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今日光临,裴某有失远迎啊。”裴行俭圆滑的端起酒杯给契苾何力敬酒。一句简单的客套让凝滞的宴会又开始了流动。客人们都对契苾何力行了礼,口中唱喏,随后又是一阵酒酣耳热。
苏定方起身走到了契苾何力面前,他负手而立。虽然两个人的品级有差别,但苏定方并没有像下官见到长官一样或战战惶惶,或阿谀奉承。他示意周瑾坐下,又拉着契苾何力到自己的位置上把他按在自己的位子上。“大将军既然来了老夫的位子就让给大将军了,毕竟你官最大吗。”苏定方淡淡的说道,语气十分平静。
“这是某带来的礼单,一共200匹绢绸。”契苾何力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单子,满脸欢喜,道:“今日某送的这些礼,一半贺老将军喜得爱徒,一半赠予周郎,祝郎君鹏程万里。”
裴行俭看着契苾何力的如此大手笔,举杯大贺把整个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今日有两喜,一为大将军光临,二为老师得子瑜为徒。来我等浮一大白……”
觥筹交错间,持续将近一天的宴会接近尾声,客人们一批批的离开,契苾何力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到底是草原上出来的汉子饮酒如同喝水一般,不知道喝倒了多少客人。厅中只剩下了裴行俭等三人,各自呷着醒酒汤轻抚额头缓着酒劲。
王方翼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道:“子瑜你怎么这么能喝,我才喝了几杯就昏昏沉沉了。”王方翼越说越觉得头晕,又呷了一口汤,酸涩的口味瞬间让头脑清醒。王方翼直觉得这味道冲。遂放下不再饮。
“仲翔你再饮一口醒酒汤吧。”崔知辩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没有让他异常,只是他最爱醒酒汤的酸涩,所以了连饮了几碗,“咱们喝酒不如子瑜,所以咱们做不了老将军的学生啊。”
“酒其实没什么。今日大将军来送的礼物可是贵重的很啊。”周瑾摇晃着手中的碗,看着碗里摇晃的汤。思绪也跟着汤的摇晃而摇晃起来,唐朝的酒其实没什么度数,由于不是蒸馏工艺所以喝起来也没什么醉意,倒是让人想上厕所,在宴会上周瑾就出去了四五次。
“子瑜!”苏定方闭目轻揉前额,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道:“契苾大将军送的这些礼给你我,他可好算计!他在席间跟我密语,说要认你当义子。知道老夫得了个好徒儿就来示好,可不就是好算计吗!没想到他也和那些官一样想着拉帮结派。”
周瑾正想着起身和苏定方解释一下,只见裴行俭抢先起身,对着苏定方叉手:“老师,学生以为大将军到此提出收子瑜为义子,不是为了结派而是真心。学生知道一些子瑜和大将军的过往……”
“过往?”苏定方凤目圆睁,对裴行俭所说的过往起了兴致。脸上假意不屑:“老夫猜猜,定然是子瑜的武艺让契苾大将军存了心思了。”
裴行俭清了下嗓子,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把周瑾外出练武并与契苾何力相遇的种种详细叙述。一张好刚口把周瑾空手夺箭说的神乎其神。
‘真是赛过单田芳啊。’周瑾想道。
苏定方听着裴行俭精彩的讲述,转头看向了周瑾,不住的点头。自己弟子武艺精湛,他这个做师傅的脸上的十分有光。
“好!好啊!”等裴行俭讲述完所有的事情后,苏定方拍案而起称赞道。对于让周瑾认契苾何力为义父一事他并不介怀,自己这个弟子年轻又是孤儿,出身又不是五姓七望这种高门,他这个做师傅的脾气臭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又只是一个中郎将不能给自己这个学生更多的助力,能得契苾何力做义父也好。之前他还担心契苾何力只是要利用周瑾,现在知道契苾何力是真心欣赏。他又动起了主动张罗的心思。
苏定方上前拍了拍周瑾的肩膀,说道:“看样子契苾何力是真心要收你做义子了,这是好事啊,老夫虽然自诩大唐兵法第一。可前途上却不能多给你帮助,有了契苾大将军做你义父,这才是晋升的正途。”
崔知辩和王方翼也齐声说道:“是啊,子瑜得大将军青眼将来定然平步青云。”两个人都在为周瑾得契苾何力青眼相加而感到与有荣焉。
‘我前世很鄙视裙带关系,可是吧在这亲亲相隐的古代。裙带关系反而是最重要的,认就认吧。’
周瑾叹了一口气,正了正色,一本正经道:“学生能得大将军青眼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学生若是主动上门……”周瑾表示出为难的神情,他不愿意低了自己的身份主动上门。更加希望有人带他上契苾何力家中,这样自己将来面对契苾何力他们说话才不至于矮人一头。
裴行俭听出了周瑾的半截话的意思,大笑道:“子瑜是怕自己主动上门不好开口吧。”
“老夫明日和你一道去契苾何力府上,余下的话老夫来说就行了。”苏定方保证道。
五个人又说笑了一阵,直到太阳将落山的时候才各自散了,周瑾把契苾何力赠送的100匹绢分成各自50匹赠予了王方翼和崔知辩。看着自己的师弟毫不在乎这笔财富,裴行俭也只好夸他“洒脱”。对周瑾来说世上的财富是无限的,几个真诚的朋友却不是那么好找的,所以100匹绢也就这么给出去了,反正他一个人也拿不了。
翌日清晨,周瑾先在家中演练了武艺。到了中午周瑾跨上了马到了路口和苏定方会合一道去了契苾何力的府中,向门子递上名帖。门子们眼见来人里有上次的那个少年郎君急忙的迎两人进去。
苏定方年长又是老师,所以他在前大步的走着,周瑾在后趋步而行。一个铁塔似的身躯早在那伫立等候,正是契苾何力。
苏定方上前躬身施礼道:“今天叨扰大将军了,还望大将军不要嫌老夫和老夫的学生啊。”
“老将军和子瑜能来是某的荣幸,来我们进去说话。”
简单的寒暄过后,契苾何力引着两人进了内堂,在分主次坐定后苏定方开门见山的直说来意。
“今天的来意,大将军也早就知道了吧。那日宴上大将军就和老夫提起过了,只怕老夫这个顽徒要给大将军做义子只怕大将军还嫌弃。”
契苾何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将军是知道的,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个义子。亲子尚幼我又日渐年老,将来怕是看不到他成家建功了……一见子瑜我就倍感亲切。若是得子瑜做义子那就好了。只求子瑜不要以我是个胡人而生偏见。”
苏定方斜眼看了一下周瑾,森然道:“子瑜你怎么看,大将军可等你回答呢。”
周瑾朝着契苾何力下跪施礼道:“得义父照拂是周某的荣幸。”
契苾何力一看事情成了,面露喜色上前搀起周瑾把他拉到自己的位子旁,口里不住的道:“我的儿,为父有子如你。夫复何憾啊!”说着便把自己的佩剑解下赠予了周瑾。
苏定方看着契苾何力认子,捻须笑道:“今后大将军别忘了照顾子瑜啊。”
“是了,子瑜你也搬来府中和为父同住吧。”
周瑾慌忙道:“不不不,义父。我已经长成也该自立了。义父以后千万别送我什么财物,也别办什么拜父礼了,今日认了亲也就是了……”
“子瑜,别想着有了义父就能偷懒!”苏定方朝着周瑾喝了一声,转头对契苾何力告罪:“大将军这个做义父的自然是心疼儿子,我这个做老师的却是不能留情,要严厉教训才行。不能多在大将军府中逗留了,还望恕罪。”
“义父,孩儿告辞了。”周瑾朝着契苾何力磕了一个头,随着苏定方离开了契苾何力府中,契苾何力自然不舍直送到门口,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才转身回府。
在马上周瑾长出了一口气,为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而高兴。
“你刚刚在你义父府里实在是不稳重。”苏定方指摘刚刚在契苾何力家中周瑾的过失,“你义父老成持重你要学他。将来上了战场才知道轻重缓急……”
“谨奉教!”周瑾答道。
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周瑾的内心却是心无旁骛的回想着直到如今他走过的路,他结交了朋友、拜了师傅、认了义父,可这只是第一步。将来他会建功立业,盖苏文也不能阻挡他饮马鸭绿江。
第二日,周瑾来到了父母的坟茔前,磕头祭拜并将自己认了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做义父的事告在坟前告知。
回去的路上周瑾不断回头看着渐渐消失的两个土包,暗暗发誓一定要建功立业,好让爷娘也光彩光彩。
在马上周瑾抓紧了缰绳,就好像抓住自己的前途未来。‘虽然没能抓住过去,但我抓紧了未来。’周瑾想道。