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人流开始向长孙诠家中聚集,世家大族的子弟们聚集在这位准驸马的府中,这里俨然成了一个故事会,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有着听众。
喜好文采风流的人听着《诗经》、《楚辞》、建安风骨、六朝文章的故事,喜好武事的人则听着从春秋五霸到周齐争霸的故事。而今晚的焦点故事则是衡山公主的遇到的那个郎君,因为八卦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所以宾客们围绕着那些零碎的消息反复讨论,至于长孙诠,这个人们曾经的艳羡对象如今变成了故事的背景板,遗忘在角落。
“伯玉兄,你可知道衡山贵主在外遇着的那人是谁?”一个客人问着驸马都尉薛瓘,他觉得薛瓘作为衡山公主的姊丈一定有内幕消息,于是他不停的追问着。
薛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沉默不做回答,自从他走进这座府邸,前前后后已经有十几个人来问他关于衡山公主的事情,这样的景象让他疑惑,已经流传的这么快了?他的妻子城阳公主和他说起过这些事,但也不过是些零碎消息,他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他决定少说为妙。
“伯玉兄,你就说一说吧。”客人们围着薛瓘问道。
薛瓘被追问的没办法,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那人姓周,别的一概不知。”
“姓周,难不成是周道务?”一个客人惊道。
“不可能吧,周道务已经尚临川公主为妻了……”
“姓周的人也多了,只是知道那人姓周就妄加猜测,若是坏了名声也不好啊。”
一个中年客人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在那乱说,摇头叹气,他上前对围成圈子的众人说道:
“今日我们来长孙尚辇府上是为赴宴来的,也是为贺他即将尚主的。结果你们到这来说什么衡山贵主在外有人,这话让长孙尚辇听到了他要是恼了怎么办?各位都少说点吧!”
“行之兄,你倒是和我们说说那人是谁。”围着的宾客转头又向中年人问道,仿佛中年人在这种事上就有特别的智慧一样。
“说不定那人今天会来呢。”一个客人小声的说了一句,众人听着都讪笑了一番,他们觉得这简直就是呆话。长孙诠涵养再好也不可能邀请自己的情敌来赴宴,便拿他取笑,接着又说着新闻故事。
“隆政府队正、陪戎校尉周瑾周子瑜到!”门外小厮的一声唱名让宾客们都搁置了故事,转而讨论起了来人是谁。一个从九品的队正为什么也会受邀参与今晚的宴会。
“那人也姓周,会不会就是……”
“别胡说了,贵主怎么可能和一个从九品武夫认识呢!”一个客人说道。
“一个胡麻大小的官也能参加今晚的宴会,长孙尚辇在想什么!”
“听说右骁卫大将军契苾公把此人收为义子了,此人定然有些才干。”一个客人点头赞道。
对周瑾的不同看法让宾客们分成了两拨,一拨人想着此人必有才华,另一拨人则是傲骨十足,耻于和周瑾同席赴宴,打定了主意要给周瑾一个下马威。
周瑾身着一身白色的圆领袍,右手戴着玉韘。大步流星踏进了长孙诠的家中,一路上他引来了不少的目光,那些想着下绊子的客人们看着周瑾的容貌放弃了下马威的想法,转而想起了这样的容貌衡山公主喜欢倒是正常。
“子瑜你来了。”王方翼和崔知辩看着周瑾到来,赶忙上前和周瑾热络的交谈,众人看着王方翼和崔知辩两人和他交好,都大为诧异。
周瑾拍着二人的肩膀,笑道:“守约兄说今晚要忙着公务,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二位仁兄今晚可要不醉不归啊。”
“今天我们都当浮一大白。”三个人说着又是一阵大笑,看着三人的交好,到会的宾客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看来薛伯玉所说的那个姓周的就是他了。”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一致认为周瑾就是衡山公主的那个如意郎君。这下重头戏变成了今晚长孙诠和周瑾两人的较量,没有人相信长孙诠的养气功夫好到可以和自己的情敌相安无事。
“都在聊什么呢,聊的这么欢。”长孙诠推开了内堂的大门,他穿着一身翻领袍,脸上的伤痕在灯笼的映照下十分明显。他朝着周瑾的方向快速走过,宾客们分开两列让他通过。
长孙诠仰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周瑾,说道:“周队今天来家中赴宴,若在下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啊。”周瑾一边叉手还礼,眼睛却盯着长孙诠攥紧的右手,笑道:“尚辇的右手可有旧伤,周某倒是知道一个方子能医……”
“哼!”长孙诠一声冷哼,转头离去,只留下周瑾依旧在原地。宾客们本来就很不喜欢长孙诠,平常长孙诠在外的名声就很差,他们本就不想来赴宴,是看着他堂兄长孙太尉的面子才来的。长孙诠今晚的表现缺乏涵养和气度,这样的举动冥冥之中周瑾和这些宾客们拉到了同一阵线。
晚宴迟迟没有开始,因为宴会的主人长孙诠躲进了卧房,只留着宾客们在外面喝着西北风,不少客人开始抱怨起来。只有周瑾靠着柱子和王方翼、崔知辩在那谈笑自若。几个人说说笑笑引来了不少客人来听着权当解馋。
王方翼看着周瑾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了,子瑜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下好了我们都得饿肚子了。”
“有什么关系。”周瑾歪头笑道,眼光中满是自信。“隋时乐平长公主的女儿可不是指婚,圣人疼爱妹妹,焉知不会学隋文帝。”
薛瓘看着周瑾自信的神情,点了点头,张口说道:“子瑜你可知能尚主的都要是家中有出身的,薛某不才出身已经算是微末了。虽然子瑜容貌秀美,想来才华也是卓绝,但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这位仁兄是?”周瑾问道。
“在下驸马都尉,薛瓘薛伯玉。”薛瓘答道。他对周瑾十分满意,自己的妻子既然支持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么他的立场就很明显了。他之前的话语里对周瑾的话语虽然看上去是劝退,实际上却是嘉许。
“薛兄,汉时的大将军长平侯卫青不也尚主了吗,他的出身可还不如我呢……”周瑾说道。边说边用袖子擦着手上戴着的玉韘,神情之中泰然自若毫不在乎。
“周某虽然不才,但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因为是皇亲国戚,于国无寸功就能尚主,更不会说因为堂兄是宰相就在外欺男霸女,坏人清白。”
宾客们哈哈的笑着,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笑声都是衷心发自肺腑的。接着周瑾又给众人讲起了当日他拳打采花贼、解围商队、比武拜师……一系列精彩的故事让宾客们对周瑾的印象进一步改观。宴会的主角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成了周瑾。
听着外面的此起彼伏的笑声,长孙诠再难以忍受。卧室里的几个杯盏成了他怒火的牺牲品,他不明白一个低贱的从九品凭什么能受人欢迎,难道自己真的输了吗?不!绝不!他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才是驸马。看着案上的毛笔,长孙诠若有所思:“你不过是个武夫,我就和你比书法!”
“啪!”的一声响,长孙诠卧房的大门被他自己踹了开来,众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接着不约而同的看向周瑾,他们都有预感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长孙诠眼中喷着毒火,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的听到:“开席之前,若没有助兴,这宴席终究是不圆满,周队是新人和某比试比试权当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