在一个你字刚说出口时就被周瑾揪住了领子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不长眼的东西,到这讨野火吗?你一个不良人一个不入流的差人到我这来,也不看看我阿爷是什么人!是五品的司马,我虽官卑职小好歹入了流的,正授陪戎校尉。你怎敢到我这讨野火吃。”周瑾的一番恫吓言语让不良人整个人失了魂魄,成了一尊浮空的偶像。
眼见恫吓的目的达成,周瑾把“偶像”轻轻放下,自己则是装模作样的替那不良人理理衣服,说些安慰的语句啊一类的。
“既然来拿我,那足下便把我铐了去衙门问话吧。”周瑾指了指不良人腰间挂着的镣铐,双手往前一伸做出甘愿被拿的样子。
“小……小人…怎……怎敢,明府只说请周队过县衙一叙,不是拿人。”不良人颤颤巍巍的双手勉强做了一个叉手礼,现在他才知道坊间传闻所言非虚,当初他还在弟兄们面前吹嘘自己如何厉害不管什么厉害人物见了他就成了猫儿,现在栽在这,只想赶快完成任务赶紧离开。
“蒙裴明府看重鄙人一定去,只是我那牵马人‘黑獭’今日却不在家,没有牵马人,我便不去了。还请差人去回了明府吧。”周瑾满脸坏笑的看着不良人,那表情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你来牵马执蹬。
“是了,是了。小人牵马就是了……”不良人说着又换上了一副“任凭差遣”的面孔欢喜的去马厩牵马,他们这种胥吏天生就是变脸大师。
周瑾一个箭步跨上自己骑的那匹黑马,扭头朝着老都管笑道:“都管今晚别等我回家吃饭了,我今夜去吃裴明府家的好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